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片场回来白黎连一次都没有去浴室查看过秃鸟的成长情况。原因无他,完全是因为他打心眼儿里明白跟体验过这是种多么找死的行为。

    不动声色地推开卧室门,里面安静极了。原本杂乱房间的大部分地方已经收拾好了。仅剩下浴室门口那一圈,还挂着几条半干的厕纸,显得格外突兀。白黎轻轻呼出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推开浴室的门。

    刚打开一条门缝,一股热气就迎面扑来。白雾状的水蒸气充满了整个室内,令人视线模糊。白黎迅速侧着身钻进门缝里去,马上反手把门严丝合缝地关好。

    轻微的响声惊动了躺在浴缸热水中的那个脸盆大小的球形生物,它咕嘟翻了个身子,脸朝上在温热水域的包裹中发出均匀轻缓的呼吸。

    白黎观察了一下浴室内,发现果不其然地面上散落了大堆大堆的黄色羽毛。因为沾到湿气而变得皱呼呼的咎成一团,已经看不出原来蓬松柔软的样子。

    至于这些羽毛的主人……已经完成了成长为神鸟的第一步骤,把全身的羽毛都褪了个一干二净,光秃秃的皮肤上开始慢慢长出一层细小的绒毛……不过它们实在是太过没有存在感了,不细看的话,就是只没毛的胖鸟。

    就算细看,那也只能是一只长了黄霉的胖鸟。

    白黎没有惊动水中的胖鸟,他用了尽可能轻盈的动作把地上的羽毛收集起来,包成湿乎乎的一团抱在手中,倒退两步反手打开浴室门,然后迅速闪了出去,把门重新合上。

    他听到浴室里发出一连串的噗噜噜气泡声,一切又归于平静。

    转过身,不知何时邵钧天出现在他的卧室里,坐在仅有的那张椅子上,长腿交叠满是兴味地注视着他手上那一团正在滴水的东西:“你是从下水道口里把它掏出来的吗?”

    白黎冷静地道:“不是,我在它们距离下水道还有十几厘米的时候就截住了它们。”

    他在抽屉里翻了一下找到一条干净的毛巾,把那团疑似下水道口堆积物的东西给包起,然后又找到一把电吹风,插上电源旁若无人地对着它们吹了起来。

    白黎:“我们寨子里的神鸟在进入成长期的时候,身上的羽毛就会像是被烧着了一样纷纷变成灰烬掉下来,这个时期的神鸟们都非常暴躁易怒,啄伤打伤喂养的寨民是很平常的事情。”

    他把包着羽毛的毛巾翻了个面儿,继续吹,“但是很快巫医们就发现,只要把成长期的神鸟放到热水当中,落下的羽毛就不会再变成灰烬,而且落下来的羽毛收集起来用在制药上会有奇效。”

    最后,当那些羽毛被打理吹拂得跟它掉下来的时候一样轻盈柔顺的时候,白黎放下了电吹风,将它们一根根收起来装进了随手拿的塑料袋里:“不过可惜的是,热水并不能抚慰神鸟的暴躁易怒,所以收集羽毛的人需要非常小心,一旦惊动了神鸟变成它的攻击目标……”他特意停顿了一下,抬起头,一字一句道:“听说,有人曾经被它啄掉过脑袋。”

    认真观察了邵钧天的面部表情,确认上面没有出现任何他希望看到的惊慌和讶异之后,白黎失望地把头拧了回去。

    “接下来我要开始制药了。”白黎善意地提醒他道,“那会持续很长时间,而且很无聊……你确定还要继续坐在这里吗?”

    “需要多久?”

    “可能是一整晚,毕竟我不到两个礼拜就要回去继续拍戏了……等我拍完回来说不定那小姑娘的身体状况又有新变化。”他找到剪刀开始把羽毛摘剪成一份份,“有很多无聊还琐碎的步骤要做……喂喂你干嘛?!”

    白黎来不及阻止男人动作敏捷地夺走了他手里的剪刀跟羽毛。

    “等等,你以为这是什么简单的活……额。”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看到邵钧天用飞快的速度和正确的方式处理完了一根羽毛,这才想起来这家伙的学习能力有多么惊人。

    “把绒羽分离出来,半绒羽平均分成四份,正羽的羽干和羽根留下,内外羽片剪掉。”邵钧天嗓音平稳地复述了一遍他刚才的操作步骤,“对吗?”

    “……对是对啦。”

    白黎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注意力逐渐从邵钧天那精准的出奇的处理方式转移到他的手本身上去。

    男人的手到底是怎么能同时做到骨节分明又修长笔直,指甲修建的没有一丝毛糙,漂亮的好像用最上等的石料雕琢的一样。随后他观察到邵钧天手上有好几个薄茧,有在掌心也有在指尖的。明显是长期摆弄什么东西造成的。

    白黎心里开始琢磨这些茧子是怎么来的,邵钧天忽然侧过头跟他视线相撞:“你打算就这么干看着直到结束吗?”

    白黎回过神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说:“对,我先去楼下拿几个碗上来把其他材料处理一下。”

    他说到就去做,像只上了发条的机械狗一样飞奔下楼去,拿了一叠碗筷之后又急吼吼地冲上来。

    然后开始依次处理那些草药毒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整晚二人相互配合着赶制药物,等最后一步工序的时候已经迎来了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白黎懒懒打了个哈欠,说:“再把一部分药弄干磨成粉给填充到羽根里去,用蜂蜡封起来……我们没有蜂蜡,就用蜘蛛腹液代替。”说这段话的途中他又打了两个哈欠,最后被邵钧天按倒在了床铺上:“休息一会儿,剩下的我来。”

    白黎的脑袋一沾到枕头就是一股睡意席卷而来。

    他没有片刻反抗它们就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之间感到脸上有什么东西弄得他痒痒的也并未在意。

    等睡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白黎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昨晚用过的碗筷全都不见了,邵钧天也不见了,制作完成的药被端正地封在一个罐子里摆在桌子上,旁边是一整排已经填充完毕的羽根。

    他赶紧跑下楼,看到齐景昊正捧着他昨晚用来捣碎蜘蛛腿的那个碗咕嘟咕嘟地喝着什么。再定睛一看发现餐桌上摆着整整齐齐的四菜一汤。

    白黎:“……你做的?”

    齐景昊把喝空了的碗往桌上一放,抬眼看过来:“你觉得呢?”

    那一眼中充满了浓浓的趾高气昂,为此白黎决定不告诉他这个碗昨晚都装了什么:“那是谁,宋凯文还是助理哥来过了?”

    齐景昊:“不知道,我下来的时候这些就在这里了,还是热的。”

    白黎来到餐桌前伸手碰了一下碗边,发现果然是热的,睡了一上午已经开始饿了的他毫不客气地举筷开吃,惊讶地发现这些菜好吃的能让人掉了舌头。

    一面往嘴里塞食物,吞咽的间隙他含糊地问:“邵钧天呢?”

    齐景昊:“去公司了啊,我下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出门……哦对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邵哥让我给你的。”

    白黎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那个叫小娟的女孩的家庭住址和联络电话。

    事不宜迟,他放下碗筷上楼找了个包把那些药物小心装起来。下楼的时候齐景昊还没走,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刷美食网站的样子被白黎从楼梯上看了个正着。

    “你要找什么店?这城市里能吃饭的地方我最熟了。”

    齐景昊抬起眼皮:“用不着你,宋凯文什么口味我最清楚。”

    “……等等你们不是说好了去大排档的吗?”

    “我后来想了想大排档还是不太卫生,这年头空气指数一天比一天高,万一吃坏了肚子多尴尬。”

    “…………”白黎无语地看着他,出门前留下一句:“无论你听不听得进去,但我还是奉劝一句,有话直说绝对是最好的解决问题沟通方式。”

    门砰地一声在齐景昊面前关上,震得他呆愣了几秒,合上电脑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

    小娟全面叫方娟,住在c城已经为数不多的旧城区。

    白黎站在充满了岁月痕迹的老巷子里按响了门铃,好几下之后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正觉得奇怪。

    坐在对面人家门口晒太阳的老大爷提醒他说:“这家的孩子是个瘫的,家里大人都出去干活了。你要等等那孩子给他们打电话,他们才从街尾店里赶回来。”

    白黎哦了一声,回头盯着这年代久远而墙壁斑驳的建筑物一会儿,忽然眉头一皱,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了里面所有的钱数也不数就塞到老大爷手里:“其实我是来捐助他们家的,但是忽然想起来有急事就先走了,大爷您帮忙把钱转交给他们吧,谢谢啦!”

    老大爷一愣,立刻把钱往外推:“别别别!你自己拿给他,要不然多了少了就说不清楚了……”正巧方娟叔叔的身影出现在街口,他赶紧叫起来,“方家那口子!这小伙子找你们送钱哪……诶,人呢?”

    他一回头,白黎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

    夜深人静,明月皎皎。

    白黎在外闲逛了一下午,等到夜幕降临才就着夜色跃到方娟家房顶,不是头一次夜半无人翻窗户,倒是头一次觉得这么心虚像在做贼。

    行动不便的小姑娘住在一楼,白黎站在窗外确定这一家人都已经熟睡了之后,才轻轻推开了窗户,却没想到方娟还没睡,把她惊动了:“谁?!”

    停顿了一会儿,女孩像是不确定似的,又问了一次:“谁在那儿?”

    白黎挪动了两步站到月光下,让自己的脸完完全全展现在女孩眼前,方娟讶异地睁大眼睛。

    白黎用食指抵住上唇,发出嘘声,然后微微一笑:“我不是说过,有空找你玩吗?”

    方娟还没有从他出现在窗前的事实里回过神来,捂住额头:“我这是在做梦?”

    白黎说:“不是。”

    他跨窗而入,把肩上的帆布包小心摆到桌上,说:“接下来我要说的,如果你相信,就安静一些千万不要吵醒你叔叔阿姨……如果不相信,那最好也别吵醒他们,我马上翻窗户走。”

    方娟充满了疑虑,点了点头。

    于是白黎把自己可以为她治疗,但是过程会很奇葩,而且疗效到底有没有才只有试过才知道的事说了一遍。“我本来打算跟你家长商量了之后再跟你谈……不过想想说不定会被当成什么可疑人物。我现在也算是公众人物会有很多不方便,而且时间有限,所以干脆直接来找你谈。”

    方娟:“……你做过医生?”

    白黎摇头。

    方娟:“那万一失败了我会怎么样吗?”

    白黎:“不会,我保证不了你能好,还保证不了你没事嘛。”

    方娟很淡定地道:“哦,那好吧。”

    这回轮到白黎吃惊了,甚至开始困惑这年头的少女安全意识难道都这么低……半夜三更翻进家里的陌生人说的话能这么容易就相信的吗!

    方娟笑了笑:“你不用奇怪我怎么这么简单就相信你,事实上现在我也没有人可以相信了。医生说我的情况以目前的医学没办法治疗,只能期待奇迹,可奇迹哪有那么容易发生。”她喃喃着说,“七年啦,前几年我一直都相信会有奇迹发生,什么偏方办法都试过了。但事实证明奇迹虽然有,却不会降临在我身上。

    现在爸爸不在,叔叔他们也已经放弃了。倒是我常常想着如果哪天天上能落下一个神仙给我一颗仙丹把我治好,这种异想天开的事情。”

    这个年纪的少女最爱幻想,只不过其他同龄的女孩们幻想的是暗恋的男生、明星、不用学习。而方娟却只能幻想这些。

    白黎忍不住揉了下她的脑袋,话不多说打开包开始准备为她治疗。

    方娟好奇地看着他一件件从包里拿出东西来,说:“问个问题,如果我不相信你的话,你会怎么样?”

    白黎:“不怎么样啊,当然是掉头走人。”才怪。

    他忙活一晚上才不会甘心过来吃个闭门羹就走人呢。一掉头就会马上折回来,在房顶等到方娟睡着,开窗用笛音把她催眠之后再暗中施药,这样女孩压根就不记得他曾经来过。他连笛子都带来了就插在包内袋里。

    白黎小心地摆好了各种器具,在屋里找到水杯跟保温壶,把昨晚做成的药糊舀了一小块放进去,冲入热水变成一杯深绿色的汁液。

    当他把这杯东西往小姑娘面前一递,她的脸毫无意外地拧了起来:“告诉我有多难喝,让我有点点心理准备。”

    “就好像把蜘蛛碾碎了跟板蓝根拌在一起用可乐泡了那么难喝。”

    白黎精确地评价道。

    方娟深吸一口气,闷头把汁液灌进了肚子。末了咂咂嘴:“比想象中好一点……等等,你吃过蜘蛛?”

    “别在意这些细节,把胳膊伸出来。”

    干了之后的羽根坚硬的堪比钢针。白黎用锋利的刀把它削尖,握住方娟苍白瘦弱的手腕,“我不骗你,这会有点疼。”

    方娟抿嘴点点头,她还是很紧张的。

    白黎开始给她针灸。这针灸的方法还是某一年寨子里来了几个万花谷弟子传授给他们的……用现在的话大概大概叫做学术交流。不过他没好好学,认穴也就只勉强记得手上的几个穴道。幸好人体穴道无论什么时代都是相通的,上网查查就能知道。

    给方娟密密麻麻扎了两胳膊,期间小姑娘倒吸了好几口冷气,没有说痛也没有叫停。

    这些羽根要一个小时之后才能拔掉。

    夜里万籁寂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方娟跟白黎都略感无聊,就开始聊起了天,最后聊到方娟家里的情况,她说:“虽然叔叔对我很好,但我知道婶婶不是很喜欢我,刚开始住在这里的时候我听到她跟叔叔吵架说要把我送回家让我爸自己请个保姆照顾我……不过后来我爸爸在外面挣了钱寄回来,她就没再提过这件事了。”

    白黎随口问道:“你爸爸是做什么生意的啊?”

    方娟摇头:“我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工作很忙,过年也没时间回来。但是挣钱很多,不仅是我的生活费,我叔叔偷偷告诉我,他给我存了一笔款供我以后能自己生活……”

    说起爸爸她开始喋喋不休,还拿放在枕头下面的照片给他看:“这是我爸爸去年寄回来的。”

    白黎接过一看,愣住了。

    照片是用高清相机拍摄的,画面清晰色彩鲜明。正中央是一个笑容略带酸涩的中年男子,背景是忙碌的车间。然而奇怪的是,车间里工人们正在摆弄的却是一种白黎再熟悉不过的植物。

    他从小在寨外山野间看到大的一种毒草。

    通常用来做给人施蛊的引子。

    白黎再三确认了一番自己没有认错,感觉信息量巨大的他忙问方娟:“你知道你爸爸在什么地方工作吗?”

    方娟:“不知道,我叔叔好像也不是很清楚,据说离c城很远。”

    白黎没再细问,只盯着照片若有所思。

    一个小时过去,白黎给她把羽根拔了,把密封在罐子里的药糊交给她,让她每天偷偷冲给自己喝。

    “可能要两个星期之后才有效果。如果真的能恢复,会从脚趾开始出现知觉。这是我的电话,这些天你随时都能打电话给我,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就马上停了别喝。”

    方娟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不管我最后能不能好,都谢谢你。”

    “对了还有件事,”白黎扬了扬那张令他倍感疑虑的照片,“这张照片能借我几天吗?”

    方娟说:“可以呀,”又有点不放心,“但你千万要还回来啊。我爸爸寄回来的照片不多,这张是最新的了。”

    白黎跟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把东西收拾好背着包翻出窗外,消失在夜色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方娟原型是一位现实中的姑娘,愿幸运伴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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