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一过,夫人便领着周端家的和金锁金环按从一品诰命的服装盛饰,昂然进了宫。

    至到午膳时分方回。回到如意院后,王氏传话,免了小姐与姨娘们的侍膳。二小姐媚然端着新炖的补品要进屋,也被金锁拦下。

    众人的心里全都不安起来,猜不透夫人到底怎么了。

    次日,皇太后有懿旨,传老太太进宫。这一去,至到晚膳时分老太太才回府。

    一回到怡心堂,老太太便传夫人过去。

    戌时时分,夫人王氏才带着贴身丫头回到了如意院。

    二小姐听说夫人被老太太传去,便放下茶碗赶到了如意院,心绪不宁地在上房候了许久,才等得夫人回来。

    远远的看到几点火光渐行渐近,佟媚然便迎到了院子里,忙将怀里搂着的小金火炉递进青呢小软轿里,笑道:“母亲辛苦了。”

    软轿里传出淡淡的嗯声,轿子却没有停下,穿过抱厦直接进入廊下。

    媚然随着走,搀扶夫人下轿。

    房门口守着的小丫头银儿钱儿,赶紧将棉帘高高地挑起。

    王氏进了房,回头吩咐道:“金锁,你领着人出去,没有我的传唤,任何一个人不得进来。”

    “是,夫人。”

    媚然闻言,心中越发忐忑,她偷偷地看了一眼王氏,只见夫人的脸上无任何异常,只是有抹倦怠在眼底里若隐若现。

    倒也放下心来。

    亲自沏了夫人喜爱的君山毛尖茶,后又跪坐在夫人背后,拿起美人锤轻轻地替夫人敲打着。

    王氏翘起兰花指撮起茶碗盖,优雅地撇了撇面上的茶沫,轻啜了一口,道:“放下罢,你是堂堂的都统府二小姐,怎好能做这下人的事情?”

    佟媚然手法稔熟地按摩着王氏的后肩,笑道:“女儿有幸侍候母亲,那是女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唉,说来道去的,你前世还是没修好啊。”

    媚然一愣,微微挑起细长的眼梢:“母亲,这是何意?”

    王氏亲手取下头上的簪钗,小心翼翼地放进镂花首饰匣里,然后用小铜锁锁上,搁进床里头的小屉子里,同样又加了一把锁。这是老规矩,但凡她的金银首饰,从不假手于他人,她不放心。王氏虽出生在名门望族,生性却异常吝啬。要不是府内的财政大权由老太太亲自把持着,她真有心把各房的上下人等打扮成乞丐样儿。

    这才坐在床沿,淡淡地说:“老太太刚才吩咐,让府里赶紧准备五丫头的嫁妆,皇太后的意思是,下个月初八是吉日。”

    佟媚然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极力保持淡定,可身子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

    “母亲,您的意思是……五妹妹她……她被要被册封为皇后了?”

    今年九月,皇上不顾众臣的反对,执意废掉了皇后,十月后,朝庭里传出选后的风声。

    王氏撇了撇薄薄的唇,眉梢高挑:“皇后,哪能轮到她?你难道不知道,为了加强与蒙古的联合,皇后必须得出自蒙古?”

    “那五妹妹她……”

    “至多被封为妃子而已。”

    王氏表面上说的淡淡的,心里着实的不舒服。而佟媚然听来,无疑是晴天霹雳。

    王氏扭头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惨白的媚然,似笑非笑地说:“你这丫头,就这样焦急想离开我,离开都统府?”

    佟媚然扑通一声跪在王氏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说:“女儿并不想离开母亲,女儿愿意一辈子侍候在母亲的身边。可是,女儿想,只有女儿有个好将来才能更好的孝敬母亲。女儿若能入宫,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母亲岂不是更有荣光?”

    这番话,是来如意院前,四姨娘亲口教的。

    王氏岂不是这样想的?府里六位姑娘,只有二小姐媚然和自己最亲热,说话行事也最得自己的欢心,而且,媚然在名义上还是自己膝下的女儿,一旦她入宫为妃,自己这位旁系的郡主头上又加了一层皇妃嫡娘亲娘的身份,确实是尊上加荣。

    王氏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暗中操作的。

    只是,也不知怎么了,皇太后竟然看中了委委缩缩,一身小家子气的五小姐嫣然!

    皇太后的这个决定,不仅让老太太大惊失色,同样让夫人王氏一时无法接受。

    五小姐嫣然自小就与王氏保持着距离,无论对她是好或是歹,她总是一付怯生生惴惴不安的样子。私底下,王氏常跟陪房周端家的说:“别人的肉,总是贴不到自个的身上。”

    就算佟嫣然飞上枝头当了凤凰,王氏相信,自己也得不到一点好处。

    相比之下,王氏自然更愿意让佟媚然入宫为妃。

    昨儿得知皇太后赏了五小姐玉如意,王氏便觉大事不好,连夜派管家周端进宫找了太极殿的恪妃,请恪妃娘娘从中周旋。随后一大早便亲自进宫,求见了皇太后。王氏自然不能直问,而是叙着闲话,间尔插话笑道:“依心如看,这五个丫头里头,最讨喜的要算二丫头媚然。她模样长的好,行为乖巧,而且知礼数懂孝道。敬上怜下,府里的人没有不说她好的。反到是五丫头嫣然,虽说小模样长得可人,可她毕竟是外面的姨娘所生,总跟人隔着一层,成日家不言不语的,见人不敢抬头,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最让心如揪心的是,那个朱瞎子给五丫头曾批过命,说她命硬,遇人相克。我原也不信,可她一出生便克死了亲娘,那奶娘原是会说话的,后来成了五丫头的奶娘后便成了哑巴。接进府后,老太太和老爷连着生病,大姨娘的两个孩子接连夭折,后来还是朱瞎子说,将五丫头安置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平时不要随意外出,府里这才安生些。”

    抬头看了一眼皇太后,猜测着对方的心思,又陪着笑道:“这次要不是太后老佛爷指明要全部带上,心如真不敢把五丫头一并领进宫。宫里不比别处,万一克了谁,那就是心如天大的罪过了。”

    “你也太小心了。这克人之说,那也只是凑巧罢了,哀家倒是不太信,”皇太后自然明白王氏的心思,她笑了笑道:“二小姐确实可人疼,是个好孩子。只是,选妃不是小事,得顾全大局又得顾全皇上的心意。”

    王氏一愣:“难不成皇上喜欢五丫头?”

    “那倒不尽然,选中五小姐是哀家的意思。你也知道,宫里的这几个嫔妃没有一个让皇上省心的,成日里争风吃醋,闹得后宫乌烟瘴气。哀家冷眼瞧五小姐,这丫头性子安静,耐性好,尤其是她的眉宇间与行为作派带有南边女子的韵味,且琴棋书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不瞒你说,皇上喜欢南边女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凡五丫头进了宫,哀家相信,那就再也不会出现废后这难堪的局面了。”

    眼见皇太后把话说到这份上,王氏便不敢再说。

    回到都统府,正要想其他办法,没想到,皇太后次日一早便传老太太进宫与老太太当面订了五小姐进宫的日子。

    皇太后的懿旨,自然是无人敢违抗。

    看来,此事是板上钉钉了。

    “你也是的,平日里处处都比五丫头强出一头,昨儿在宫里,怎就不讨太后娘娘的喜欢呢?”王氏看着泫然欲滴的媚然,蹙着眉说。

    媚然扶着炕沿站起来,表情木然,眼里却燃着一股嫉火。她苦笑道:“女儿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到底瞧上了五妹妹什么,”

    又道:“母亲,四妹妹常说,五妹妹惯会作出可怜兮兮的样儿,背着人一套,当面又一套。四妹妹还说,五妹妹明明有新衣赏,她却穿成那付寒酸的样子。说别看五妹妹唯唯诺诺的样儿,实际上是很有主意的。为了这话,女儿不知说了四妹妹多少次。女儿倒觉得,五妹妹不是那样的人。”

    媚然的这番话说的很有水平,既让自己的心声和想法通过四小姐娇然之名说出来,又把自己从中摘清。

    王氏目光阴沉地看了媚然一眼,无力地挥了挥手:“时辰不早了,你回去罢。”

    “女儿告退。”

    从如意院出来,他他然媚然一直没有说话。身后随着的丫头芸香、茴香,刚开口便被小姐斥了回去,便闭了嘴。

    回到迎风阁,媚然在炕上坐了半日,突然站了起来。对,不能就这样算了,这天大的好事,无论如何不能让五丫头给拣了去。就算自己进不了宫,别人也休想。

    芸香正拿了烘热的家常衣裳过来侍候,见状很诧异地问:“小姐,你这是要上哪去?”

    佟媚然将手中的鎏金铜炉递给身后的小丫头小对眼儿,淡淡地说了一句:“听说三妹妹感了风寒,我去秋爽阁看看。”

    茴香掀开帘子望外看了一眼,嘶哈着说:“雪越发下得大了,小姐,还是明日再去罢?”

    媚然领头朝外走:“心里挂念的很,哪等得到明日?”

    小姐如此说,芸香、茴香只得随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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