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轩做了安排,再次回到怡心榭厢房,已更换的厢房木门依旧禁闭着。

    他轻轻推开,见到瑞锦帝孤零颓废的坐在中间案椅上,静静的凝视着榻上的新月,他向后挥了挥手,莫允担忧得看了看主子,还是福身退了下去。

    紧接着,屋外侍从也退出一段距离,龙轩走进厢房,静静伫立良久,终是低声问道“我与新月已有夫妻之实,不知可否向……您询问相谈一些事?”

    瑞锦帝终是思虑一番,知道他大约想要了解什么,便径自叙述起来,“她曾是曜华天界小神,也是我墨研之女,却根基悟性浅薄,又俏皮刁钻,一直未修得大果。”

    瑞锦帝说出的话语,令龙轩有些震惊。他们自出生便信奉曜华天界的神明,全都知道曜华天界以上神金苍为尊,墨研亦是上神之一,尊贵无比。

    “我于人间历劫修行时,总共轮回九世,她皆有缘成我子女,回归天界后,不舍这份情缘,这才动用元神,献出精元,将她度化成神。却因对她宠溺,而难以约束,她向来不喜刻苦修行,只愿四处玩耍,无奈之下,便将她送至金苍坐下,成为他的弟子。”

    说着瑞锦帝有些哽塞,谁曾想一代天神遇见伤心之事,亦是同凡人一般,悲伤丝毫不减。

    缓了缓神,这才继续说道,“谁曾想她却爱慕金苍,情愫难抑终遭天劫,而在千年前便飞灰湮灭。”那段回忆似乎非常痛苦,可见这位前世的墨研上神,对待这个女儿亦是多么怜爱。

    “民间有个传说,金苍上神千年前与魔王大战后幻为虚无,而我的血玉便是金苍呕出的鲜血所成。”

    瑞锦帝点了点头,“仅是民间传说,当时我掐算大劫,赶到时金苍与她皆已没了身形,判研金苍应是归了混沌。只因月本就是因我的安排,才投了神胎,终是有违天理,她元神不稳,故而我曾暗中收了她一魂一魄,放入我的元神之中,仅为能提高她的神根。不想经历此劫,唯有靠这一缕残魂再塑金身。”

    龙轩静心听闻,没有任何疑问,因为他只想更加明了,救新月的可能性。即有神明,那便有了希望。而身前之人自称是曜华天界上神,而真实又是传说中疼爱龚慕新的瑞锦帝,为此没有一语异议,格外宁静的等候着下文。

    “为修完整魂魄,我将那缕残魂拖放在佛祖身前灯芯内。经过千年方能有凡人一样的三魂七魄,于是佛祖将她放至异世历劫,待圆满再回天界修行。我忧女儿历劫不顺,心中急切,便也下凡轮回,投身南栖帝王家,虽没了任何灵力,却在此前做了安排。于凡界留了一面三生镜,追魂札,还有便是我的记忆。”

    “我于凡间十五岁那年,利用追魂札将月的魂魄由异世带回,投身北华慕家。恐她此生再受波折,便带回南栖悉心照顾,唯恐她有不测,只待她平安了此一生,顺利的为人儿、为人妻、为人母三为圆满后,经历凡尘的生老病死,便可度化修灵。”说着他阖了阖眼眸,似再次调节情绪。

    “那三生镜落入凡间,被熏国视为国宝,月虽不明前世因果,但知晓那是宝物,恐遭他们利用,本欲取之,却反中人家蝶变之毒。”龙轩这才知晓,为何三年前龚慕新会被囚熏国,而当时救出她时,因面覆银甲,根本没有见到真容。

    “月因此武功尽失,唯有与男子婚配方能解毒,在我不断劝说与威逼下,她终愿游历各国寻访如意郎君。谁知竟是她推脱而已,半年回国竟携了一妻一妾回来,我却苦无他法。想她此生一直随心所欲,从小便不舍让她受半分委屈,故而心性太高,看不上男子。无奈之下,洗去她所有记忆,将她送回慕府,为了是改变她不愿成婚,如此不定的心性。”

    说着他定定的望了望龙轩,继续叙道:“而后我安排晨与凤无遥来到北华,他们都有意新月,只盼她能择出心中良人。不曾想,却与你有了牵畔,原本你已娶他人,我是甚为不满,但看你确是真心,便想看看再说。”

    龙轩终于知晓了事情原委,这位传说中的上神转世,千年来仅为女儿重生,根本不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天人,仅仅是平凡的慈父一个。他即非凡人,新月定然会有生还希望,龙轩心中这样想着,双眸溢出的神采未有隐去。

    瑞锦帝又恢复了先前沉默,良久后他突然黯哑得叹了口气,“情缘如梦,一朝入梦,终生不醒,一朝醒来,情缘如梦。”

    满屋悲切气息萦绕,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榻上慕新月的面容看起来没有一丝惆怅与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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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府琼华小院

    二楼闺房凌乱不堪,正中桌案上置放着新月的生辰,以及一块沾染血迹的青石地砖。

    几丝落发铺就在一章看似符咒的血书上,正中间打开的小匣子,那卷摊开的卷轴,上面的字符没人识得,并非当今五国的文字。

    龙晨宣望着此景,他难以相信,就这几样便夺去月的性命?

    他缓缓踱步至床畔,手掌轻轻抚摸着新月用来抱怀的绣枕,有道是睹物相思,思更甚。早知由着她会变成这样,他便不该这样默默守候。

    回北华前,瑞锦帝曾说:“你只在她转身之后,才露出那种眼神,她永远不会知晓。”

    思及此,龙晨宣再次阖下眼帘,心中哀思如潮,却如此无力。

    那股锥心泣血的刺痛再次袭来,他紧紧得握住手中宝剑,将头仰起,绝不让泪水流下。男儿有泪只能咽下,此时并非哭泣的时候,势报此仇,找到月的魂魄,才是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

    “王爷,慕府的人全在院中了。”木槿的声音响起,唤回他的冥思,“但杨铮儿、慕凌铭、慕瑧悦依旧没搜出来。”

    龙晨宣没有一丝表情,启动双唇,清楚的命令道:“关闭城门,全城缉拿,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擒回。”

    接而,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楼去。慕府所有人皆跪于院中,有的因方才一拥而上的官兵,而吓得瑟瑟发抖。

    他站在慕朝阳身前定定得看着,那种阴郁的气息令跪于地上的所有人惊惧不已。

    他心中有恼,却让行凶之人逃逸而去,闷堵不已,“慕老爷请起,你曾是月的父亲,不需如此拘谨。”

    跪拜众人皆知晓,今日慕府定要出大事了,晋王带来如此多的人马,先将慕府团团围住,再搜查了全府,掀了个底朝天,完全就是抄家事态。

    慕朝阳此时心中亦是全无主意,不知晋王为的是哪般?想他在朝二十年,恪尽职守,小心权衡,当无差错才是,心中只能判定晋王应是奔着新月被遣出府去才是,不过这也太过了些。没有多余时间思虑,他还是站起身来,抬眸看向晋王,“鄙人已辞去官职,不知晋王今日这是因何?”

    龙晨宣向后退了几步,只因回答这个问题,会让他有一种想杀了慕府所有人的冲动,“月今早已薨。”

    慕朝阳心中诧异他说的话,“晋王说月已薨?”这句话让他不解也疑惑着,故而他屏息凝听着龙晨宣的回应。

    龙晨宣心中了然他为何疑惑,遂解释道:“南栖国摄政王龚慕新,今晨于太子府薨逝了。”他的话到后面有了一些颤抖,他强行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慕朝阳听闻,震惊异常,因为他知晓昨日新月离府后,遭遇刺杀,终是得以平安,随太子回了府邸,“晋王的意思是说,月儿便是南栖摄政王?”

    龙晨宣点了点头,“不,不可能,那龚慕新明明便是男子,还有妻妾,怎会是月儿?”慕朝阳不肯相信,再如何说新月也是他的女儿,自是有疼爱在心的。

    龙晨宣挑眉看去,对他的反应有着不屑,昨日他那样对月的态度,让人闷堵不已,“谁说摄政王不能是女的?南栖国先前从无女帝亦无女王爷,但月并非先前,她便是南栖史无前例的女摄政王。”

    慕朝阳依旧不愿相信,“龚慕新的摄政王妃乃出云公主,其妾便是当今第一美人舞……”

    龙晨宣便打断他的话,“那舞翩翩其容貌举世无双,月将她留于身畔仅是为护她周全,自古红颜多薄命,不过是想用摄政王这威号让她避开祸事。”再侧过脸庞,看向更加伤感的慕朝阳,“出云公主也是借摄政王妃这名号,暗度陈仓另有隐情而已。”

    他的话音落下,慕朝阳瞬间苍老了十岁,“月儿她……是为何突然……突然……”话到口边,却怎么也说不完整。

    “为何?哈……”龙晨宣仰天笑了起来,“那就要问你的好夫人与好子女了。”

    望见慕朝阳一副难以置信的面容,又继续说道:“咒术,月被人下咒,阳寿未尽便没了气息。”说到后面已是咬牙切齿起来,心中愤恨完全表露。

    慕朝阳瞥见一旁士兵从二楼厢房取来的物件,那块血迹斑斑的青石板上,月的生辰以及符咒,他自是明白了一些事情,悲从中来,一个恍惚险些跌倒。

    “说,她们去哪里了?”龙晨宣声量提高了起来,明显是在问整个院内跪着的所有人。

    一片寂静,没人回答,“本王问,慕夫人、慕凌铭、慕瑧悦去哪了?”

    跪着的人更加胆怯,却还是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龙晨宣再次转过身躯,面向慕朝阳细语说道:“月素来重情,可你却为了夫人、女儿将她赶走,枉为人父。现在月已凄惨至此,你还要这般维护吗?”

    慕朝阳哑口无言,一时的状况难以承受,自是衔悲茹恨、痛不欲生。

    龙晨宣继续说道:“南栖瑞锦帝待她视如己出,身畔仅留她一女而已,全心照顾无微不至。他乃一代帝王,都能慈父至此。但月依旧念你是他生父,十岁那年便是主动回府寻亲,全然未计你曾将她丢于庵中。这些年,亦是常常打探你是否安康,只因你是她的血亲,话说血浓于水,你们可有几分诚挚?”

    慕朝阳瞬间老泪纵横,双唇微颤,依旧吐不出半个字来。

    龙晨宣见到此景,并无同情,虽知他的苦闷,但是他也有让月如此神伤之时,看着那块血迹点点的青石,更加难抑心中愤慨。“你可知十年前,她因何废了那个男人?”

    慕朝阳怔怔得看着龙晨宣,不知他为何突然转了话题,将十年前那个管家的事提出来。

    龙晨宣浅浅一笑,有着不屑与嘲讽,再次细语道:“你为何收了沈苓为妾?”

    慕朝阳实在不明白龙晨宣说的这句与那句是为哪般,只能疑惑得听他继续说着。

    龙晨宣很满意他的不解,“应是你对月的娘亲亦是有愧吧?当年留她一人于祖宅侍奉双亲,又担起家业重担,她一届女流该有多委屈?而沈苓一直跟在她的身边,自是有她的一些神韵,你才真正纳她为妾,我说的是与不是?”

    慕朝阳的神情是变了又变,他转过脸庞看了看角落一并跪着的沈苓,再望向龙晨宣,不解他竟知晓得如此清楚。

    “而杨铮儿苦闷你的怀旧,而月的娘亲临终前将沈苓提为妾氏,随月来京城,一是为了照拂月,二是想报复你曾经的寡情,多安插一人让杨铮儿心中闷堵。”

    龙晨宣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径自说道:“但月那年回府,便发现杨铮儿与那个男人关系暧昧,应是你的夫人郁闷你又有其他女人,而暗中红杏出墙……”

    慕朝阳全身力气被抽去,摊坐于地上,他怎么也想不到,晋王口中说出月儿十年前断了那管家的筋脉,竟是因这种隐晦的事。

    “当年是我亲自去那男人家乡,手绘了他家中幼女的丹青,虽说慕瑧悦生得随了慕夫人,但与那金钗少女眉宇亦是神似。”说到这,只要是听见这话的人都清楚,晋王口中的意思便是慕瑧悦绝非慕朝阳亲生,想不到堂堂慕府竟有这等丑事,而高贵如此的慕三小姐竟是与下人私通之女,这个消息令所有人膛目结舌。

    慕朝阳的面色越发惨白起来,冷汗浸湿了衣衫,拳头紧紧的握着,双眸无神得望向天幕,满满的惆怅中有着一缕愤怒,更有那种无措的纠结。

    咬紧的牙关终于艰难的挤出一句话,“那为何当年不将此事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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