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住在南边的小院里,庭院的采光很好,阳光透过明纸糊的窗屉把整个房间照的亮堂,雪天时雪光也能投进屋里,不仅赏了雪景还省了灯火,只是此时夜晚静谧的月光平添了几分寂寞。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放置在离窗前一丈远的地方,罩天青色的软烟罗,混着月色远远看去真似烟雾,床高十柱,周身大小栏都是雕刻以攒海棠花围,垂花牙子亦锼出西府海棠,恍惚间那些垂在枝头的花朵正散发着幽香。

    凭着脑子里的记忆,剪影大致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与处境。她脚下的土地属樊越国,是这片大陆上实力最强的国家,领土最多、百姓最多、商业最发达、军队最庞大的国家。

    现在是光朔二十年桃月,晚春已经过了大半,再过几天便是初夏了。蛙声此起彼伏,他们在蔚蓝的天空下对着月亮星星欢乐歌唱,却不小心惊扰了想要入睡的剪影。

    “是谁!”窗纸上桃树的魅影摇曳着,耳边的蛙声是那么清晰,星星在高空好奇地眨着眼盯着那扇窗,宁静的模样好像刚刚从窗纸上一晃而过的黑影只是个幻觉。剪影屏息仔细听了听屋外的声音,除了近处的有些嘈杂的蛙声,似乎还有几声空远灵动画眉的鸣叫,鸣声很细微,像是在将军府外北面的河边。剪影很是讶异,她的耳边竟比常人灵敏。

    她轻轻掀开被角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冷的青砖上,微弱的月色洒在白皙的脚丫上照出了葱红的脚尖,她佝偻着身子缓缓地走着每一步,脚步声几不可闻。走近窗子她便蹲了下去,脚往前移动到了窗下,因为紧张而涨红的耳朵贴在了窗沿下,可窗的另一边只有扫过桃花枝头的嗖嗖风声,并没有可疑的人声或者人迹。

    这耳朵好使眼睛也好使总不会平白看错,剪影懊悔起刚刚不该大声呼叫,本以为是院子里的哪个小丫头晚上不睡觉出来上星星赏月亮会情人,倒不曾想到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喵,喵 ̄”忽然屋外响起猫叫,软软糯糯像只几个月大的小猫的声音,在月夜里渐渐远去,估摸是往院子里的紫花槐去了,到了树下的月影里声音也便消失了。

    剪影喘了口粗气,舒坦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脚踩着地板奔向了床上,赤脚奔跑的哒哒的节奏是欢愉的,飘荡进树上的男人耳里清晰可辨。

    荫荫葱葱的槐树中心杵着的是褐色的树干,树干上纵横的深沟无言地控诉着时光的沧桑。枝叶繁茂,亭亭如盖,走到近处仰望才能发觉立在绿叶中的男人,他脚尖轻点浮于枝桠上,右手徐徐抚摸着下巴,黑眸灼灼倾泻出无穷的兴趣与玩味,熠熠生辉,刀削的脸庞在斑驳的树影下光彩夺目。

    他身着劲装黑袍勾勒的线条柔和相称,身材颀长比例完美,冠起的头发上束一黑色缎带迎风飘扬,缎带的角落可见明黄色的绣线钩花出来的景都二字。

    衣袍飞舞,袍边刺绣上的是龙,他们在衣角上张牙舞爪肆意横行颇具气势。

    ——

    翌日,剪影睡了个安稳觉,直到日上三竿才下了床。早饭也就免了,省的离唤去厨房麻烦一趟,就去了槐树下睡在躺椅上吃糕点。

    “小姐,小姐。”离唤从前堂匆匆跑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剪影这个消息。剪影见她这般欢腾,脚趾头都猜到了她要说的话,望她气喘吁吁的模样也不急着听她的话,叫她坐了下来喝口茶。

    “小姐,你先听我把话讲完。”离唤这丫头对剪影那是死脑筋,天大的事都大不过自家小姐的事,自己额头香汗淋漓沾湿了几缕发丝也不顾,只想要即刻告知小姐这门子好事。

    “好,你说。”剪影有一口没一口地尝着芙蓉糕,甜腻酥软入口即化口感极佳,整个人都融进了荷花的清香里,便纵容离唤说下去了。

    “小姐,少爷今日就要回京了,老爷特意吩咐厨房晚膳做得丰盛点,要给少爷接风呐。”只言片语中都可见离唤的欢欣鼓舞,这慕战离家数来也有三年了,怕是今日重逢,也都不同于往日了吧。

    离唤没见小姐脸上有欣喜之情,迷惑道:“小姐,少爷要回来了,你怎么这么淡定?”剪影与傲梅要好,她母亲云相依又与雪姨娘处得来,与慕战自是亲近的,而慕战也拿她当亲生妹妹疼,理当是生疏不了的。剪影从小十分粘慕战,她想吃糖葫芦了,这个哥哥带她去街上,想看庙会了,哥哥便拖着两个扎小辫的小姑娘去,寻常公子庙会都与情投意合的女子同道,可慕战却心甘情愿地陪同她俩玩耍,这样的哥哥,剪影怎会不喜欢。

    只是慕战及冠之时便随赫连牧行军用兵分麾北上,三年前得皇上重用,被任命为四王宇文镇关的副将,辅助四王镇守边疆。

    “我见你急急从前堂奔过来便知是哥哥要回来了,没什么惊喜之处。”

    “小姐好聪明呀!”忽然离唤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昨个跳湖后你变得更聪明了。”

    剪影也不恼,语调平平答:“嗯,脑子进水了。”

    离唤刚到喉咙里的水全喷了出来,拍拍胸口咽了下去之后脸上潮红稍稍退却,“小姐,昨个儿午膳可为何要为绿芷脱身?明明可以将她赶出府去。”绿芷是芙蓉的贴身婢女,本不比一般仆人高贵多少,偏偏仗着芙蓉的身份到处欺压下人,不仅如此,甚至连同二小姐芙蓉欺负到了剪影头上,可剪影心善,芙蓉说两句好话便当真以为芙蓉为了她自己着想,离唤也只能看着绿芷横行的爪印而无力去砍掉她肆无忌惮作恶的魔爪。

    “离唤,你仔细想想,为恶之人到底是谁?”

    “小姐的意思是——”离唤不敢出声说明,只暗想这一切都是二小姐指示的。

    “绿芷只不过是树枝,根不除,早晚还能生出其他枝叶。”离唤总算是明白了,站在背后的人才是主谋,绿芷只是她的爪牙。

    “离唤,药酒泡的如何?”药酒泡的越久,药效也就越明显,作用也会越好。当时剪影遣离唤去拿药,离唤其实是细心的,一样没少。回来后就捣细烹煮了,冷却了便装于瓶中,现在也该泡的差不多了。

    “药酒已经泡好了,奴婢寻思着哪日给老爷送去,正想问问小姐呐。”

    好在离唤做事还算稳妥,剪影十万个放心,“今晚就送去吧。寿辰临近父亲劳累了一番该好好补补身子。”

    太阳垂边了,几朵残红的云挂在天边,霞光照射染红了窗屉点亮了红木的梳妆台,铜镜里更是光芒不弱,不仅仅是天边的余光,还有铜镜前的可人儿,此刻静静地观望着黄铜镜都是一种极致的享受了。

    镜子里的佳人精致的脸蛋上方镶嵌着柳叶眉,两端尖尖形似柳叶,天然纯美,高挺的鼻梁弧度温美曲线流滑,鼻翼弯弯小巧可爱,樱桃口不点而赤光泽诱人。肤白貌美柳腰扶风,行之在路顾盼流兮,指如葱根口含朱丹,美人回首定倾国。

    “小姐,真好看,等离唤给你找出素雪绢云形千水裙。”宫装逶迤拖地,广袖上缠以流云细水,稍稍挥袖如朵朵祥云飘在腰际竟跟舞蹈在云间的仙女似的。素色蚕丝织就而成的衣衫光滑如瀑,长发垂肩,黑白两色交相辉映。

    “等等,小姐,还有丽妃赏的孔雀银步摇。”

    “离唤,是哥哥班师回朝凯旋而归,我可不能抢了哥哥的风头。”离唤思来想去,觉着很有道理,于是在剪影的发髻上斜插了蝴蝶步摇,身子微微一晃步摇就轻拍翅膀盘旋在她高耸的发髻上,灵动飘逸倒真像是只寻女子的暗香飞来的金色蝴蝶。

    忽然将军府的乌头门外传来阵阵热闹沸腾的人声,经久不息,剪影了然,定是慕战回来了,道:“离唤,该去前堂了,哥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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