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扛着琳娘,一开始不觉得重,跑到自己房里才觉得沉,他顾不上说话,只怕失手将琳娘摔了,气喘吁吁的将她放到床上,尴尬的笑了笑:“我喝口水。”

    “呸。”琳娘轻轻啐了他一口,忍不住就笑了。

    张铭见她气消,就安心的喝了口水,慢慢解释起晚归的缘由。

    琳娘听了他一席话,沉默了半晌。

    张铭见她许久不说话,用手拨了拨烛灯上蜡泪,将凝固的烛油扫到一处,开口道:“怎么了?”

    琳娘叹了口气,“你既然答应了别人就一定能做到吧。”

    张铭以为她生怕自己难以做到,就安慰道:“嗯,我既然会答应了,就有把握做到。”

    “那就好。”琳娘冲他笑了笑,从自己针线箱子里拿出一件玄色单衣,她做了一半,肩膀腰围那里却吃不准,最近张铭长的极快,一个月就能长一寸。

    张铭会意,就站起身来,立到她跟前,由她在自己身上比划。他好奇这衣服,就问道:“这衣服什么时候穿。”

    “我准备让你到三月三踏青时候穿,你不是说喜欢暗纹不喜欢明纹么,这衣服里面就做了。”琳

    娘一边量他腰围一边埋怨道:“你长的太快了些。”

    她以往只需稍稍抬抬下巴就能看到张铭眼睛,如今却要完全仰视才能看见他眼睛。

    张铭却很满意自己现在的长势,他还以为古代人发育早成熟早,自己大概这辈子就是那副苍白弱鸡样了,没想到这身体的身高仍旧在长,最近更是突飞猛进,先前枯樵的脸色也慢慢转好,。

    他捏捏琳娘的嫩脸,笑道:“长高了以后才能抱得动你,将衣服放宽些吧,省的到时候穿不了。”

    琳娘一边躲开他的凉手,一边回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琳娘改起了衣服,张铭本想和她下棋也不能了,只能默默看起书,他想到今天白天写不出策论的窘境,一时沉了进去,揣摩起古人书写的习惯来。

    等到打更声起,琳娘打了个哈欠,她想到什么,对犹在书写的张铭说道:“对了,今天后面那两进屋子的主人家娘子来找我,说咱们可以搬过去了。”

    张铭抬头,“那好,先将咱们的被褥衣服搬过去,人先住过去,其余家什到可以慢慢来,我找了时间就去牙子那看人,到时候让她们住在这楼上。”

    租后面人家的房子,是张铭之前就相看好的,他租了三间房,正好一进,不打扰别人的生活,还有半间院子,正好前店后坊,比住在这楼上束手束脚的好多了。倒不是他不想买,而是人家不肯卖,一时间也没有别的合适地方可买。古代置业不比现代,中间不光有登记手续,还需四邻签字同意,张铭才作罢。

    近日两人都忙,也不再多说什么,早早的就睡下了。

    之后又上了几天学,因为那姜先生批改策论要许久,张铭倒没被刁难,日子算是风平浪静,不过,他终于得了张萍的信儿,这回他长了心眼,和琳娘报备了之后才去赴约。

    张萍约见张铭的地方是他本人在清河县的住处,不再是知味楼。是一间小四合院,张萍的妻儿仍在燕京,尚未回来,此时只有他一个人,还带着几个张家的下等仆人,整个小院子空落落的。

    张铭跟着张萍在书房坐下,才得了机会细细打量起他。这一趟燕京回家述职,看来张萍费了不少心力,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他替张铭沏了茶水,倒不像以往那样爱兜圈子,反而说起正事来。

    “听说铭少爷你开了食肆?”

    张铭被“铭少爷”三个字吓的抖了抖,但怕他多心,就解释道:“我的食肆说是食肆,其实叫酒肆和坚果铺子差不多,与你家的店不冲突。”

    “倒不是为了这个,你既然开食肆,我少不得要帮扶你一把。”

    张铭笑道:“那就多谢张叔了,啊,我将最近的账簿也带来了,当初说好要和你家大小姐分账的。”

    他拿出复制的账册递给张萍。张萍却不接,反而摆手说道:“不用了。”说着,他又露出了个笑容。

    “如今大小姐快要成婚了,许多生意上的事情都暂时放下了,过的一段时间再提吧。”

    张铭奇道:“是哪家的公子这样好的福气?”

    张萍对着北面拜了拜,才答道:“该是我们大小姐的福气才对,那一位是什么身份我不便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张铭是远亲,按礼不会被邀去参加婚礼,至多因为如今和本家又有了联系才应送上薄礼,若是到时候就会知道,那一定是举国欢腾的盛事了,张萍故意透露这样多的讯息,张铭稍微一想就大致猜到了新郎的身份。

    他也不再追问新郎是谁,反而问起时间,“不知会是什么时候?我也好准备贺礼。”

    “已经看好了日子,五月初六,今年顶好的黄道吉日。”

    张铭自然连连道贺,心里却叹了口气,自己的“同乡”就要嫁人,并且少不了会在三妻四妾的夹缝中生存,看她的样子这几年过的风生水起,不知道往后会如何。他和这个“同乡”的接触虽少,但她却是在这世上对自己前世生活的那个世界的唯一证据了,免不了生出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张铭又问了问张萍有关金显和金四的事情,张萍颇不以为然,直道:“这二人和我所经营的不同,但初来时亦打过交道,都是蝇营狗苟之辈,我虽然帮不了你什么,但城南这片却算的上我们张家的地盘,你家食肆的安全,尽可放心。”

    张铭拜别张萍,走出他家院子,回想着张萍说话时的脸色,觉出些不对来。

    他提到张挽楠的婚事时,虽然满面喜意,眉宇里却有隐隐的焦灼之感,说到她成婚之日时更是好似恨不得再早些的样子。须知大户人家成婚,没有半年一年准备不下来,何况张挽楠要嫁的十有j□j和姓徐的人沾边,礼部层层报批,再一连串的礼仪修习,这样紧赶慢赶是为了什么,要打一个极大的问号。难道是怕男方反悔?不太可能吧。

    倒不是张铭爱管闲事,而是他隐隐觉得,要是张挽楠的婚事不幸有变,自己一直以来不好的预感或许就会成真。

    他一路思索着往家走,忽视了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的两个影子。

    其中一个在他出了张萍家的门后只跟了一小段就往东面去了。

    他走到自己主子跟前,急道:“那混秀才和知味楼的张老板有关系哩。”

    那人一愣,摸了两把自己手里的鼻烟壶,“你给我仔细说说。”

    小厮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

    他主子顿了顿,摘了颗手边盘子里的葡萄慢吞吞的剥了吃,“你下去吧,以后不用跟了。”

    “是。”

    另一个,若是张铭仔细看一定会觉得眼熟,分明是知味楼的某个小二。他见张铭一路上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知道已合主子心意,就跑回了张萍家里,对着张萍附耳说了几句。

    张萍将那小二屏退,长叹了一口气,“果然被他看了出来,这人一举一动全被老爷猜中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连忙写信,笔迹极快。

    几百里之外的燕京,城东,乾宁街上,某座极大的宅院里。

    张挽楠嘴里含着香片,整个身子泡在玉砌的汤池里,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几个宫装仆妇在替她擦背敷香料。其中一个见她不耐烦,就劝道:“小姐再多忍耐些时日吧,这也是宫中规矩,日后自然就知道这其中的好处了。”

    另一个抚着她长发赞道:“这样好的头发,我在宫中数十年也不过见过皇后娘娘和成妃娘娘两人的,小姐却也拥有,真是天大的福气。”

    张挽楠却想,张扶梁不愿尚公主,是为了他自己的自由多些,还是为了她的今日呢。又想到那人上回的承诺,嘴角不由自主浮起了个浅笑。她知道前路困难,但幸福的日子亦之手可摘,相信只要她日后悉心经营,一定能过好的。

    至于待嫁期间这种种匪夷所思不堪忍受之事,也只是光明前的黑暗罢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所占据的优势,绝对不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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