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毕,已是黑了天。

    承武帝和众位妃子先后退了席,然后是列位臣子纷纷走出大殿。

    赵明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神态迷蒙地看了灵溪一眼,竟朝她一笑,然后扭头跟着众人走出去,步履微醺。

    灵溪站起来,想要朝着他走去,却被姜海威一把捉住了手臂:“郡主,微臣三人还有要事与郡主详谈。”

    从被揭露了身份那刻,灵溪就只能暂时跟姜海威他们坐在一起,离着赵明城有好宽阔的距离,灵溪却感到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之后的酒宴赵明城一直不发一语,面上却一派高兴的样子,不停让身旁的宫人斟着酒,一杯又一杯。

    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却想要急着跟他解释;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害怕面对他,怕从他的嘴里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外国使臣入朝觐见,如果不是立刻回去,住的地方是宋国设立的四方馆。灵溪就那样无奈地看着城王府的众人一个个上了轿子回去,回到早上来的地方,只有她,只有她再也不能跟着回去了。

    灵溪跟着姜海威、邱元志和毛昌三人去了四方馆。关了门窗,四人坐下来商议事情。

    姜海威看着灵溪,片刻顿了顿问道:“郡主怎么到了城王府,难道…是君上的安排?”当时云峥郡主是从皇宫逃走的不假,君上也一直命人火速寻找,但也不排除是两人在做戏,毕竟,君上做事一直高深莫测。

    要知道,郡主之所以为郡主,并不是因为她是西戎国的皇亲贵胄,而是因为君上无比地看重她,爱惜她,胜过任何一个人。而郡主,也显然有这个资本。

    灵溪听了这话眼皮却一跳,问道:“原来是西戎国皇帝安排我来的吗?来干嘛的?”

    姜海威道:“这是君上与郡主的约定,具体怎样就要问郡主了。”

    那毛昌在一旁急吼吼地说道:“管郡主跟君上有什么约定,只是郡主今天怎么尽为宋国人讲话,让我等好没脸面!”

    毛昌的急性子和口无遮拦是西戎国出了名的,谁也降不住,打起仗来悍勇无比,平生只惧佩西戎国君姜毓一人,连辅国将军姜海威的话也只是胡乱听一听。那邱元志在一旁听他这样说话想要劝阻,郡主是君上心尖上的人,惹怒了君上,他毛昌绝没好果子吃。

    岂料灵溪早已不满地挑了眉头,说道:“我跟你说话了么?你插什么嘴?”

    一句话堵得毛昌住了嘴,面上有些悻悻的,灵溪又说道:“你这等无礼,在朝堂上要是惹怒了承武帝,你还回得去吗?”

    毛昌蹭地一下子站起来:“他承武帝老小儿岂敢!老子平了他的宋国皇城!”

    “那你有本事去平啊!这么多年了,光是说说怎么回事!”灵溪激他:“西戎国君怎么这样不会看人,你如此莽撞,如何护国?”

    不是她凭着什么郡主的头衔肆无忌惮,而是如今她的心里火急火燎,急于了解真相,可眼前这三人却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毛昌,不可目无礼数与郡主顶撞,更不可意气用事。”姜海威发话。

    “辅国公,今日在朝堂上我着实一惊。实不相瞒,其实你们说我是什么西戎国的郡主,这事我早已忘记。”灵溪决定保持原来的说辞:“自我醒来,便是宋国城王府的一名婢女,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郡主?”三人均惊惧地看着她。

    “我只记得我原来是叫云峥,一段时间前才得知我是一位世外高人的弟子,别的却什么都不知了。”灵溪据实相告:“这段时间来,不停有令我吃惊的消息冲击着我,你们如今又认我作郡主,我实在难以接受。”

    听了这话,姜海威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云峥郡主其实是巫镜山上那老头的徒弟,这是他和君上都知道的事。

    不过他还是委婉地说道:“如此郡主不必心忧,我已命人将今日的事情呈报君上,具体事宜还等君上定夺,这段时间,郡主可以慢慢适应。”

    是的,离姜海威他们回西戎国还有一段时间,如果真依姜海威所说,那么他们还得再等一段时间。灵溪现在害怕的是他们走的时候会带上她,对于这个世界,宋国无论好坏就已经如她的故乡,她已经熟悉了这里。而远在大西北的西戎国,对她来说还是个陌生的所在,去了那里,离开一切刚刚熟悉起来的人,生死不知,是多么可怕?

    况且,还是以什么郡主的身份。那个西戎国君姜毓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会对已经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做什么?总之目前看西戎国三位重臣的样子,灵溪还是更喜欢宋国一点。西戎国民风如此彪悍,他们的国主姜毓怕是也不是什么善碴吧?

    灵溪跟三人问了一些大概的信息,算是粗略理清了点关系,总之西戎国君就是个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铁血君王,但是据说对她却有些特别。据说是因为当年宋国大旱颗粒无收,而作为本来就种不了什么粮食的西戎国更加好不到哪里去,宋国没了粮食,跟西戎国交易的西戎国得到的救命粮就更加少。

    而那时她恰巧拿着宋国顾家的传家玉佩在四处散粮。(灵溪:卧槽,居然真的是这个云峥!竖大拇指——姑娘你真牛,你是耍酷耍完了撒手走了,留下顾玄远这个烂摊子你让我咋办!我没有你那么大魅力啊!)

    这玉佩本是西戎国君盯着的,却被顾玄远逃了开去,最后竟被这小丫头偷了去。姜毓大怒,千方百计捉了她来,命她交出玉佩。

    云峥当时轻蔑地一笑,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名震天下的西戎国君怎么居然不知解一时之渴解不了万世之渴的道理,只知依附着别的国家度日,如今更是靠着偷夺别国百姓的粮食救济国家,那么将来大旱又该如何?”

    从来没有人敢如此轻蔑地语气跟姜毓说过话,十岁就掌握西戎国真正大权的他,几年时间就将西戎国从一个小国变成强国的他,一方君王,天下霸主,谁敢轻视他?

    可这个小丫头,居然就这样云淡风轻的口气,甚至带着嘲弄的神色。

    姜毓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云峥只听得自己的骨头“铮铮作响”,看着那人明明是一脸笑意却无比阴沉地问她:“似乎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云峥也不是吃素的,抬手轻轻一挥,咬牙切齿地笑道:“君上这样粗鲁做甚么,这样对待一个女子,不怕立时遭了报应?”

    姜毓松了手,云峥心下正欣喜,却听姜毓转身道:“雕虫小技,你也能近我的身?”

    云峥立时惊惧,她刚刚下的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能使人当时麻木、无法动弹,而且没有解药,几个时辰后才自动解除药性,对方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从无失手,怎么姜毓居然能察觉?

    “你以为我将你抓来,会查不到你的身份?”

    姜毓早就做好了准备,云峥轻叹一口气,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帮你,是为了西戎国的百姓,而不是你这个无人性的恶魔!”

    姜毓勾了勾嘴角,云淡风轻地说了句:“随便。”

    之后云峥便留在了西戎国,她是养毒用毒的高手,她认为,世界上最养万物的存在于自然,那么最恶毒的也理所当然存在于自然。所以,对于自然中的生物,她了解得比大多人都透彻。于是短短时间内,居然帮助西戎国百姓种出了粮食。那是一种新型的品种和种植方式,西北常旱,云峥回了趟巫镜山后,向师父讨得引水之法,竟真的将水稻种植了起来,虽然比不上宋国的亩产,但起码西戎国再也不用每年大量从别国买进粮食,以至于处处受限制了。

    后来的具体事情,姜海威没有跟灵溪细说,总之云峥成了西戎国的郡主,姜毓对她极其宠爱,再后来的有一天,云峥就从西戎国的皇宫里消失了,再无消息。

    灵溪沉默:如此说来,她以后的日子恐怕要越来越混乱了。

    这个云峥啊,她就是天下最优秀的女子,为什么老天爷要把这样优秀的女子,换成她这样一根废柴呢?老天爷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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