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此刻泰和殿里气氛刚好,秦佩蘅的这个问题必然是不合适的。

    可郁青瑶并没有直接点出她的僭越,这样一来,旁人也不好挑出这句话来说嘴。

    “妹妹不是看到了么,那便是本宫的礼物。”

    郁青瑶一副不怒不喜的模样,也没有朝秦佩蘅看,只是用下巴指了指薛滟然所在的方向。

    这让秦佩蘅一愣,只恨不能把自己刚才的话吞回去。

    韩靖云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们二人的这番交锋。

    如果这事发生在郁青瑶和其它人之间,估计他也不会理,但既然另一方是秦佩蘅,他就不得不管一管了。

    “秦氏。”他没有用惯用的称呼,虽然语气柔和,但这无疑是一个重重的提醒。

    还不等他继续开口劝解,秦佩蘅就抢先一步说了话:“方才是臣妾多嘴了,皇后娘娘素来宽容,这次便饶了臣妾吧。”

    韩靖云对她半敷衍半官腔的口吻表示无力,话到嘴边也还是没有说出来。

    就在此时,凌太后在另一边和沈太后最后讲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她就向韩靖云提了一句,说是时辰不早了她要回宫去休息了。

    “是儿臣失职,没有照顾好凌母后。”韩靖云很快地起身,招呼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准备仪仗。

    看到自己的儿子似乎有要跟出去送老对头一程的念头,沈太后不高兴了,连忙表示自己也要回宫,并且频频暗示韩靖云应该送的人是自己。

    韩靖云无奈,在接到郁青瑶的提示后,干脆用大皇子作借口,让自己免于搅入两宫太后的矛盾之中。

    “既然时辰已晚,这边就先散了吧。后头儿臣送了大皇子回去之后,就与皇后领着嫔妃们到御水湖畔去看焰火,两位母后早些休息。”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吊儿郎当,终于打发走了两位太后之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皇帝他当得也挺窝囊的。

    不过等到泰和殿的家宴正式散场之后,不止太后和大皇子离开了,就连皇后也干脆留在了坤平宫,不再出来镇场。于是坐到御水湖边的绛翠轩里的,只有皇帝和一众莺莺燕燕的嫔妃。

    郁青瑶不在,最右资格坐在韩靖云身边的自然就是秦佩蘅。

    别的地位嫔妃都自觉离他们远远的,就连沈听雨都忍住了凑上前去的冲动。

    “荣妹妹善于弈棋,如果不嫌弃,就来教教本宫这个不成器的姐姐吧。”

    沈听雨破天荒地拉上了与自己平日并无交集的杜芳秋,选了一个远离湖边的室内位置,让宫女们多搬了几盏灯,设了棋盘,送了清茶,似乎真的准备在这里久坐。

    杜芳秋自然不好直接了当地拒绝,干脆也恭敬不如从命地坐了下来。她一边细细给沈听雨介绍下棋的基本原则,一边听着对面那位娇气的嫔妃又一茬没一茬地说着关于秦佩蘅的事情。

    “年前就觉得皇上对她已经不似从前了,不,应该是她对皇上不一样了。结果到了现在,本宫都遭了这样大的罪,也没能惹得皇上多怜惜半分,她依然宠冠后宫……”

    沈听雨把玩着棋子,不知是不是前头猛灌了几口酒有些微醺,现在絮絮叨叨地,说出来的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今日她又想当众给本宫没脸,结果生生杀出一个薛宝林。呵呵。本宫一定要好好感谢薛家那两个姐妹花。让本宫不舒坦,本宫也要让她们不舒坦!”

    薛滟然远远地听到有人提到了自己,刚想要侧耳去仔细分辨到底是谁,就看见薛明嘉向自己走来。

    “薛贵人好。”她起身给她行了半个礼,不冷不热。

    薛明嘉朝她伸出手,却见到她非常自然地抬手压了压鬓边的翡翠步摇,于是有些讪讪,便自顾自地先坐下,又喊她坐在自己对面。

    “似乎有些日子没有看到姐姐跳舞了,今日一见,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惊艳。”

    薛明嘉随意找了一个话题,开口想要和薛滟然聊聊家常。

    “嗯。”薛滟然并不太愿意给她这个面子,敷衍地应了一声,也礼尚往来夸了回去:“贵人的诗和画不是也还是一样出彩。那首藏头诗,颇有父亲的风范。”

    “姐姐也是这样觉得?那我就放心了……”薛明嘉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面上的表情也生动了不少:“如今我们姐妹两个都在后宫之中,还是要互相照应才是。莫让父亲担心。”

    薛滟然幽幽地朝湖面看去,姹紫嫣红的焰火倒映其上,被搅碎成星星点点的光芒。

    “那是自然。”可是暂时不是现在,她想。

    “……我就说薛贵人和薛宝林在一起诉姐妹情谊呢,这不是,两个都被我找到了!”

    一个小黄雀一般清亮的声音传过来,薛家姐妹一同转头望去,原来是陈娆和张丹桂两位宝林。

    陈娆和她们是同一批入宫的,至今未承宠,却每天都过得挺欢快的,此时她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直到走到薛家姐妹面前才停了下来。

    “薛贵人万福。”她们朝薛明嘉行礼,又和薛滟然互相点头示意。

    “坐在这里看焰火虽然有趣,但是难得有这样热闹的日子,不玩点更有意思的岂不是浪费?”

    陈娆笑得见眉不见眼,一手一个,拖着薛家姐妹就往另一侧走。

    “不如两位一起来和我们摸牌玩吧。”她说道。

    陈娆口中的“我们”,指的是一众七品一下的小主们。她们在大姐姐张丹桂牵头带领之下,开了一桌的麻将牌局,玩得很是热闹惬意。

    先前她们的动静也惊动了秦佩蘅和韩靖云,不过并没有被训斥什么。

    难得这么多人能比较融洽的相处,找点乐子也是应该的。

    不过薛明嘉还是不屑于和一群地位不如自己的人玩在一起,于是她婉拒了邀约,陈娆和张丹桂就单单拽了薛滟然一个人,过去绛翠轩的另一头。

    她们刚刚走近,牌桌上就传来了一声吟唱一般的叹息。

    “哎呀今天运气不好,还是换陈姐姐来跟你们这些坏家伙切磋吧。”

    薛滟然看了那人一眼,认出是闵双鲤,听说原先做过凌太后的梳头宫女,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被皇帝看上了,一个月连晋两级,做了采女。可后来就被搁置了大半年。

    陈娆听到这话别提有多开心,简直像是半点心眼都没有一般,放开薛滟然的手就扑到牌桌边上坐下。

    薛滟然看了一眼这边的人,真是齐全,四位宝林,一位采女,一位选侍竟然都在。

    只是自己刚刚一露面,原本玩得正开心的吴铃兰就走开了,正好空出一个位子,让陈娆把闵双鲤又拉了回来。

    “急急忙忙喊了我过来,还以为三缺一呢。”她开口道:“那就先让我看两局吧,我牌技不好。”

    张丹桂听到这话似乎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招待她坐到一侧,给她斟了杯酒,又跟她分析起了牌局上新一轮的情势。

    陈娆不知是技术超群,还是运气无敌,一路大杀四方下来,赢得钵满盆满。

    薛滟然将她那得以却不易招人嫉恨的笑容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像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想起来。

    或者说,她忘记的那些,比想象中的更多。

    最终她还是没有坐到牌桌上去。

    陈娆肯定是起了兴致不愿意下来的,傅晓雪和闵双鲤口口声声说要退下了休息,最后也没让出位置。只有金巧萍中途借故走开了,让张丹桂定了上去。

    薛滟然撇了她一眼,看她朝着的方向,大概是沈听雨那边。

    “薛姐姐坐了太久啦,傅姐姐你快去休息,把她给我拽过来。”

    薛滟然左手撑着下巴,歪在椅子上看她们摸牌,美酒佳酿多喝了几杯,竟然有了些许醉意。

    陈娆使唤傅晓雪来换她的时候,她已经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我不胜酒意,姐姐们接着玩,我先回去醒醒酒,早些安寝算了。”

    她站起身,觉得越来越晕,而且除了晕眩之感,更有一种说不清的焦躁和颤栗。

    陈娆夸张地扁扁嘴,做了一个失望叹息的表情。张丹桂倒是多瞧了她好几眼,又看了看那边矮几上的酒杯与酒壶,眉头都要皱起来了。

    薛滟然懒得理会她们,行了半个礼算是道别,就朝绛翠轩临水的那处主位走去。

    众嫔妃玩得再热闹再放肆,这也毕竟是皇帝寿宴的一部分,要离席总是得跟他请示一遍。

    可没想到,韩靖云不在那处,只留了秦佩蘅半倚阑干坐在那里,望着早已恢复黑沉颜色的湖水发呆。

    薛滟然只得知会她一声,缓缓退下。

    家宴过后,白梅就被薛滟然派遣回邀月阁打理事物,因此现在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叫持画的小宫女,有些木愣愣的,不甚顶用。

    薛滟然决定不再在外面多逗留了。

    方才她已经发现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酒里竟然有暖情药,她喝了那样多,自然是中招了。

    这又是一个和之前“花茶毒害沈梁二嫔”一般,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而且前世里根本没有出过这样的岔子!

    “那个不要脸的小蹄子想要勾引他,就自己喝了自己脱衣服凑上去啊。这下三滥的万一竟然还洒在别人的杯子里……”她低声咒骂着,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遗漏了一种情况。

    这会不会是有人准备陷害她,说她狐媚惑主,利用这些玩意,威胁皇上的安全?

    持画凑上前来,想要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被她直接挡了下来。

    薛滟然忍住满脸绯红和不断蔓延的情潮,很努力地想了想现在自己的处境。

    最后她还是决定按照原来的打算,直接回永寿宫,远离这即将发生的是是非非。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走出御花园那一片地方不久,她发现皇帝的仪仗就在身前不远处。

    “薛小主来得正好,皇上准备让您侍寝呢。”陈宝禄古井无波的声音幽幽传来。

    薛滟然暗道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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