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北平王府,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满是浓浓的贵族氛围,不同于长安城的大气,这里的建造更偏向于贵气,可我并不喜欢这种气氛,总感觉我和这里格格不入。

    这日下午时分,有侍女过来告诉我晚上要参加晚宴,并给我送来一套单饶曲裾礼服。

    衣服的颜色是好看的湖青色,样式也典雅舒适,实在挺讨人喜欢的。

    “谁送来的?”我好奇问道。

    侍女行过礼,恭声道:“是世子爷差婢子送来的,世子爷还叫婢子嘱咐姑娘一句,晚上时还要多多小心。”

    “以后叫我夫人,我已经嫁过人了。”我侧头打量一下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青衣女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唤做陆荷。”她顿了顿,接着道:“至于称呼请恕婢子不能改,这是世子爷吩咐的。”

    她说出这句话的前一刻,我还心里高兴地赞许秦雍的眼光好,现在我只是想踹死他,他吩咐女婢唤我姑娘做什么,难道真的脑子不好要娶我?

    晚间,那个名唤陆荷的女婢领着我往宴会的方向去,一路上走马观花左拐右拐的,却也实在是没什么心思欣赏景色。

    这场看起来是长席,两侧列着漆红色几案,大气中莫名叫我觉得害怕,匆匆打眼扫过,发现坐着的竟还有打着辫子的蒙古人。

    我心里一紧,这个北平王已经勾结蒙古鞑子兵了么?

    “苏夫人坐在本王这边的几案罢。”上首的北平王笑里藏刀,我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射在我身上的眼刀,并不友好,更多的是轻蔑和探究。

    今天的秦雍着了一袭暗色深衣,低调却霸气,他冷冷看我一眼,没有表示什么,就好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

    身在屋檐下,自然得听他们的吩咐,我乖觉地坐在那方几案后,身侧的几案处坐着一个蒙古人,看见我时扔了手里抓着的烧鸡腿。

    他伸手抹了把嘴上的油,趾高气扬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余光所及之处,有人搁了筷子看热闹,上首北平王仍旧温和地笑看我,秦雍手持白瓷酒杯,看的专注,好像那就是他的世界。

    我侧头看着那个粗鲁的蒙古兵,淡淡道:“苏冷氏。”

    “苏冷氏?”他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句:“这算是个什么名……”

    酒宴之中,冷眼观看着那些男人相互敬酒,口里最初的道貌盎然,渐渐的被醉意拉下深渊。

    女人、金钱、权势,这些外表光鲜的人在此时此刻似乎已经化身成嘴脸丑陋又可怖的人渣,我听不下去,正欲借口离开的时候,身侧的那个蒙古兵凑过来,满嘴酒气,扯住我的手臂不放。

    在我看来这场宴会不过是给我的一个下马威,现在他们不能动我,以后还要拿我来威胁苏珩,所以才请我来参加他们的这个出征前的壮行宴,真是无聊之极的一种行为。

    他本就醉得厉害,我手一使劲,他便朝边上倒去,生生将案几扑倒,发出噼啪的杯子碎裂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静到可以听见银针落地的程度。

    我被这状况吓得愣怔在原地,实在不知道做什么,他被这一撞似乎是酒醒了,踉跄着站起来,锤了锤头,骂了声娘。

    然后他反应过来,转身便过来捉我的手,口里骂道:“你个臭娘们!敢打老子!”

    虽然理智告诉我我不能和这个人动手,但是我却不能任他胡来。若是这么个人都要来欺负我,我就不是冷青凝。

    我旋身飞起一脚,正踹中男子的胸膛,他被我踹到,踉跄着朝后退了几步。

    看着他双目红睁地瞪着我,我心里暗骂自己沉不住气,如今这个人生气了可如何是好?

    周围人见此情景皆是闪在一边,没半点过来帮我的意思,我瞥一眼秦雍,发现他还在装没看到。

    这边动静这么大,他是不是耳朵聋了!

    铮——大刀出鞘。

    我侧身一闪,躲过一招,大刀砍在案几上,酒水飞溅四周。

    伴着浓郁的酒香,我抢过身侧一个小兵的刀,一挥手就格上眼前这个被我惹毛的大汉的刀。

    嘭——虎口猛地一震,我左手撑上刀背,使力一挥。

    他因为醉酒不知疼痛,我的力气本就不济,只能凭借着自身的灵活,左躲右闪地避过他的招式。看着他发红的眼眶,我心里暗骂这回可真是死了,该怎么收场?不会真的要被这只笨熊砍一刀罢!

    我脚下一个踉跄,被毛毡席子绊倒,摔在地上,伸手胡乱地抓过什么就朝他扔去。

    眼见着明晃晃的大刀朝我砍过来,无可奈何地紧闭双眼,想着死就死吧,下辈子我还是条好汉!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向我袭来……

    滴答——似有水落在我的脸上。

    我茫然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抹玄黑色,还有一张带着淡笑的苍白的脸。抹了把脸,发现是鲜红的血渍。

    “世,世子爷?”大汉终于彻底的醒了酒,结巴了一句道。

    秦雍收回握着刀刃的手,不在意的甩甩手上的血,道:“乌特将军以后还是莫要喝这么的酒了,若是坏了事就得不偿失了。”他转头吩咐身侧的陆荷道:“去,给将军取些醒酒汤来。”

    那个名唤乌特的大汉诚惶诚恐地看了眼秦雍的手,抱拳道:“世子爷所言甚是,此事是我的错,一会儿下了宴席自去领罚。”

    “将军言重了。”秦雍虚伪笑笑,然后扯上我的胳膊,将我提起来。

    此时的我哪里还敢挣扎,乖巧地由他扯往他的座位。在他的座位边坐下,我觉得底下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样子,尤其那位彻底醒酒的乌特,见此一幕,眼睛差点都要瞪了出来。

    案几边,我借着饮茶的功夫,悄悄地看了眼秦雍,吃不准他刚才那样救我是什么意图。

    若是救我,大吼一声,或者踹一脚乌特都行,可他却用手来挡下刀子,真不知道他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现在他的左手还在流着鲜血,实在看的我心惊肉跳,但是他仍旧是一脸冷意,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的。

    “季昭。”北平王忽然开口,吓我一跳。

    “儿臣在。”秦雍沉声道。

    “回去把手处理一下罢。”北平王淡淡笑道,我转头看他时,发现他怪怪地冲我笑了一下。

    “诺。”话毕,优雅起身,丝毫不管我的死活。

    我正在心底暗骂这个人的不够意思,那边北平王又道:“冷姑娘也累了,季昭先送她回去罢。”

    “诺。”秦雍走过来,看着愣怔的我,没好气道:“还不走,难不成要住在这里?”

    “世子爷说笑了。”我匆匆对着北平王行了礼,然后乖巧地跟在秦雍的身后,走出殿门。

    夜深,冷风刮过,秦雍走在前面,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却是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地有些异常。

    “今晚宿在我那里。”他忽然开口,竟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啊?”他是在开玩笑么?

    “如果你还想安稳的活着,就按我说的办。”他语气冷冷的。

    我揣测着他的话,感觉他似乎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但还是问道:“为什么帮我?”

    “没什么,只是我还得在苏珩头七那日娶你过门呢,你要是死了就不好了。”他闻言,淡淡回答道。

    一路憋着火,随着他到了他的屋子里,鉴于这人在来时的路上总对我动手动的恶劣行径,我已经把他划入避免单独相处的人物了。此时我坐在梨木雕花的椅子上,离得他远远的。

    他挑眉看我一眼道:“过来,给我包扎伤口。”

    虽然他的手看起来确实是很严重,而且好像还是因为我的缘故,但是我还是意思的挣扎一下道:“我并不会包扎,不如等陆荷回来罢。”

    “本世子就要你来包扎。”他冷冷哼道。

    看着他这副嘴脸,我恨不得踩烂他的脸。转身拿来干净的布,药酒和伤药,无奈道:“手来。”

    秦雍乖乖地将手递到我面前,血糊糊的,看的我直恶心。我皱眉道:“还好是左手,不然就拿不得刀了。”

    “我是左叱耳,所以伤左手还是右手没什么差别。”他看着自己的手,淡淡道。

    “左叱耳?”我疑惑地问道,似乎在哪儿还听到过这个词。

    “这是西凉话,是左手弓的意思,我的左手善射,比我右手的刀法可高明多了。”他的话叫我想起冷景黎的一句批注,说北平王世子的刀法不算高明,可那手弓箭确实拉的极好,当世少有人及。

    “那为什么还要拿左手来挡?你疯了么?”我瞪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人有时候精明的很,有时候却像个疯子似的呢。

    “这话你已经问过了,我告诉你了,我确实疯了。”他一脸坦然地看着我。

    我觉得我和这个人实在是没法沟通交流了,于是抿起唇角不说话了。

    “好了,包好了。”因我本就是医生,包扎什么的很快就好了。

    他挑眉冷道:“还说不会包扎,原来是在诓我的。”

    啊咧?被发现了……

    我打了个哈哈,道:“我手笨脚笨,主要是怕弄疼世子爷。”

    说话的时候,火烛倏然熄灭,紧接着我被拥入一个温暖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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