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的确这春暖时分,唯有折柳赏花方才不负春景。”容木信步走着,抚竹叹道:“可惜我这里只有春梅修竹,不及别处的浓花欲开,杨柳舒展,二位公子走这一遭怕是要扫兴了。”

    沈慕卿听他口称二位公子,便知方才低声说话他并未听见,又见他纶巾束发,灰衣布鞋,手里提着把剑,看着斯斯文文的。只是戴了张面具,瞧不见容貌,只一双眼睛潋滟透亮。他这抚竹道叹,又背手长立的样子,无端端让沈慕卿想到了“芝兰玉树”四字。

    “冒昧打扰,倒是惊了阁下。不知阁下是?”沈慕卿看惯古装剧十余载,深知带面具的必然不是只负责推动剧情的npc,那种的不过是说几句对白就可以撤了,可这种的或者是个为她生死无怨的痴情男二,或者是个混入王府伺机复仇的终极boss,无论哪种,沈慕卿都有必要及时知道。

    ——可惜不是慕容月溶,那货的命仍旧在往来朝廷边疆的信史口中半吊着,也很难让沈慕卿对自己千年王八命是否消除进行判断,更多的……沈慕卿讶然地发现自己的脸有些红了。

    “我是容木。”那人的眸色深得有些醉了,“双弦月里一个只懂赏花喝酒的侍卫。”

    “侍卫?”青纱心思转得飞快,突然挺身而出,粗着嗓子道,“我们也是侍卫。”

    “哦?”冰冷的面具纹丝不动,可青纱只觉他那面具后的眉毛一定戏虐地挑了挑,“你们也是侍卫?我见二位公子言谈举止不俗,衣冠又极楚楚,还以为是哪个姬妾的亲戚呢。”

    ——沈慕卿自不必说,不但女装秀美绝俗,男装也是十分的俊朗飘逸,而青纱本就俏丽,着了男装这秀气外还添了几分英气。

    “大胆!”青纱心虚喝道,“你一个小小侍卫,竟敢称呼各位娘娘为姬妾!是谁教的你规矩!亏得你们府上那柔慧口口声声王府规矩、王府规矩呢,我看着也不过如此,比起我们尚书府差得远了。”

    “我的确不太懂王府规矩。”容木不急不恼,“事实上,我也不太喜欢王府的规矩。”

    沈慕卿微笑道:“既然在这府里当了值,不喜欢也是要喜欢的……容公子,我们是玫妃的亲戚,昨儿才进来的,因为不熟悉走错了路,似乎闯到您这雅居来了。那么……沙兄弟,咱们走吧,莫要扰了容公子清净。”

    这厢提脚要走,那厢抬臂截住,容木身子前倾,直近到沈慕卿面前两三寸的地方才停住,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眨,柔声问道:“又要走?方才我就奇怪,兄弟你要走怎么不往外边去,反而溜向内院那边的墙根儿呢?莫非……”容木的目光在沈慕卿和青纱的脸上睃回着,“是得了这王府侍卫的位子,要进去拜谢玫妃娘娘?”

    ……脸要厚皮要实心要硬……沈慕卿默默在心里做了心理暗示,咬牙道:“谁说我……我是往墙根儿那边走去?我……我是捡叶子。”

    “捡叶子?”

    我是捡叶子我是捡叶子我是捡叶子。

    厚脸皮术装备成功,沈慕卿坦荡荡道:“我就是捡叶子!”

    “……叶子有什么好捡的。”容木显然不信,“莫非是什么金叶子、银叶子?”

    “不。”沈慕卿走过去,捡起一片叶子狡黠笑道,“我要的,就是这片叶子。”

    容木接过来看着:“我还是不懂。”

    “傻瓜。”沈慕卿愈发坦荡荡了,“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这叶子虽只是这竹林中不起眼的一片,可这世间,你再难找到一片一模一样的,可还不算珍贵么?”

    沈慕卿只是哲学学多了,信口胡诌,却不料容木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懂了,我懂了。”似是颇有所感。

    沈慕卿不知他感慨个什么,但眼下天色渐晚,再不回去恐怕要招人知道了,便向青纱使了个眼色,就要躲掉。

    可刚走了两三步,容木突然大声道:“且慢。”

    陡然脚底一转,身形快如闪电就到了沈慕卿面前,劈手向沈慕卿颈间一划,还不等她二人反应过来,手指已缠绕好几圈红线了,线上穿着一枚玉佩,他看了一眼玉佩又看向沈慕卿道:“这是沈府传家宝物,一面刻着先皇玉言良臣在沈,一面刻着祁连山脉,我听说这枚玉佩跟着沈王妃嫁到了咱们府上,怎么在你身上?”

    沈慕卿方才只觉颈项一凉,反应过来时不禁通红了脸庞脖颈,呵斥道,“既然猜到了我的身份,还不快快将我放开?”

    青纱会些拳脚,情急下一掌拍去,却不妨容木下手更快,点了她的穴道,只能定在那里。

    容木又将沈慕卿一搂,固在怀中,眨了眨眼道:“既然猜到了你的身份,我为什么要放开?”

    “你……我……”沈慕卿心念一动,抬首惊道:“莫非你是江南王?”

    ……

    一阵沉默,沈慕卿诡异地发现自己竟期待他说出一句“是的”。

    “自然不是。”容木开了口,“我说过我只是一个侍卫。”

    沈慕卿失望之余问道:“那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方才说的?”容木想了想,“自然是说,遇到了你这样大胆的贼人,我当然不能放过。”

    “……贼人?”猛然明白了什么,沈慕卿急得要跳脚,“我不是贼人好么!”拜托!她在现世可是一名屡立奇功的捕快!

    “不是贼人?那就是手脚不干净的小厮。”容木恍然道,“也有这种可能,你莫再说你是侍卫,这双弦月总共二百名侍卫,我可都认识。”

    沈慕卿只觉他的胸膛滚热,心中不禁杂乱如麻,只得急道:“你……你放开我,我告诉你我是谁!”容木依言放开了她。

    沈慕卿后退一步,揉着胳膊轻声道:“我是沈慕卿,你们江南王府的嫡妃。”

    良久,容木才问道:“你是女的?”

    “嗯。”

    目光极快地掠过,容木看天:“我不信。”

    ……那看脖子以下、小腹以上是几个意思?沈慕卿反感地发现这容木轻佻时的举止倒和慕容星徽有七分相似,愈加地不爽了,恶声道:“你再不信,我也是八抬大轿进你们正门的沈慕卿!知好歹的,快磕头送了我走,不然,我抄你的家!灭你的族!阉了你送进宫做小太监!”沈慕卿越说越激动,突然深感有权有势真好啊,连这装叉都很有底气。

    “王妃……?”容木笑了,“你连你是女的都证明不了,还要我信你是王妃?我看啊,这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是押了你去统领那吧,让他验明。”

    沈慕卿急了:“我证明给你看!”

    那伸出去欲拉的手笨拙迟缓,似是就为了等她这句话,容木负着手,饶有兴趣地眨了眨眼:“哦?证明给我看?那可太好了,来吧。”说着配合着摊手做了个卡姆昂的动作。

    沈慕卿突然发现他很喜欢眨眼,戏谑人的时候尤其。

    恨恨地在心里诅咒了他,沈慕卿伸手去解束发的缎带。若在现代,衣服是肌肤的附属品,大概意思过得去就可以了。而在古代,肌肤只是撑起衣服的架子,一分一寸也不肯露得。此刻虽然不是宽衣解带,可沈慕卿紧张之下解开缎带的过程艰难笨拙,那容木更是定睛看着,眼中隐隐有些笑意,倒像比宽衣解带更加不耻,这么一来,解缎带的手更加笨了……

    手心尽汗,秀发散开的一刹那,沈慕卿深深吐了一口气,想起来发育后第一次穿泳衣的时候也没这么尴尬。

    容木站那看着,纹丝不动。

    良久,又良久。

    沈慕卿不耐道:“看够没?还有什么问题吗?”

    容木讶然:“你已经开始了”

    沈慕卿更讶然:“不是已经结束了?”

    ……

    容木诚恳道:“你只是放下了头发。”

    “……”

    “你总不会是告诉我,男子放下头发都会变成女子吧。”

    “……”

    “那这世间只有和尚是男子了。”

    ……电视剧坑死人啊,沈慕卿觉得好丢脸,只得勉强道:“总算我这容貌五官都是女子的吧?你瞧,我没有喉结,也有俩耳洞。”说着将头一扬,脖颈修长平滑。

    容木不以为意:“男生女相也很多见,耳洞是为了好养活,喉结也只是不明显而已,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沈慕卿不耐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要怎样?”

    “不要急么。”容木摩挲着下巴,眨眼笑道,“虽说男人和女人的头发一样,可这身上不一样的不是更多么?”

    “……”

    “王妃证明给我看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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