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东院,进入狭小的院门,入眼处草木茂盛,郁郁葱葱,连体的三间房屋虽有些破旧,但却也是极为干净,有一种素气的雅致,从这院子便可以看出院子主人平常细心的打理。

    上官睿转过头来,脸色微红,对沐染二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寒舍简陋,烦劳二位屈尊,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云珈笑了笑:“自古以来,能人之师多出于简寒之方而隐。”

    上官睿脚步略微顿了顿,继续向前面走着,背对着他们微微笑道:“公子言重了。”

    沐染偏头看向云珈,总觉得他说的大有深意。

    云珈目光清润而深邃,看着沐染又是一笑,这笑却是淡了几分。

    沐染蹙了蹙眉,没有再言。

    三人从院门进来走了几步路,便听见从其中一间房里传出来的由浅入深,由轻微到剧烈的咳嗽声,上官睿一惊,也顾不得沐染二人,匆匆往屋中跑去。

    沐染与云珈见此,立即跟了上去。

    进到屋中,上官睿已半跪在床前,向沐染二人看来,面色发白眼神虚浮,也也不知道是在看谁。

    “公子,我母亲,我母亲…你们快来看看,这次居然咳出了血!”

    沐染跨进屋门,一眼便看见那淡黄色面皮,虚弱如柳的瘦弱妇人被上官睿抱在怀中,眉眼却温和如淡淡微风,手中攥着条雪白的帕子上鲜红又有些发暗的血晕散开来,触目惊心。

    她不禁有些恍惚,光点于脑中,一闪而过。心,猛地一疼。

    多年前,那里,坐着一个温婉如春花的明媚女子,对她浅笑,阳光照进来洒在她柔弱的身上,就像雪白玉莲之上漂浮的金色水雾,温暖而美好。

    然而,当初她所见到的,在母亲手中帕子上如红梅一般的……是血。

    原来,母亲骗她,那不是绣花,那是母亲吐出来的血。

    原来,母亲的病并不突然,而是早已落下,待她发觉之时便再也没有枯木回春之机!

    原来,母亲早已料到她会死,却一直撑着,给她和哥哥在这人世间,最后美好的回忆。

    如今,豁然开朗,恍然大悟,心,却如烧灼一般,很疼,很疼……

    云珈捏了捏她的手心,温和而带着宽和。

    她一晃过后回过神来,对他瘪了瘪嘴,又傻傻一笑,一脸的若无其事。

    云珈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走到床前,没有坐下,半躬着腰,清透如玉竹一般的手轻轻搭在妇人的手腕上,眉头忽地蹙起。

    上官睿扶着妇人,看着云珈的眉眼,小心翼翼问道:“怎么样?”

    云珈移开手,直起身来,眉头皱着问道:“已病多久?”

    “大约一年了,一年前请大夫来说是气血亏虚,没有大碍便只是开些药吃了,没成想这些日子愈发的虚弱,时不时地昏倒,如今,竟是吐了血……!”上官睿温柔地为妇人撩开几丝碎发,转头向云珈道。

    “只是气血亏损怎么会如此?!不应吐血啊!”沐染大步走到窗前,低头看着妇人枯黄而泛着苍白的面色,拳头不自觉的攥起。“云珈,你诊出了什么?”

    “确实…是气血亏损,而且亏损的十分严重!”

    “怎么会这样?!”上官睿焦急说道:“从母亲生此病开始,补血养元的药便没有断过,一年的时间也该养回来了!”

    “气血亏损?”沐染将手也放在妇人手腕上细细摸索,随后也是皱着眉将手放下。

    “的确如是,并非难治之症。”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伸出怀中之时手忽地顿住,又放了回来,放进怀中。

    不知病根而用药,为之愚。

    屋中一阵静默,各怀心思。

    本以为即便是疑难杂症,以沐染及云珈之能也能有所出路,却没想到会是如此简单却探不出其根本的亏损之症。

    云珈淡淡地看着妇人,眸光闪闪,看不出所思。

    沐染抬头向窗外看了看,眯了眯眼睛,透过那扇大开的窗,眼睛直视天空上灼灼的阳光,有些刺眼。

    随后,她转过头来问道:“平常的饮食都是谁负责的?”

    “小姐是怀疑饮食?母亲与我的饭菜平常都是我一手做的,不可能有问题的!”

    “进补的药材中有无敖根?”云珈又问道。

    “没有。需要敖根入药么?”

    “不需要。”

    “敖根有补血功效,但用量过多反而会适得其反,引得气虚且失血偏多。”沐染在一旁解释着,想了想随后又问“药方是何?”

    上官睿想了想,道:“当归、白芍、熟地、阿胶、黄芪、党参、甘草,何首乌、龙眼、紫河车等,另外还有四物汤、当归补血汤、十全大补汤等汤药。”

    云珈微垂着眼点点头:“药是没有错……”

    沐染看着妇人,只见她面色萎黄,印堂发青,指甲淡白,脸上双颊凹陷,眼圈下也泛着青紫,除了瘦弱的单薄之外,着实可怕。

    上官睿低头看着妇人,眼圈渐渐发了红印,温柔的将她落在他胸前枯黄的发轻轻理顺,将头缓缓地埋进她瘦弱单薄的肩窝里,呼吸清浅。

    沐染看着他们相互依偎,有些羸弱却极为温暖的画面,心,猛的被揪了一把。她,是懂他的。

    怕失去,珍惜极致,情感波动,温和却深沉……

    忽而,她看向上官睿问道:“上官红玉可是你姐姐?”

    上官睿听闻,眼底忽的划过一道红色的暗光,转瞬即逝。他点点头道:“是。她是府中的嫡女。”

    话落,沐染的手忽的伸向被子,上官睿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也没有阻止。

    云珈看着那被子,忽的眼睛一亮。

    沐染手忽的抓住被子,手在上面顿了一时,眯了眯眼,忽的将之揪下来“啪”的一声摔到地上,上官睿被沐染忽如其来的这一动作一惊。

    “公子这是为何?”

    沐染不答,抽出腰间的折扇,隔空运转着真气,心中已是蹭蹭冒火了。

    扇子下一道道风变作千万的刀刃,啪啪啪的打向锦被。锦被之上碰碰的溅出血来,遍地都被撒上暗中透着鲜热的血,一朵朵如红色浪花一般迸溅出来。

    一瞬进,一屋子满满的荡溢着恶心的血腥气味,充斥着人的五官。更令人恶心的是那破碎的锦被之中竟是一条条,已被风刃砍得一段一段的黑虫,黑色的身体之上泛着复杂滑溜的花纹。半截的身体来有着未散去的感知,轻微的蠕动。

    云珈抿紧唇瓣,偏头看向那妇人。

    沐染回头看着上官睿:“可看清楚了?便是这东西害的你母亲!”

    上官睿不敢置信的身子发颤,脸色发白,鲜红的唇瓣也在微微颤动,许久,吐出两个字:“血蛭!”

    云珈眼底一寒,随之又是一冷。

    沐染一个大步又走到床前,将床上的枕头拿下来,一把摔在地上,布帛破裂,棉花散了一地,棉花之上,一条条十分长的与被中一般的血蛭蠕动着。

    上官睿看的脸色发白,回头摸了摸妇人的脸,一地清泪忽的落下。

    他声音低沉,带着沙哑:“母亲,您,受苦了!”上官红玉!你竟敢做到如斯地步!

    云珈真气从手中涌出,一波一波,直击靠枕。内力打到枕头上,碰的一声,血蛭身子碎裂,溅出血雾,又是一地。

    沐染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事情,她也是知道一些的。

    幼时,想要保护却没有能力,那种悔恨与痛意,终其一生,都会深深地埋在心里最深的地方。

    云珈真气收回,声音冷硬:“如此卑鄙!不可原谅!”

    “我便是如此退让!依然不可免于母亲受害!”上官睿将自己的外套从床头拿来,给妇人盖上,手指还是发着颤动。

    沐染叹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她将怀中原先又放进去的那瓶药又掏了出来,递给上官睿,道:“这药对于补血效用极好,以往的药方照吃,过不了多久,你母亲便会恢复。至于那咳出的血,便是长久在……在如此环境之中呆着,多出去晒一晒太阳,喝些温和阳气的汤水,会好些。”

    云珈目光冷寒地看了一眼满是鲜血的地面和碎了身体后还在不停蠕动的黑虫,偏过头来对上官睿道:“为何要忍?”

    上官睿低着头,声音已听不出原来的音调,似乎是很是疲惫的带着沙哑:“有一个人告诉我,如今状况,须一忍再忍!”

    沐染听着忽的笑了,交叉着手,环胸看着上官睿道:“那你可听过另一句话?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

    上官睿忽的一怔,正儿八经的摇摇头:“倒还真没听过。”

    “哈!那你现在便知了?有那么一些人,就是爱找抽!你不抽她,她心里还不知多不好受呢!”

    “多谢公子金言!上官睿明白了。”上官睿点点头,看着地上的情景,眼底阴寒一片,随之化开,将妇人抱到一旁榻上。

    妇人身子刚沾着榻子,忽然一声轻咳。

    三人均是心中一松。只见妇人枯而大的眼睛缓缓睁开,瞥见上官睿温和一笑。

    “睿儿,你来了?真是的,母亲又让你操心了。”

    上官睿眼圈忽然一红,温和笑道:“哪里,方才来了两位有高超医术的高人已为您诊断过,不久后,您便会好了。”

    “是么?那便谢谢他们了。”妇人说着眼睛又又微微闭上,面色焦黄,看起来很是无力。说着的话也似是敷衍,显然,此类的话上官睿给妇人说的很多,而妇人已经听的太多了而假意安慰儿子。

    沐染心中动了动,从心底涌出来一些温热。

    “母亲,您先睡会儿吧。”上官睿将妇人放在软榻上动作轻柔,随之又将毛毯盖在她的身上。

    “好。”妇人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

    沐染看了一眼身后的血地,心下了然。

    黑暗,上官睿不愿让它污染自己的母亲,而甘愿自己一人承担!

    那妇人是幸运的,有这么一个儿子,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给她!

    ------题外话------

    为嘛?为嘛天天这么忙?我都干什么了我?!哎~无力……开新文的话,我应该在ipad上多打些再开始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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