岳铭章大概意识到他想成了什么,极快地把被子叠在他身上,才说道:“我还没这么饥渴难耐!你别这么看我!我让你跟着我,只是,只是,一开始你可以拒绝维渊!但是你来了!”

    “有些时候,我控制不住地想,你是在骗我。”背对他说完,岳铭章头也不回砰甩上门出去了。

    厉封吓得缩了缩脖子,接着满眼复杂地看着震动的门。

    下了床,没找到拖鞋,赤着脚走了出去。阳台上的岳铭章可以听见厉封小心翼翼拉开门的声音,一下子回过头来。

    厉封被他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犹豫了一下才又朝着他走过去。

    “我们谈谈。”

    岳铭章压下周身的凌厉,走了进来,一越而过地看了他一眼,弯腰把沙发下的鞋递给他,淡淡地说:“不用。”

    厉封默默地穿上,嘴唇动了动,苦笑着说:“我从来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你,这始终是意外,你不用这么在意,就算你对我做了什么,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如果只是这样,不是恨我,不是厌恶我,那你就什么也别想,我来安排。安心睡吧。”接着便不在开口,把厉封送回床上,犹豫一瞬低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厉封全身一震,触电般看向他。

    岳铭章不可能放下公司在外地久驻,但是他们还是待足了三天。

    从那天被亲了额头后,厉封就时常看着他发呆,目光发愣,看他脸上红得像霞光的颜色,好像是懂了。

    总让自己喜欢的人红着脸盯住,谁也受不了,最后岳铭章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

    “总看着我!干什么。”

    厉封的脸上有偷看被发现的窘迫,半晌才客气而生硬地说:“你变了不少。”

    岳铭章漠然:“我没有变,只是你忘了从前的那个我是什么样罢了。”厉封讷讷地没再说什么。而岳铭章失望地看着望着远处的厉封,开始焦虑起来。

    这天晚上,岳铭章看了看厉封比平时精神不少的神色,提意道:“今天有自助餐,要去试试吗?这里特供的海鲜味道不错。”

    厉封连忙摇手,说不用了,生疏而牵强的态度硬是让岳铭章的心情烦躁起来,有些时候真是忍不住想对他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局面,但是他不会。

    岳铭章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又说:“那么陪我去一趟吧。我想去。”接着低声咳嗽了一下,俊脸微微泛红。

    厉封的脸猛得涨红,半晌才踩着岳铭章走过的碎石路朝自助厅过去。与其说想不想的,厉封只是本能地在拒绝,所以当他走进去时,立即就没出息地被那些琳琅满目的食物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不自禁地朝着它们走了两步。

    这次的冷餐会比较正规,并没有进行固定的座次安排,来往站着交谈的人更多一些。视线落处,可以看见今天的菜肴种类可观,冷热菜或是点心全都有,酒水饮料缤纷,装点着应季的鲜花,色香味齐令人享受。

    水族箱里还放着游鱼,得偏爱的海鲜,包括鱼、虾、贝在类的这几种都有进口特供,虽然是自助服务,但也有如刺身拼盘这类方便客人取用的食物。

    岳铭章看了他一眼,脸色缓和了一些,没有特地去跟厉封凑在一起,取了盘子后挑选了几样曾经吃过的种类,去靠近露台的地方透气,大概有点着了凉,身上燥得厉害。

    厉封猛得想起岳维渊的那句“赖着他就好”,终于朝着诱人的食物走了过去,他有些饿了。

    高兴的显然不止厉封一个,客人中有好几个都已经换过几道盘子了,从银盘到白瓷盘,情绪很高涨,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是岳铭章。

    厉封很快就和他们同流合污。只挑自己喜欢的吃,岳铭章特意提过两句的海鲜尤其好,吃的虾最多,手指都掰疼了。

    有人和他交流,看她盯着虾的眼神就知道是虾的终极杀手。

    厉封对她说了几句,笑了笑,那人脸一红,丢下一句,“你笑起来真好看。”

    厉封一愣,客气有礼貌地说了谢谢。再转头时岳铭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边,神情莫测。不远处有一个女人正出神地看着他们这边,微微分张的眼睛显示着主人的震惊。

    从自助出来后,岳铭章看他小幅度揉着的肚子,嘴角动了动,说:“散散步吧。”

    厉封脸一红赶紧把手放了下来,闷不吭声往前走。

    出了大堂朝右走便是灌木错落的林间小道,走在铺了鹅卵石的小道上,呼吸着沁凉的空气,路灯像一轮皎洁的满月高高悬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仅仅照亮了它范围内的一小段距离,再到周围渐渐黑下去,接触到下一盏又猛然间亮起来,照得开了一树的樱花白得耀眼。

    抬起眼看了看那道沉默的背影,又低回去。厉封想,从少年到青年,路走成了这样,有没有当时岳铭章造成的影响,都会是。

    他不开朗,谁也说不清楚回朔时光,他就能避开这条路。

    “那一段时间。”

    岳铭章回过头来。厉封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说下去,声音有些低落。

    “有一段时间,你对我很好,利用课余时间帮我补课,我体育课不用上以后,你给了我一叠要背的公式。我生病,你跑到校外给我煎中药,一大袋子,我喝了半个月。你好得我不知所措。”

    “是小学之后吧,我们的关系慢慢平淡下来,像是从高山流到了小溪的水,就是自然而然的平淡。整个初中也没有说过几句话,后来幸运地考在一个高中。”苦笑了一声,“我大概是唯一的那个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和你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的人。”

    岳铭章:“呵,有些时候,连我自己都不信。一直以为,是你要赖上来,连微乎其微的命运都挡不住。”

    厉封笑了笑:“但是,看,没有共同话题的两个人,再怎么近,也还是很远。小时候,不懂人情事故,一直跟着你,讨吃的,讨玩的,被我爸说过好几次。我孱弱没有玩伴,你的出现让我每一天都充满期待。我一直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像记得第一次搬家路过的那家新开业的商场门口的红色大气球。我那个时候那么小,但还是能记一些事。”

    岳铭章微微惊讶地看着他。就听厉封说:“我是岳铭章。”

    “那个时候,你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吓了当时还是孩子的我一跳,愧疚地觉得在你说之前就应该知道,这个,属于你的名字。”

    “但是,人跟人,就算有相同的一个鼻子,相同的一双眼睛,总归是不一样的。进了初中后,那种差别慢慢成了把人分成三五九类的准则。我发现自己跟你不太一样,巨大的差异让我们渐渐形同陌路,或许是因为自卑,我也不敢去争取,那种年纪,还会因为被说了两句就面红耳赤呢,奇异的自尊心。”笑了笑,“我父亲过世后,我的性格越来越沉闷,怎么也开朗不起来,这种不讨人喜欢的性格,渐渐就长住了,在身上长得根深蒂固。越是想改变越是找不到方法,就这样我们进了同一所高中。”

    “那个时候四中录取分数还不像现在这么吓人,否则我就考不上了。”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岳铭章应该最清楚他的斤两,勉强进了a班后一直是吊车尾的命。

    “有那么一段时间,再听到岳铭章这个名字已经不会再想,啊,我其实比安臻更早认识他呢,这种毫无目的的事。就算,就算你睡在我的对铺,每天都会见面。但是,岳铭章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你总是时而暴躁,时而冷眼旁观,像个冷静的暴君。”

    厉封说着说着不确实起来,看了看岳铭章没什么变动的神色,才又说道:“那个好心人的资助,加上周未在家里做来料赚的钱,让我的生活慢慢好起来。但是在学校里,总有莫名其妙的人来找我,总有人不可思议地问我,他们谁也不打,为什么总来找你打。”

    厉封看着岳铭章低落地说:“初中时我才见过天天都打架的男生,被看不顺眼,或许看别人不顺眼,没有理由就开打。一年要买好多裤子,常常穿两天就在膝盖上破了一个洞,永远战火纷飞的样子。我没有受过这种待遇,第一次有人把我叫出来,丢下一句我看你不顺眼教训你一下,我完全反应不过来。那天我鼻青脸肿地回到宿舍,腿疼得伸不直。后来就开始传出那种传闻,说我是同性恋,说我有奇怪的性癖。明明”

    “明明先亲你的人是我,是吗?”岳铭章回过头看着厉封鲜红快滴出血来的脸。

    厉封立即抢过话,很肯定地说:“没有!你在给我做人工呼吸我知道。”

    两人渐渐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道,岳铭章长腿一迈,坐在边上设的木椅上,那里很亮,厉封犹豫了一下,跟着坐下。

    就听他淡淡地说:“那个谣言,有一句说对了,那是我岳铭章的初吻。那一天,我只是做了现在想做的事。”倾身吻上他的唇,“厉封,我是在亲你。”

    岳铭章走后,厉封还坐在冬日的萧条的长椅上,怔怔地发呆,夜灯透彻地照亮着他。

    他原本白得像一片雪的脸,通红得厉害。

    还是忍不住做了他不喜欢的事吗,呵……岳铭章心烦意乱地回到酒店,却在拐角处被一个不确定的声音叫住,微不耐地回过头来。

    “你是,岳铭章吗?”

    脸色奇差的岳铭章只是皱了皱眉。那个女人眼神一暗,知道他没有认出自己,苦涩地上前一步。

    “我是江涉秋。”

    岳铭章想了想才微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她穿着华贵,头发优雅地盘起,比之十年前,身上特有的成熟韵味更让她增色不少,一泓秋水似的眼睛里比从前多了一分沉淀和老练,嘴唇上染着鲜红富贵的颜色,看上去美貌非凡,至于身上高级定制的美服,珠光宝气一词足矣形容。

    微颔首,“有事?”

    江涉秋一愣之后,苦笑,她显然还对岳铭章念念不忘,如今见到他,丰神俊逸依旧,似乎高了许多,当年瘦削修长的少年身姿如今更加吸引人,江涉秋的视线在他的深蓝色的外衣上一扫而过,微微垂眸。

    她已嫁做人妇,从一个小经理的女儿成就今天的地位,再见到岳铭章,心里的感慨却只多不少。

    “刚才在自助餐厅里看见你。有些在意所以找过来。”

    岳铭章点了点头,靠着墙心不在焉地听她说话,视线沿着他挺直的鼻梁冷淡地落在反光的瓷砖上,当她说到某一点时突然站直身子,挑了挑眉。

    这件事一直压在她的心里,她想知道,就算是被憎恨,她也想要知道!“我现在是陈诚思的妻子,他就在不远处,应该就会找过来了。在我走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那一天,我们高中毕业的那一个晚上,那之后,你,你怎么样了?有发生什么事吗?”

    正要走出来的厉封闻言,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紧紧贴墙站着。眼睛大瞪着。

    岳铭章冷笑了一声,淡淡地说:“你想知道什么,知道喝了你一杯渗了春.药的酒,我岳铭章是怎么度过那个夜晚的吗?”

    江涉秋脸色一白,正想为自己说些什么,岳铭章却没有给她机会,而是自顾自说下去,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邪气,“那一天,我强.奸了我深爱的人,然后”

    毫无预兆骤然弯下腰把嘴凑近江涉秋的耳边,形状优雅的两片嘴唇开合,一个字一个字,冷冷地拋下一句惊得她全身一凉的话。

    “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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