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砰!砰!

    外间,像是巨石被推落砸地的声音。

    秦惊羽此时已奔到门口,用力去推,房门纹丝不动。

    心念一转,她又冲向紧闭的窗户,还是推不动。

    下一瞬,她的手被他按住,顺势扭转,身子落入他的怀抱。

    再不是过去那个温暖宽厚的所在,而是……微微起伏,异样滚烫。

    “羽儿,我再说一次,门窗被封死了,不是木料,是修筑城墙的条石,你出不去的,还有——”雷牧歌见她眼神投向床榻方向,手掌上托,扳正她的脸,正对自己,“在你回来之前,娘娘拿走了你的剑,她应该还不知道,你其实可以御剑,不论剑在何处,你都能随心所欲驾驭它,斩杀仇敌……”

    热烫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秦惊羽只觉得周身寒毛立起,皮肤上起了一层小疙瘩,她要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去推他:“雷牧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现在很清醒,你不用怀疑。”汗水一滴一滴从他的额头滑下,他退开一点距离,丹唇扬起,朝她笑得明朗炫目,“你也不希望我死,是不是?来,你来救我,来救我啊!”

    “松手!”秦惊羽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地躲开他的触碰,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我可有跟你说过,我这个人最恨别人欺骗我,算计我,靠欺骗和算计得来的东西,有意思吗?值得吗?你以为我就会轻易妥协吗?”

    他竟与母妃联合起来,设下这个圈套。

    原本对他还是满怀歉疚,而此时,却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愤怒。

    “我以为,你对我会有那么一点爱恋,终究还是舍不得我死,却原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从头到尾,我始终没走到你心里去……”雷牧歌自嘲而笑,紧扣在她腰间的手指慢慢松开,“你走吧,离我远远的。”

    “你——”秦惊羽僵在原地。

    他其实说对了,她舍不得他死,就算对他不是男女之爱,但这多年来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的清白救他,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该是建立在欺骗和算计的基础上。

    她讨厌这个!

    “为什么非他不可?为什么呢?明明就是我先遇到你,先喜欢你。”雷牧歌喃喃念着,眸色浓黑如夜,脸上的红晕却莫名减淡了,渐渐透出一丝青白,额间也是冷汗涔涔,“接受我,难道就真的那么难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她摇头。

    在感情上她是比较迟钝,甚至没心没肺,但她也知道,爱情从来就没有所谓先来后到。

    雷牧歌,她喜欢他,敬重他。

    如果没有萧焰,也许,她是说也许,她会,慢慢爱上他,如众人所盼,相亲相爱过完这一生。

    那只是如果。

    但是,偏偏有那么一个萧焰。

    而万丈红尘,没有如果,只有但是。

    “不要摇头,不要否认,你一向敢作敢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要拒绝,就干脆一点。你不爱我是吗,从来都没有一点爱过我是吗?答应婚事只是因为我对你好,而现在反悔,却是因为他,你爱的人从来都是他,只能是他,非他不可,是不是?”

    “牧歌……”秦惊羽的眼里聚满了眼泪,她知道,他从来都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只要她点头,只要她说是,他就绝对不会再缠着她,他会放手走得远远的,连朋友都做不成。

    她并不是贪心,什么都要留在身边,但她不想这样,不想。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他一字一顿道:“我不是银翼,我是雷牧歌。”

    他是雷牧歌,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少年英豪,为了她,已经隐忍太多,改变太多。

    “是的,我爱他,我很抱歉,但是……我爱他。”

    这一切已经太乱,她必须当机立断,不能让事态再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

    再是纠缠不清,只会害人害己,两败俱伤。

    雷牧歌的脸已经一片铁青:“这就是你的回答?”他冷笑,“迫不及待地跟我撇清关系?就连半点敷衍,半分犹豫都没有,你可真对得起我,羽儿,你真对得起我。”

    “对不起,牧歌,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他的面色,足以用惨败来形容,“你太让我失望,太让我失望!”

    秦惊羽本能后退,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怒声喝问:“你要去哪里?”

    “我去叫人。”实在不敢看他那张脸,青里泛红,双目烈焰,就像是一头狂怒暴躁的狮子,着实骇人。

    “你哪儿都不准去,就在这里陪着我!”雷牧歌手上加重了力道,痛得她险些叫出声来。

    “痛吗?这些年来,你以为只有你会痛,我就不痛?”他眼眶泛红,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哀,“我以为,只要我一直在你身边,一心一意,不弃不离,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接受我,但你,还是选了他,不管我对你多好,你都视而不见;不管他对你多坏,你都愿意接受他……”

    他的手,像是滚烫的铁钳,烙在她的腕上,怎么都挣脱不了。

    “你怪我欺骗你,算计你,但你知不知道,真正欺骗你算计你的人是谁?”

    “你真以为我会要你用你自己来救我?我真舍得用这种强迫的方式来拥有你?”

    “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么?”

    一句又一句的质问,让她头痛欲裂,几乎站立不稳。

    “不要逼我,求你,不要逼我……”

    “我没有逼你,我只是不想走到那最后一步,尽管我已经拿到,我还是怕,怕会伤了你,让你承受不住,我想让你自己醒悟,但你——”他喃喃说着,双眸血红,似是要滴出来,“还是执迷不悟,所以,怪不了我。”

    “不!”秦惊羽见他伸手摸向腰带,不由得大叫。

    她不想用神剑来对付他,但如果他真的做出令她接受不了的事,她只能……

    全身紧绷,意念催动,她似已感觉到神剑在远处轻颤作响,头顶隐有争鸣之声。

    不要逼她出手伤他,不要……

    掌心忽生异物感,好似被他塞进一只硬邦邦的东西,秦惊羽诧异凝眸,竟是个小巧玲珑的木盒。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他刚才的动作,不是要宽衣解带,而是从腰袋里掏出这个给她。

    “这是……”她看着盒子里的黑色药丸,惊喜叫道,“你的解药?”

    她就知道是这样,他做事素来沉稳,怎么会打无准备之战,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想逼出她的真实心意罢了。

    那催(和谐)情药有法可解!

    哪知雷牧歌却是轻轻摇头:“不是我的,是你的,是我从密云岛找幽朵儿讨回的解药,你最后一回的解药。”边说边是喘息,衣衫尽湿,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急急忙忙去密云岛,竟是为了帮她求取解药?

    “这是我守着幽朵儿赶制出来的,太急了些,也许药效会比较猛,但有穆老爷子在,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雷牧歌咬牙,眸光闪动,似是下定最后的决心,“你先服下,我再告诉你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不管你选谁,这件事你都必须知道。”手上力道加重,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答应我,尽快服下,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她顺着他的语气,急声道。

    听完这句,雷牧歌欣慰一笑,再是控制不住,整个人突然朝她倒下来。

    “牧歌?牧歌?”秦惊羽瞪大了眼,双手伸出,及时抱住他沉重的身躯。

    他竟然面色乌青,已经昏死过去。

    轰隆几声巨响,石块移走,房门大开,银翼带着几名侍卫从外间跳进来。

    “我还在宫外就看见你的寝宫上空紫气乱窜,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惊羽看见是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快,帮我把他带去找我外公!”

    时值深夜,穆青早已入睡,被他们一行人吵醒,着实吃了一惊,又听秦惊羽悄然说明来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胡闹,真是胡闹,你乱来,你娘也跟着乱来!”

    嘴里责备不停,手上动作也没停住,替雷牧歌探了脉息,点了他身上几处要穴,喂他吃了药,最后将他径直丢进后院的小池塘里。

    秦惊羽站在池塘边上,看着一动不动伏在塘中的人影,不无担忧:“外公,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当然有事。”穆青没好气道,“既然是做戏,就不该真的喝进肚里去,他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么,不来找我化解,却硬是催动内息,用蛮力去强行压制,以刚对刚,自讨苦吃,最后把自己痛得晕过去!”

    “活该。”银翼冷哼一声。

    秦惊羽听得心头黯然,他宁愿自己受罪,都没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

    他千里迢迢出海去为她求取解药,她却还是没法爱他,无力回报。

    上前拉住穆青的衣袖,她软语恳求:“都是我不好,外公你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穆青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他底子好,就是痛一阵长点记性,不要紧的。倒是你——”看着面前被灯光映得清淡发白的小脸,不由道,“羽儿你脸色不太好,让我给你也把脉看看。”

    秦惊羽摇头:“我没事,回去睡会就行。”

    一时无言,就见穆青挥挥手道:“时候也不早了,银翼你送她回寝宫去休息,牧歌就在我这里养养,你们过两天再来看他。”

    再看一眼那塘中的人影,跟穆青道了别,两人默默往外走,侍卫在后远远跟着。

    没走几步,银翼递了个纸条过来:“影部给你的最新情报。”

    秦惊羽应了一声,接过收在袖中,也没心思打开看。

    远远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那是她的寝宫。

    银翼一行在情急之下动静不小,为了进屋险些将房子都掀了,母妃应该也知道了,现在寝宫那边正是乱作一团,还不知是怎样一番波涛汹涌的景象,她实在不想再回去面对。

    偌大的皇宫,广袤的天地,竟难找到一处安心歇息之处。

    秦惊羽脚步停住,揉着额际:“我不回寝宫了,我想出去走走。”

    天气闷热,心烦意乱,就去山庄小住两天,权当是避暑散心。

    另外再好好想想,发生这么多事,该寻个什么解决的法子。

    两全其美,皆大欢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是难于上青天。

    魅影的躲避,母妃的震怒,父皇的隐忧,雷牧歌的沉痛……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昏昏沉沉到了山庄,也许是太困,居然倒头就睡,一觉睡到次日午时才醒。

    窗外正是阳光灿烂,碧叶衬着红花,花叶间点点金芒,说不出的明媚娇艳。

    精神好了,心情也开朗起来,她坐起身,打量四周,这是一间整洁清爽的寝室,窗明几净,榻前放着干净的衣物,桌上摆着水盆布巾,而枕边一物有丝眼熟,定睛一看,正是雷牧歌给她的那只装有解药的小盒子。

    当时情况紧急,她是随意收在口袋里,出宫的路上还一路把玩,银翼在旁也有看见,他没问,她也就没说。

    ——你先服下,我再告诉你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不管你选谁,这件事你都必须知道。

    ——你答应我,尽快服下,答应我!

    雷牧歌,他到底要告诉她什么?

    脑袋又隐隐作痛,或许最近思虑太多,忧心太多。

    管他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拍了拍额头,秦惊羽从盒子里取出那粒药丸,细细端详,心头不知为何,有一丝莫名而来的本能的不安。

    明明是解药,她却有种砒鸠在手的感觉。

    魔怔了。

    大概是最近事情太多,身子太累,鞭刑后休养时间还不够,又开始产生幻觉。

    索性闭眼,回想着雷牧歌肃然的语气,慢慢放入口中。

    就算他不这样说,她也会吃。

    药效猛烈倒不怕,关键是要彻底去除病痛,斩草除根,这头痛健忘之症,她可是受够了,还有,外公说过,没了脑袋里那条蛊虫作祟,她才能疏通气血,日后才有机会生儿育女。

    父皇已经松了口同意见他,这是个好的开始,她必须要把握住。

    服下药,她梳洗完毕,想到银翼给的那个纸条,便取来展开细阅。

    前面几句是各国动向,并无太多有用的讯息,与南越方面的和谈也没什么实质进展,她一眼掠过,一目十行往下看,看着看着,眼神顿住。

    “南越二皇子萧焰已前往大夏,目的不明……”

    她低低念出,心头一阵欢喜,这是数日前边境传来的情报,由此推算,他现在离天京应该不远了,也许,就是这一两天。

    空荡荡的心里总算有了充实感。

    终于要见面了。

    独自作战的滋味真不好受,等他来了,分一半给他去。

    捏着纸条,想得满心欣然,忽觉得腹中一痛,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

    药效发作了,果然刚猛。

    嗓子有丝干渴,起初还好,到了后来,演变成一种难以言说的焦渴之痛,想着去给自己倒杯水,谁想刚提了口气,*辣的气流就涌上了喉间,如斯腥甜。

    “扑——”口中喷出一片血雾,眼前蓦然一黑,她仰面倒下。

    身上忽热忽冷,剧痛欲裂,头更是痛得像千针扎入,万箭穿刺。

    天地旋转,日月骤变。

    有些东西被生生剥离,又有些东西在渐渐凝聚,缓缓回归。

    这药,少了火候,确实猛烈难耐,锐不可当,而且还另有奇效,冥冥中自有天意,不仅仅是消灭了她脑中的蛊虫,竟阴差阳错,将她被冥王消除的部分记忆给弥补回来。

    如同被人一剑劈开,前尘旧事,在脑海里纷乱如云,接连呈现。

    头痛,身痛,心更痛。

    铺天盖地的痛楚之中,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雷牧歌口中极其重要的事情,在她服下蛊毒解药之后他才敢说出来的,长久以来整个事件的真相。

    原来,他不止叫萧焰,也叫燕秀朝。

    原来,他不仅是南越皇子,还曾经是她身边的小太监,更是暗夜门的燕主。

    原来,口口声声说爱她的那个人,才是真正欺骗她算计她,害得她被掳他国,受尽耻辱,纵身跳下悬崖的罪魁祸首。

    原来,她为之坚持并不惜付出巨大代价的爱情,并不是一场童话,而是一个笑话,一个幼稚无比可笑至极的笑话。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中轰然爆开,睁开眼,满脸濡湿,眸底却是一片森寒刺骨的痛。

    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就像是发生在昨天。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温馨是假,眷恋是假,甜蜜是假,浓情是假,唯有欺瞒与背叛,却是真,不可更改不能忘怀的真,锥心刻骨深入血肉的真,让她无法呼吸痛楚至今的真!

    指甲掐进掌心,渐渐用力,冷冷笑着,喃出那个刻在心里的名字。

    燕儿……

    ------题外话------

    这章之后,会更大结局,也许分上下,也许不分,请大家最后再耐心等着龟央。

    萧焰番外还有一章。

    谢谢对龟央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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