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冰冷,锋利,如同一柄出鞘的剑。

    冯丹的心顿时一冷,缓缓转过头去,果然便见到了一抹雪白的,比月色更加苍白的影子。

    西门吹雪。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有这样强烈而冰冷的杀气。

    也再没有一个人,能面对着俾睨天下的白云城主,发出这样的挑战。

    如同两颗流星偶然间的交错,这样的两个人,注定会碰撞出耀眼的火光。

    事实上,从西门吹雪出现的那一刻起,叶孤城的瞳孔便已经收缩,浑身的肌肉都也已经紧绷,整个人也忽然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剑,高傲,霸道,杀气四溢。

    这本是世上最锋利的两柄剑,这也本是世间最卓绝的两名剑客。

    冯丹看着他们,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原来不论剧情如何改变,这两个人一旦相遇,势必就会有这么一战的。就好像电流的两极一般,只要触碰,注定火花四溢,无法擦肩而过。

    不过是这么一转眼的功夫,西门吹雪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他的人还是如同远山上的白雪一般冰冷、高洁,他的眼神还是如同剑刃一般锋利专注。他注视着叶孤城,良久,忽然开口,冷然道:“你学剑?”

    叶孤城静静盯视着他,亦冷然道:“我就是剑。”

    他们两人都没有动,然而在场所有的人,却已经觉得这方圆一里之内,似乎空气都已经不再流动,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剑气从他们的身上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仿佛他们已经不是两个有着血肉之躯的人,而是两柄已然出鞘的稀世名剑。

    名剑出世,众剑和之。

    站在周围的众侍卫,众头领们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来了精神,甚至连那陆小凤的眼睛都也已经闪闪发亮。

    冯丹也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似乎也在奔涌了起来,不免暗暗叹了口气,紧紧盯住那两个人,盘算着,若是自己出手,是不是能够在这个顶级剑客辈出的晚上,也占有那么一席之地。

    不论周边的气氛如何地紧张和诡异,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却宛若身处无人之境,还在那里缓慢而有条不紊地一问一答,说着那关于“剑”和“剑道”的辩证哲理。

    西门大神果然还是觉得“剑道在于诚于心”,她们家白云城主也果断认为“只要诚于剑”就可以了。

    冯丹昔时迷恋西门庄主那不可一世的芳华,故而对他的那句话很是赞同,然而今朝入戏,却觉白云城主超尘脱俗,不执迷于心,只诚于物,方才是够客观、够至诚。

    然而即便她心已有所系,此刻见了西门吹雪,却仍是不得不暗叹他的风采,果然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魅力,普天之下,也唯有叶孤城能同他抗衡一二。

    故而,这到底是诚于剑、还是诚于心,在她来看,也实在是个无法取舍的难题。幸而,她自有一种法子能让自己安定下来。剑和心都没有关系,在她,只要诚于人就可以了。

    那兜兜转转了这许久下来,都还能无条件地愿意全身心地相信的人。

    她此生,自是只会诚于他一人。

    也希望,他也只诚于她一个。

    除此之外,剑也好,心也罢,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想要的,她必会助他得到,也便是了。

    冯丹打定了主意,心中便是一片安静平和,淡然喜乐。再看那对峙着的两人,也没有了方才那种热血沸腾的冲动。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叶孤城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这个男人是她的,谁都不能动。

    她这里理清了思绪,那一边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也已经将话说尽。

    路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自然便是剑。

    这一战已经势在必行。

    原本,该会有人提议他们再回“紫禁之巅”,也就是那太和殿的屋脊上再战的。不过因了叶孤城刚刚那一出儿俾睨天下般的宣告,加上冯丹手中还牢牢的捏着那似真似假的“南王世子”,没有人敢冒险放他们走那么远——万一那挟持的是真的皇帝,岂不是更令人忧心?即便是假的,也有让他们就此逃脱的危险。毕竟,那太和殿离着太和门没多远,再出去,就是午门,如叶孤城和冯丹这种的江湖高手,一旦一脚迈出了午门,可就真是鱼龙入海,再也难觅行踪了。

    故而,本着就近的原则,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双双飞身上了旁边保和殿的屋脊。

    冯丹忍着牙痛,暗暗吐槽着俩人的矫情:看吧,绝世高手的比试,选的地点也一定要高人一头。在众多禁军的把守下,保和殿宽敞的屋脊便成了重新配置后的观众席。可惜,那些专程赶来观看的观众们因了之前那场变故都给挡在了外头,无缘一见。

    强敌当前,叶孤城整个人的气场已经重新变得冰冷而不近人情。自从西门吹雪出现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看过冯丹一眼。

    冯丹知道他是为了专心应战,无暇分心,甚至他连最重要的筹码“南王世子”也交给了自己,摆明了一副全身心的信任的模样。但是话虽如此,见了他这个样子,她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泛起了那么一种微微的酸涩感。好嘛,在剑之外,西门大神的吸引力也这么大么?真是让人情何以堪啊?

    虽然对自己竟忽然吃起剑神大人的飞醋这种事感觉到不可思议,冯丹却终于还是很快地又重新平静了下来。一手拖着那“南王世子”,一手拎着长剑,她足尖轻点,毫不费力地便随着众人飞身上了殿顶,远远选了一边儿的角落观战。

    陆小凤一直盯着她,见她分毫不肯退让,终究也只能叹了口气,由着她牢牢控制着那“南王世子”的脉门,也站在另一边观望。

    保和殿的殿顶,虽然比不上太和殿那么高,但是也异常宏伟高大,毕竟也是三大殿之一,承接个决战啥的,也完全够格了。

    月轮已然偏西,夜风凛冽,高高的殿脊上,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手都已经放在了剑柄之上,四周已经紧张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当世最厉害的两名剑客的生死一战,一触即发。

    然而偏偏在此时,冯丹却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预感,好像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让她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焦灼。

    就好像当时孤身一身深入到霍休老头儿那青衣第一楼时,那种莫名其妙的、又紧张又兴奋的感觉。

    她心知,这大约便是真正的隐藏的boss要出场的时候了。而之前种种被她有意无意收集在脑海里的信息,正在集体朝着她示警——她的关注点选错了,现在不是跟着大家一起看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两大绝世剑客决战的时候,快想起来,是哪儿不对。

    如同春风吹皱水面,她的心也瞬间重新变得不平静了起来。从青衣楼出来之后的种种场景一一在她眼前浮现,如同走马灯一般地旋转不停,最后停在她眼前的,却是方才刚刚闯入南书房时,看见的叶孤城使出那一招“天外飞仙”时的眼神。

    悲愤而屈辱。

    能让高高在上的白云城主生出这等眼神的,这世上的人恐怕不多。

    不要说是屈辱,便是让他能认真看上一眼的人,大概也只是有很少的几个。

    而冯丹认识他这么久,真正能让他视为威胁和对手,并且有所忌惮的,只有三个人。

    陆小凤、西门吹雪,还有宫九。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都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么,能让叶孤城如此的,莫非竟然是宫九?

    想到那个心思诡异的变态,冯丹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恶寒。他虽然又变态又喜欢自虐,但是无论是谁,都不敢在他正常的时候小看他。只因为即使是头上顶着主角光环的陆小鸡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武功实在诡异到令人恐惧。不说是天下无敌,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想到自己之前那基本上算是□控了的人生,和自从落到他的手里之后寻了那么久都没有寻到空隙的杯催囚禁生涯,冯丹忽然觉得这一次她能这么顺利地逃出来和叶孤城见面,确实是有些太过侥幸和凑巧了。

    凑巧到,简直像是被刻意设计好了的一般。

    费了这么大劲儿放她出来,这宫九同学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而不管他筹划的是什么,这么许久以来,他竟是一直隐在暗处,从来没有露过面。

    恐怕连陆小鸡和西门吹雪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这一切的背后必然有极大的阴谋。

    想到这个,冯丹却忽然记起,宫九出现的那一部书里,一个不得不提的词——“隐形的人”,当时牛肉汤的爹,那身负一身匪夷所思武功的神秘小老头儿,不就是反复劝说陆小鸡加入他们那组织,做一个“隐形的人”么?

    只因为只有陆小凤,能借用他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和皇帝的信任,完成那么一件大事。

    普天之下,那一件最大的事,自然就只有那相同的唯一的一件了。

    高高的冰冷的王座,让所有的人都趋之如骛。公子王孙、江湖草莽、英雄枭雄,全都没有例外。

    电光火石之间,冯丹已经想到,情况到底哪里不对了。

    如果所有的禁卫军包括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现在都围在这里戒备着她和叶孤城的话,那南书房岂不是又是一座空城?

    那么,那皇帝现在又如何了?

    她这念头刚刚一转,已经听见远处的南书房中传来金铁交击声,跟着便是几声惨叫,在场的人面色无不大变,尤其以魏子云等几个侍卫头领和陆小凤的脸色最为精彩。

    显然,侍卫头领们是因为担心皇帝的安危,而陆小凤怕是也已经如冯丹一般,猜出了其中的不妥——他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当下,便见到陆小凤整个人腾空而起,如同一只大鹏鸟一般飞掠而去,重新冲进南书房。魏子云带了另外一个中年富态的侍卫头领并一大半的人也呼啦啦都冲了过去。现场瞬间只剩下了冯丹、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还有就是冯丹身边被点中了穴道的“南王世子”和大殿底下围着他们的百十个侍卫。

    经过这么一打岔,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对战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两个人仍静静对峙,竟似已经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地。

    外围的环境那边嘈杂激烈,于他们来说,竟似完全地充耳不闻,可见剑之一道,特别是已臻化境的剑之巅峰,并非常人可窥见,也绝非寻常方法便可触碰得到。至少如他们二人这么样的专注和忘我,冯丹自问,她就无法做到。

    南书房方向传来的打斗愈发激烈,惨叫声也此起彼伏。冯丹微微皱了皱眉,想着怎地陆小凤都亲自过去了,怎么这么半天还是没有料理完?她心中微觉奇怪,那留守的白病鬼和粗壮汉两个侍卫头头显然比她更加焦虑。

    两个人咬着耳朵商量了片刻,正待行动,却忽然见到南书房方向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个小侍卫,但见他浑身是血,急吼吼地叫了声:“屠三爷、丁四爷,里头魏大爷和殷二爷急召您二位带着兄弟们赶紧过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粗壮汉和白病鬼一听,也顾不得太多,竟双双飞身下了大殿,往南书房奔去。

    大殿上围着他们的侍卫几乎全部撤走,底下的侍卫却还剩下了小半,显然,他们并未全然放心把冯丹几人单独留在这儿。

    人走的多了,四周忽然便安静了起来,然而越是在这么一种安静中,冯丹的那一种预感便愈甚。

    然后,她便忽然看见了自己手里控制着的那个人质的眼神。

    这位似乎是兵败被擒的“南王世子”眼中竟隐隐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以他今晚的遭遇看,这个笑容出现的实在是太过异常,冯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正待开口发问,却忽然觉得不远处传来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

    冯丹当即闭上了嘴,浑身戒备。偏巧此刻有朵乌云遮蔽了明月,晦暗的月光中,以她的目力却仍然留意到,有人正在以一种快得让人叹为观止的速度向她接近,那一身杀气虽然刻意掩盖了起来,但是那危险的感觉却萦绕在他的周身,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包裹的严严实实,手中却似有银光一闪,已经向着她刺了过来。冯丹眼见他出手,想也不想,已经本能地拔剑出鞘,一剑迎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更新,默默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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