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四爷最近总觉得不得劲。

    金显家上回开宴未请自己去,虽说他因为王翠翠的官司被拘在家里,可金显在清河县一贯说一不二,即便临水宴上驳了秦游那乳臭未干的小子的面子,也没什么大不了,正好也能让他开禁,不用偷偷摸摸的出门。他才养了两个小妞儿在外室,就被拘在家里,实在不方便。

    这还只是一方面,听说当初在堂上替王大傻子打官司的那个穷酸秀才都被邀去了,他心里更不是滋味。那种微末东西,还值得把他当人看么。

    金四爷这名号是他自封的,他和金显只算的上远房亲戚,没攀上金显前,他的名字就叫金四,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地痞,凭着逞凶斗狠混几口饭吃罢了,后来他发达了,才给自己换了个名字,叫金勇,先前的金四这名字也被他留用了,号称城西金四爷。

    金显霸了清河县十几年,他也跟着做了这么多年的金四爷,他知道县民背后仍旧叫他金四,不过,当着面儿,他们还是只敢叫他金四爷,这就够了。

    只是,自秦游来了之后,他的日子就一直不太好过,家里养了许多打手,都需要吃饭,他的钱供自己挥霍都不够,金显又不分他些珠场的钱,只能他自己想办法,除了刮点韩乡绅这些人的,就只有寻常百姓家了。被秦游一通折腾,他的好些打手都喝不上酒了,只能抢路过的外乡人,他向金显诉苦,可金显只顾着和秦游夺权,压根不分点钱给他,实在不够意思。他也不想想,就他那点儿珠场产出来的那点子破烂珠子,能混成今天这样的大富大贵,还不是靠他金四么。

    他不过尊金显一声叔叔,金显还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么。

    最诛心的就是金大公子的那席酒话了。什么“你放心,金四那伙人我爹也看不上眼,天生的穷命,平白拖累我家名声,趁早端了的好,我爹碍于面子帮不了你,不过暗地里还是能……呵呵……”

    不行,他得去找金显问问清楚,否则徒然进了秦游的套。金四手里盘着一块婴儿巴掌大的碧玉,脸色阴阴晴晴。

    金四指使人抬来了轿子,自有小厮替他掀起了轿帘,此时已是傍晚,他抬眼看了看西边,暮色如血,烧红了半边天空。

    这一晚,因为次日张铭便要带着他们回县里去,琳娘就被瑾娘留夜了,自她们二人出嫁以来,就少有机会睡到一处,琳娘随着张铭住到了县里,更是难见面,瑾娘与她有说不完的话,耍了顿脾气,就顺利的将她绊住了。

    打更声响起后,瑾娘替琳娘梳理头发,试戴钗环。刘盛年前跑了趟沧州,寻了巧匠给她打制了一套金镶碧玺的华丽头面,她先前怀着身子戴不住这样金贵的东西,就将新头留到了现在。她摸着琳娘垂至臀下的乌发,直觉顺滑无比,便开口调笑道:“这样好的头发,可是听了我的话,日日擦油了?”

    琳娘对着镜子里的瑾娘露出个笑,便默认了。

    瑾娘将一对发钿塞进她手里,“你看。”这对发钿是蝴蝶形的,用料不多但胜在做的精巧,用金丝缠出蝴蝶的薄翼,中间细密的镶了许多粒红玉髓,琳娘只怕一碰便碎,就托着它小心观赏。

    “真漂亮。”

    瑾娘看她喜欢,就按着她肩膀笑道:“我给你戴上试试吧。”

    琳娘点点头,瑾娘就花了百样心思,细细的给她盘发,她玩心大起,将自己的发钿钗子给她试了个遍。

    玩闹了好一阵子,瑾娘看出琳娘最中意的是银丝盘蓝水晶的那对荷花样式的发钿,就开口道:“我这里还有许多,你可以挑一对最喜欢的带回去。”

    琳娘想要推拒,转念一想,从自己兜里拿出一个锦囊,“那我拿这个和你换。”

    瑾娘打开锦囊一看,里面是十来粒细腻漂亮的粉珠,俱不到小拇指宽,她听说金夫人给琳娘送过赔礼,一下子就明白这是从哪来的,遂板了脸道:“这是你差点用命换来的东西,我不愿收。”

    琳娘看她变了脸色,就急忙解释道:“大姐,你听我说,这个虽然来处不太好,但一码归一码,总归是好东西,你和我都喜欢珍珠,串成手链子衬着你肯定好看,我才想着给你这个。之前总怕你不肯收,才没拿出来的。”

    瑾娘撇了撇嘴:“还是全拿去卖了换成银子看着安心。”

    琳娘垂下眼睛道:“要是全卖了,被金府里的人知道,相公会被人耻笑的。”

    瑾娘见她当真,哭笑不得起来,“我不过是说笑罢了,”她一眼瞄到琳娘手上戴着的琉璃镯子,看着也不贵,就临时起意,“你这镯子好看,我不要这珠子,你拿镯子和我换。”

    琳娘摸了摸镯子,面露难色:“旁的都行,这个不行。”她看瑾娘一脸不解,就小声说道:“这是相公头一回给我买的东西。”

    “噢……”瑾娘了然的笑了笑,便不再打趣她了。

    琳娘看了看窗外的弦月,想到张铭,心里默默念叨,也不知今晚他一个人能不能睡好。

    张铭确实睡不着,他心思繁重,用现代话说的难听些就是脑洞太大,一贯要在琳娘身边才能睡的安稳。他以前只当自己是因为畏寒才这样,眼下天不凉了,就对自己这没出息的行径觉得好笑起来。

    既然睡不着,就看书吧。他披了件衣服起身走到书房,推开门,捻亮油灯,拿了本《经义集注》给自己催眠,不留神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想着去灶上弄碗热水喝一喝,一出门就见廊上有个人影。定睛细看,那人散着头发,披了件浅绿色的薄衫,端了个盘子,见张铭迎面走来,就露出个浅笑,“老爷睡的不好么?我弄了碗鸡蛋羹,趁热吃了吧。”

    张铭一脸疑惑:“这么晚了你还不睡么?”

    那人露出些许尴尬,“原先已睡了,听到动静才起身的。”

    “哦,”张铭从她手里接过盘子,“多谢了,你去睡吧。”转身就进了书房,还不忘将门带上。

    他这样不按理出牌,教彩霞觉得简直荒唐,她在金府时,给老爷递了杯茶就被捏了手心,哪里像张铭这样,她手段有限,又想不出自己哪里出了疏漏,立在廊上吹了半天冷风,才转身回房去。

    张铭随便吃了几口鸡蛋羹,还是觉得想喝热水,就又出门去厨房灶上,喝了一大碗,觉得浑身舒畅。那彩霞打的什么主意他大概也看出来了,只觉得新奇又可笑。她方才穿的衣服大有讲究,衣襟松松垮垮,露出一角浅红,她长相不差,皮肤也算白,若是单纯从欣赏的角度来看,还是很有意思的,就像看画报女郎一样,可是一旦清楚她打什么主意,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

    张铭嗤笑一声,这算是自己头一回见识到“没鱼虾也好”的典范了,该记一笔。他一边洗碗一边腹诽,也算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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