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薛滟然只得抱着今日估计要受些皮肉伤的觉悟,继续接下来的动作。

    丽嫔梁麓虽不是后宫里最得宠的嫔妃,但她性格鲁直又善妒,于是仗着出身不俗,向来是个跋扈的。自己在拒绝了她两次之后才乖乖到她面前来,根本就是把脸凑上去让她打。

    薛滟然想到这里,俨然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能听穆长顺和静澜的吩咐,这种事往后拖得厉害,就只剩下最好和最坏的结果了。

    “哎呀!”

    这边厢她还在考虑要怎样才能招架住梁麓的怒火,那边的银翘又开始火上浇油起来。只听她小声尖叫着,然后说道:“娘娘你看,这幅画可是被摔坏了?”

    摔坏了御前的珍藏,这绝对不是小事。

    薛滟然咬咬牙,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画卷,膝行过去看情况。若是银翘再动点别的手脚,那她今天必定要大伤元气了。

    她凑上前去,只见到一副描绘着各色牡丹的画松了束带摊开了小半边,一道豁口赫然出现在画上,将边缘的一朵状元红牡丹分割成了两半。

    “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还不得薛滟然完全弄清现在的情况,她身旁的银翘就一边骂着,一边扬起了手。亏得薛滟然这时准备转过头来,用余光瞥见了她的动静,又下意识地想要去捉她的手,身体微微侧开了一个角度,才没被这一耳光扇到位。

    啪!

    薛滟然左边脸颊有些火辣辣的疼,但是并无大碍,也不至于肿起来。可在她看来这等奇耻大辱简直难以忍受,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绷着嘴角,直勾勾地盯着银翘。

    银翘显然被她吓住了,一瞬间觉得她立刻就会动手把刚才那一巴掌还给自己。

    这时,薛明嘉终于开口说话了:

    “丽嫔姐姐,你这宫女好大的规矩,两位主子娘娘都在这坐着呢,她就是这样处理事情的?”

    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下面跪着的这个还是她薛明嘉的亲姐姐。

    梁麓也没想到银翘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干巴巴地哼了一声,厉声呵斥让银翘跪下请罪。又转过头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薛明嘉,说道:“这些画都是皇上珍爱的东西,谁弄坏了都必然要重罚的。”

    “那就能轮到一个小宫女私自动手?”薛明嘉挑眉。

    “她不动手,不就是得让贵人妹妹亲自惩罚,大义灭亲了嘛。”梁麓抿了一口茶,态度更是嚣张。

    薛明嘉狠狠望着她,没有说话。她身边的宫女花雕和龙井也是气鼓鼓的,恨不得把地上那个让自己主子难堪的银翘给撕碎了。

    薛滟然懒得听她们两个继续废话,她一眼不发地继续整理着画卷。反正自己已经落入虎口了,要杀要刮也不是自己做主。

    但她这个角度刚巧能远远瞧见有别的人正往这降翠轩走来,说不定自己待会就能有一线生机。

    “怎的?你还准备把画撕得更烂些?贵人你怎么也不管着你姐姐。”梁麓看她又动了起来,一时半会被明白她的意图。

    “姐姐慎言。”薛明嘉实在气不过自己因为位分低微,不能理直气壮跟梁麓争个高下,她现在这样说,根本就是当着这么多宫女让自己没脸。

    “慎什么言,你自己的姐姐借着你的名头端着这么大的架子,我去传她说话,要请三次她才答应。哪知头一回见我,还把皇上的画摔了。不清楚情况的人,还以为你薛家出来的姑娘的规矩,都是这样呢。”梁麓见薛明嘉不敢反驳自己,便说得更起劲了。

    这些天来薛明嘉得宠,早晨在皇后宫里请安的时候没少给自己脸色看。但现在在这绛翠轩,自己是地位最高的,想怎么说她,就怎么说她。

    梁麓想到这里,心情更是好了一分,她又喝了一口茶,还抬起脚来,想将已经快要整理好散落画卷的薛滟然踹开一些。

    可就在这当口,薛滟然方才就盼望着等当自己救星的人,终于来了。

    “这里挺热闹啊。”

    来者是承熙皇帝韩靖云!

    绛翠轩里,众女皆是一惊,连忙起身向他行礼。

    薛滟然保持跪姿,再一次磕头行礼,心中已是愤怒非常。估计今天她不受任何别的刑罚,膝盖都要肿了。

    “皇上……!”

    刚才端着架子耀武扬威的梁麓一看到韩靖云,瞬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脸上漾着笑容,就想往他身上粘。

    薛明嘉比她略矜持一些,可也使尽浑身解数,这他眼光扫过自己时,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婉约动人。

    薛滟然暗暗白了她们两人一眼,心道,她们绝对是没想到原本清了场的绛翠轩还能引得皇帝过来,那些泼妇姿态估计都被皇帝看到了,现在不知她们肠子悔青了没有。

    没说话也没看向众女,韩靖云就负手站在那里,似乎像是在等什么人。

    “皇上你怎么走得这样快,臣妾差点跟不上呢。”

    说时迟那时快,梁麓正跨过摆在地上的画想要贴到韩靖云身上去,只听得一个爽朗明亮的声音响起,韩靖云身后却又出现了另一个人。

    那个湘妃色的身影婷婷袅袅地倚着韩靖云,一双手甚至还揽住了他的右臂,好不亲密。

    “奴婢给秦贵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薛滟然其实在刚才梁麓和薛明嘉期期艾艾想要表现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韩靖云身后还有别人了。

    她一直不能抬头,却因为跪得靠外面,正好能看见对方的那双金丝玉带鞋。那可是贵嫔秦佩蘅早年最喜爱的了。

    而她这一开口,绛翠轩中原有的一点点旖旎气氛就更被破坏得一干二净。梁麓和薛明嘉只得讪讪地收敛了神态,向秦佩蘅见礼。

    “这里的确是好热闹。皇上,早知道臣妾就不硬拉着您到这里了,现在打扰了两位妹妹的雅兴,臣妾多不好意思。”

    既然她和韩靖云来了,那梁麓和薛明嘉必然是不能坐下了。不用她开口吩咐,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已经将临水栏杆的两个上座收拾出来,摆上专门的坐垫,又躬身迎着他们过去。

    韩靖云走过薛明嘉身边停顿了一下脚步,可很快又走了过去。

    “嫔妾们哪里敢和皇上与娘娘争地方,皇上与娘娘驾临这绛翠轩,嫔妾只觉得蓬荜生辉,外面的风景比不上里面呢。”

    薛明嘉抢在梁麓前头接过了秦佩蘅的话头。她向来比梁麓嘴甜,在更尊贵的人面前,丝毫不吝惜说些讨好的话语。

    秦佩蘅觉得颇为受用,听完就笑了。

    韩靖云也笑,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放在了依然跪着没有起来的薛滟然,和边上的那堆画上。

    薛滟然之前勉强能掐住时间,正好把八卷完好的画重新堆叠进了梨花木托盘,又把那副有缺损的继续摊平在地上,半卷未卷,十分引人注目。

    她刚刚已经仔细看过画的情况了,这根本就不是摔在地上才坏的。绛翠轩里平常也有洒扫的太监宫女,知道有娘娘要来,必然已经将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焉能有锋利的小石子割坏了画?

    况且,这幅画会被摔得散开也绝不是偶然,它的束带上的绳扣已经略略有些磨损,比起别的画更容易滑脱。只怪前面自己在藏书阁没有检查得特别仔细,现在才出了这样的岔子。

    “你这奴婢怎么还不到边上待着。”

    韩靖云在场,梁麓不敢骂得十分难听,但她也不愿意一个小小的女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于是开口想要把她赶走。

    可韩靖云越是听她语气不对,越是好奇这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薛贵人,你来说。”

    他皱了皱眉,懒得去看梁麓。

    薛明嘉心下一喜,柔声道:

    “皇上容秉,丽嫔娘娘让这女官捧了《万芳图》来赏阅,结果她将画摔坏了,方才娘娘正才审她呢。这女官说起来与嫔妾也是大有关系,娘娘要将她拉下去重罚,嫔妾可是不依的。”

    呵。这话说的。坏事都是梁麓做的,跟你没有关系。

    刚才你不是也一起向着怎么治我的罪,现在就凝泪于睫,标榜自己多么善良温柔,简直可笑。

    薛滟然在心里暗暗冷笑,很是不齿薛明嘉的这些话。

    “哦……”

    韩靖云似乎很喜欢拖着长长的调子,表示自己愿闻其详。他

    当然不是没看到薛明嘉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但很快他就移开了视线,斜眼看向那幅画,问道:“秦川的《万芳图》里被摔坏了的是哪一卷?”

    “是牡丹谱。”薛明嘉回答:“嫔妾听说秦川大师的墨宝在从古至今的工笔画里都是排的上号的,哪知今日竟然不小心被糟蹋了。都是嫔妾的错,方才没有提醒女官小心为上。”

    她这话说得挺微妙,一方面是没有主动点出薛滟然和自己的身份关联,一方面又主动承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显得更加谦和有礼。

    “原来是牡丹……”

    韩靖云的神色却不向薛明嘉料想的那样气愤,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让她捉摸不透。

    “皇上,既然如此,那臣妾就让人将那女官拖下去罚了,再让藏书阁的人修复了画卷便是。这等小事,不要留着碍了您的眼。”秦佩蘅听到现在,也对事情的经过掌握了一些,可她不愿意让这烦心事糟蹋了她和韩靖云想处的大好时光,于是准备开始往外面赶人。

    她见韩靖云没有马上回应她,就当他已经默认了。

    “薛贵人,你口称这人是女官,也就是说她的确不是你与丽嫔身边的宫女了?”她严声询说道。

    “回娘娘的话,她确实不是宫女。”薛明嘉眼神犹疑,看了看薛滟然,又看了看韩靖云,一双美目勾人心弦。“可是……”

    秦佩蘅很满意这样的状况,她点点头,扬声道:“那既然如此,也不用看在你们二人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来人——!”

    “慢着。”

    就在此时,韩靖云又打断了她的话:“朕还想再了解一些情况呢,爱妃何必这样着急?”他伸出手,亲昵地揽过秦佩蘅的腰,语气却是不容辩驳的严肃。

    随后,他看向薛滟然,沉声说道:“你自己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滟然只觉得自己今后觐见贵人之前,一定要先卜上一卦,问问凶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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