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北边是一片荒芜的草地,只有几间厢房稀零的屹立着,风吹,绿油油的嫩草轻轻摆动,风停,婉转的鸟鸣声声迭来。

    细细听来,这清脆鸟鸣声中还夹杂着女子低婉的痛苦声,小浪竹青色的裙摆被鲜红的血液染得如同霞云,美丽的容貌因痛苦而变得扭曲狰狞,娇柔的双手因被麻绳紧勒而生出一圈惊心触目的红痕。

    伤痕累累的她跪倒在地,脖子上两把锋利的刀威胁着她的性命,一袭青衫的她被一色玄袍的侍卫重重包围在内,宛如垂死挣扎的困兽。

    远处一抹颀长的身影在众人的拥簇下走来,侍卫们看清来人后忙抱拳作揖:“属下见过十一王爷。”

    他扬袂,目光掠过他们落在了跪倒在地上的女子身上。

    侍卫纷纷诚惶诚恐的单膝跪地:“属下无能,只抓住了这个女子。”

    他问:“同党几人。”

    一侍卫回答:“同党的还有一个男子,可惜被他逃掉了。”

    明玺然心里已揣测出几分,提步走到小浪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本王知道你不会供出那个男子是谁,所以也不与你费口舌了。”他一个转身,声音冷清:“既然是同党,想必会来救她的,把她关入地牢。”

    “是!”

    “杀了我吧。”小浪昂起头,笑容悲壮:“他不会来救我的,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哦?”明玺然闻言转身:“本王却不是这么想,要不让本王猜猜看,唔…你知道你的情郎一定会回来救你,你却不忍心让他为你送死,所以但求一死,让他断了心思。”他击掌笑道:“好一个深情女子,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胡说什么!”她歇斯底里地吼道。

    “本王是不是胡说,可不是你就能断定的,这要看…”他眼珠子一转,恶劣的笑道:“看你的情郎舍不舍得让如花美眷在此受苦了。”

    说着他又吩咐道:“重兵把守这里,半点风吹草动都要向本王汇报。”

    说着,他提步离开,走至院门处,又嘱咐了一句:“蛊王非等闲之辈,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以杀了她威胁蛊王,不然狗逼急了也会跳墙。”

    众人纷纷应了声是。

    ——

    “五王爷。”

    明傲月闻声回头,只见来人左手执扇,右手握酒,俨然一派风流之相。

    他笑容可掬:“文蔺夫子,你可让本王好等呀。”

    见文蔺举起手中杯,他亦会意的执起杯子,两人相视一笑,继而仰头一饮而尽。

    文蔺放下杯子,温和笑道:“恭喜王爷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明傲月闻言苦笑连连:“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哪里有半点真情实意呢。”

    他接道:“王爷要明白一个道理,既然生在帝王家,那自己的一生便不是自己的了。”

    明傲月轻轻一哂,自嘲道:“别人都道生在帝王家是莫大的福分,可这福分谁曾问过我要不要呢。”

    文蔺拿过他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加重语气道:“王爷喝醉了。”

    他却又斟了一杯酒,待酒水满得溢出了杯子,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时,他才收敛嘴边自嘲的笑意,换上一副极认真的面孔:“文蔺,你恨我吗?”

    他摇头,把那酒杯推远了才说:“王爷,莫要再喝了,今日可是王爷的大喜之日。”

    “文蔺,我总是看不透你。”明傲月抬头,双眼仔细的打量着他,仿佛想要把他琢磨透:“她的死不是你的错,你却又要把错了揽上身,为了一个曾要夺你性命的女人居然甘愿屈身在我手下做事,如今,你亲眼目睹自己所爱的人与他人拜堂,却依然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我是该怒其不争还是该笑你愚钝?”

    他扶起摇摇欲坠的明傲月,脸上依然是得体的笑容:“王爷大概是忘了星斗转盘中的预言了,王妃并不是文某一介莽夫可以亵渎的女子。”

    这话仿佛是最好的醒酒茶,本是醉意朦胧的明傲月倏地扬起一双清明的眸子,再抬起脸时已一扫方才的浑浊,他站直身子,高傲的面孔英气流转:“本王并没有忘。”

    他笑道:“王爷没有忘便是最好了。”

    如何能忘?星月转盘中那个身披明黄缎绣五彩云金龙朝袍,头戴金凤朝冠,凤塌上高贵明艳的女子,只轻轻一瞥已是惊为天人,烙入心扉。

    那个女人是未来的皇后,大明国的女主人。

    文蔺又道:“文某一直坚信王爷并非池中物,定能一跃登天,俯瞰众生。”

    他的目光有耀眼的流光跳跃,仿佛天际最后一抹亮光,把他整个人照耀得熠熠生辉:“你放心将她交给本王,本王定不会辜负她。”

    文蔺双手作揖,恭敬道:“王爷言重了,文某与王妃并不熟稔,何来托付给王爷这一说呢,文某在此先祝王爷与王妃白头偕老,举案齐眉了。”说着,他打了个千,垂眸时挥去眼角微乎其微的苦涩,再抬眸时已含着温和的笑意:“这天下,除了王爷又有谁能配得上王妃。”

    他犹有不信:“文蔺,你此话当真?”

    他语气笃定:“文某怎敢诓骗王爷。”

    半响,明傲月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语气似试探,却更似警告:“本王只能束缚住她的身子,却不能禁锢她的心,只要她安分的待在本王身边,本王绝不会亏待她,但若她试图逃跑,那本王就绝不容下她了,如果她不能是本王的,也绝不能是旁人的。”他轻笑出声,眼睛半眯:“得不到就要毁掉。”

    明傲月笑容可掬,文蔺不卑不吭。

    一位是问鼎天下,笑看风云的王爷,一位是妙手回春,风度翩翩的神医。

    两人相视而笑,融洽至极,底下却是各怀心思,小心算计,步步为营。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到了吉时,落无双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走进大堂,大红裙摆旖旎在地,宛如朵朵红莲绽放,明傲月牵过她的手,与她一步一步向前走,这将是一条走不完的路,是一条以无数人命铺垫的路。

    他牵着她的手是冰凉的,如浸在寒水中的冰块,但他的眸是明亮的,如初升的朝阳,迸溅出夺目的光彩。

    今日,他将要牵着身旁的女人迈向问鼎帝王之位的道路。

    被牵着的落无双一路向前迈进,每一步都几乎耗光她的力气,手里传来的冰凉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身旁的那个男子将是未来的帝王,天下将属于他,整个星斗大陆都将属于他。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牵着她的人应该是一个叫文蔺的男子,一个温润如春风,曾给过她温暖的男子。

    但她找不到他了,即使茫茫人群,看见的都是他的模样。

    他把她推给身旁这个男子,他甚至为了另一个女子出卖了她,她懂他的不得已,他知她的心意,可无奈命运弄人,她竟是未来的皇后,这个秘密宛如一把刀,把他们之间的纠葛一刀斩断,而执刀斩断的人竟是身旁的这个男子,明傲月。

    文蔺不能丢弃那个曾死在他刀下的女子与她离开,而她却不能丢弃他离开。他们到底是输给命运还是输给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束缚,未来已经为她铺垫好了路,只待她踏上这条路,从前她宛如困兽一直垂死挣扎,如今,她终于下定决心走了第一步,接着便是第二步,第三步…

    人群中,有一道温和的目光始终跟随着那抹嫣红的身影移动,她的容貌在纱质的喜帕下若隐若现,犹见一双含水秋眸微光流转,精心描绘过柳眉斜飞入鬓,尽是说不清道不尽的妩媚与明艳。

    竟是如此的熟悉,只轻轻一瞥,心中已描绘出她的轮廓,她的音容笑貌,她的一颦一笑。文蔺抄起身旁的一杯烈酒仰头饮尽,呛喉的酒在口腔中肆虐,他咳嗽几声,剧烈的呕吐感让他几乎瘫倒在地。

    “文蔺夫子。”刚从内堂出来的春晓惊呼一声,忙要走过去扶起他。

    谁知她的步子还未迈开,身前的男人却已站了起来,烛光笼罩着他单薄的身子,在地上投下一片孤寂的剪影。

    他转身,已换上温和,彬彬有礼的面具:“文蔺失礼了。”

    话落,已转身离去。只剩一世萧条。

    ------题外话------

    写的时候超有feel,果然我还是适合写虐文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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