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素衣阁里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夏夜拍了拍身上簇新的衣裳,一马当先朝如意馆走去,阿默和李枫紧随身后。

    此时华灯初上,各个风月场所陆续开张,管弦声声,脂粉飘香,一片歌舞升平,富贵祥和的景象。

    三人来到如意馆内,早有老鸨迎了上来,夏夜报上自己三人的名字,老鸨便笑眯眯的将三人往楼上让,一边笑道:“李公子还没到,他已着人前来吩咐妾身,三位到了后,先安排三位爷在雅间稍坐,一定要尽心服侍,万不可怠慢了三位。”

    夏夜笑道:“李公子太客气了,那就有劳您了。”

    老鸨掩嘴一笑:“爷若玩得开心,以后常来就是,这会儿可不必客气。”

    夏夜含笑点头:“一定常来。”心中补充道:“只要有人买单,哪怕让我住在这里也没问题。”

    说话间来到楼上,老鸨推开一扇朱红色雕花门,笑道:“几位在此稍坐,妾身去给爷们张罗酒菜。”

    夏夜上前,一把勾住老鸨的胳膊,笑得极其暧昧:“酒菜先不忙,倒是你们这里的特色服务先给我们来一两套是正经。”说着摸了摸老鸨的手,又学着电视剧中纨绔子逛青楼的风流模样,眨了眨眼。

    老鸨在风尘中打滚半生,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她捏了捏夏夜的手,一张涂满脂粉的脸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好嘞,爷稍等哦。”飞了个媚眼,扭着肥臀风情万种地出去了。

    夏夜被她那个媚眼飞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揉着胳膊在桌边坐下,对正一脸新奇打量屋中陈设的李枫喝道:“别看了,小心人家说你是土包子。”话是这么说,她自己也忍不住跟打量起来。

    屋子的布局是典型的江南风格,回环曲折,半遮半隐,然而陈设饰品却又大有胡风,两者一结合,颇有那么一股子中西合璧的韵味。

    这时候楼下的丝竹之声响了起来,莺声燕语不断传入房中,听得三人一阵心旌摇荡。

    李枫伸长了脖子,不住往门口张望,嘴里喃喃道:“怎么还不来,那老鸨难道自己去生姑娘去了。”

    “噗”

    夏夜正在喝茶,听闻此言,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伏在桌上咳了一阵,接过阿默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骂道:“你猴急什么?一副没见过女人的模样,我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色。”

    李枫回身坐下,哼道:“你别说我,我就不信你不着急,咱们五十步笑一百步,谁也别说谁。”

    夏夜道:“我才不急。阿默,你急吗?”

    阿默自从进来就没说过话,也没有像夏夜李枫一样四处打量,这会儿见问,便答道:“不急。”

    夏夜瞟了李枫一眼,意思是看到没,就你一个人急,好意思!

    岂料阿默接着道:“才怪。”

    “噗”

    夏夜这回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的,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出两个字:“流氓。”

    李枫哈哈大笑,大手用力一拍阿默的肩膀:“点睛之笔啊,佩服佩服。”

    阿默嘿嘿笑着,整个一闷*。

    夏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在心里将他们两个鄙视了十七八遍。

    三人又笑闹了一阵,老鸨才带了三个姑娘姗姗来迟,三人连忙正襟危坐。

    老鸨一甩罗帕,媚声道:“妾身来迟了,爷莫怪。小青。小红。圆圆,快伺候三位爷。”

    三个姑娘娇笑着答应--屋里两个真男人加上夏夜一个假“男人”,一人分到一个姑娘,正好合适。

    老鸨手一拍,一群小姑娘端着酒菜进来,在桌上一一摆开,老鸨笑道:“这些菜蔬都是关内的时令菜,几位请慢用,若有需要,就叫妾身。”又嘱咐姑娘一回:“好好招呼爷们,若有怠慢,仔细你们的皮。”

    夏夜挥了挥手,那老鸨这才一扭一扭的走了,走时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砰”地一声门响,三人心中都是一震,猴急如李枫,竟也脸红了起来。

    夏夜毕竟是见过些世面的,咳了一声,开始打量桌上的菜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缓解紧张感。

    桌上满满当当的摆了十几样,都是关内人常吃的胡萝卜莴笋一类的家常小菜,这些菜在关内不算什么,然而到了关外,却都成了人人争抢的宝贝。所谓物以稀为贵,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看过菜肴,夏夜转而打量起坐在自己身边的姑娘,十*岁的年纪,长得倒是颇有几分姿色,只是那妆画得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乍一看,夏夜还以为是聊斋里面的蛇妖来了呢。

    姑娘见夏夜打量她,低眉笑了笑,温柔腼腆得宛若江南人家的小家碧玉。

    这一笑,让夏夜对她的印象加了不少分,拿过酒壶,给她满满斟了一杯酒,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垂眸一笑,轻声答道:“妾身姓陈,名叫圆圆。”

    夏夜一呆,脑海中闪过明朝末年那个风华绝代,让吴三桂冲冠一怒的红颜,那红颜与眼前的脸庞重叠,让夏夜忽然就没了喝酒的兴致。

    夏夜转而端详另外两位姑娘,都是十*的年纪,脸上都涂了厚厚的脂粉,一笑脸上的粉就像下雪一样簌簌往下掉,认真论起模样来,还不如自己身边的这个呢。

    叹了口气,夏夜决定找些乐子,于是问那圆圆可会弹琴唱歌。

    姑娘点了点头,出去抱了一架七弦琴进来,在屋中的琴几旁坐下,随手拨动试了试音,就叮叮当当地弹了起来,边弹边唱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歌声幽怨委婉,颇为动听。

    夏夜兴致忽起,挪过琴自己弹了起来,弹到一半,纵声高歌:“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她弹得兴起,纤指从琴弦上回环拨动,让人不自觉以为置身滚滚大江之畔,心中忍不住豪情勃发。

    一曲终了,楼下叫好之声震天价响了起来。阿默和李枫惊得嘴巴半天合不拢。他们身边的两个姑娘一脸钦佩的道:“公子好琴技,好歌喉。跟公子一比,妾的琴声简直是不堪入耳。”

    夏夜被夸得甚是受用,芳心大慰,不枉前世日夜苦练啊,想起那些芊芊玉手被磨得满是血泡的日子,夏夜的心就一阵钻心的疼……。

    前世看古装剧的时候,夏夜总是被剧中女主在河边弹琴的身姿吸引,上中学时,学校刚好来了一位精通七弦琴的音乐老师,夏夜给他买了一个月的早餐,总算打动他收她为徒,一直到高中毕业,六年时光,夜夜苦练,风雨不改,终于练成一手高超的琴技。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首场演出,竟是在几百年后的一家妓院里,听众竟然是一群粗俗的嫖客和几个肤浅的妓女。

    真是让人想不觉得讽刺都不行!

    正在夏夜自伤·自怜·自得时,一阵脚步声响,一身锦衣的李元昊迈着优雅的步伐推门进来,他歉然道:“我来迟了,请恕罪。”

    夏夜推琴而起,笑道:“无妨,酒尚温,请坐。”

    “多谢。”

    李元昊到桌边坐下,举杯劝客,众人纷纷举杯动筷子,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一轮酒后,李元昊笑道:“我刚刚老远就听到有人弹琴唱歌,豪迈慷慨,让人心神激荡,想必是夏兄弟的杰作了?”说罢看着夏夜,眼神中满是赞赏。

    夏夜惭道:“一时技痒,贻笑方家了。”

    李元昊夸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如此琴技,夏兄弟何必太谦?”

    夏夜笑笑,连称不敢。

    李元昊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过头向阿默李枫敬酒,李枫一把按住酒壶,笑道:“光棍眼里揉不得沙子,我是个粗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我觉得咱们还是把话说清楚了,再喝酒也不迟。”

    李元昊无奈道:“一顿酒罢了,李兄何必非得想这么多?”

    李枫道:“如果真的只是一顿酒,我等自然不会想得太多,可惜这偏偏不是一顿酒的问题。”

    李元昊反问道:“那是什么问题?”

    李枫道:“是什么问题我怎么知道?”

    李元昊奇道:“既如此,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也许我什么话也没有,就是想请你们喝顿酒呢?”

    李枫问道:“你真的没话说吗?”

    李元昊道:“没有。”

    李枫拿开放在酒壶上的手,推杯站起:“那好,你慢慢喝,我等告辞。”

    夏夜和阿默跟着站起,李元昊忽然大笑道:“看来李兄是个急性子,那我就直说了。”挥了挥手,三个陪酒的姑娘便识趣得退了出去。

    夏夜等又重新坐下。

    李元昊正色道:“在谈正事前,我想先问三位一件事。”

    夏夜道:“你问。”

    李元昊的眼睛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慢慢问道:“萧和可是三位所杀?”

    夏夜心头一跳,脸上却是一副不解的表情:“哪个萧何?是汉朝的萧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吕后杀的吧?”

    李元昊喝了一口酒,慢条斯理的道:“夏兄弟不必装腔作势,在来此之前,三位的老底我已查得一清二楚,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三位都是搜集情报的好手,想必应该知道如今各国的形势。我大夏如一只腾飞的蛟龙,迟早是要飞上九天的,所以本宫需要各位的帮忙,只要各位肯帮本宫,以前的事,本宫可以既往不咎。”

    李枫淡淡道:“我们不从,你就要杀了我们,是吗?”

    李元昊不语,竟给他来了个默认。

    阿默冷冷道:“我们三个从不受人威胁,你既然查过我们的老底,就应该知道,我们对自己的猎物向来不会手软,你只身前来赴约,就不怕跟咱们谈崩了,走不出这门吗?”

    李元昊一笑,悠然道:“赵兄说话倒是很实诚,只是赵兄似乎忘了一点。我既然敢来,自然有走得出去的办法。而且,有一件事,我刚刚忘记跟各位说了。”

    夏夜直觉他说的一定不是好事,但还是问道:“什么事?”

    李元昊端起酒杯慢慢喝尽,这才轻描淡写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来之前,令人将你们杀死萧和的消息传扬出去了而已,你们也知道,这城内看似平静,其实到处都是各国的探子和杀手。我相信你们的名字和画像肯定会很快传遍各国,不出两日,你们就要由杀人者变成被杀者,哈哈,堂堂北阁的顶级杀手被各国杀手围追堵截,那场面我光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

    夏夜大怒,一拍桌子,勃然而起,右手在腰上一摸一抖,明晃晃的三尺青锋就架到了李元昊的脖子上。

    李元昊看也不看脖子上的剑,他淡淡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北阁一定第一时间灭你们的口,你们在阁中多年,阁中的规矩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夏夜不语,握剑的手却靠近了李元昊的脖子几分,眼看剑锋划破了他颈上的皮肉,血珠子一颗一颗冒了出来,李元昊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那三尺青锋割的是别人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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