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槐花挂满枝,苏珩半月前就去了雒阳,同行的是韩子翎。

    这一年多,苏珩的势力扩张的厉害,如今的他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三书六礼的阵仗比我那时候不知强了多少倍,给秦梓面子的同时,也好像迎面给了我一个耳光,感慨的同时也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当执箫给我端来一碗长寿面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今日是我的生辰,四月初二。

    我接过面碗,微微一笑:“这生日每年都过得如此寡淡,实在也没什么意思。”

    执箫的唇角抿出一丝笑,道:“今日可是您二十岁的生辰,双十的大日子呢,也就您这般不当回事。”低头取出一方玄色方匣,递给我道:“这是殿下们给您准备的礼物。”

    我小心地接过,生怕摔了它,若是那样冷景黎非跟我拼命不可。手指微微使力,匣子张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玉冠钗,华彩流转的有些晃我的眼。

    胸腔里忽然涌入不知名的情绪,涩然的让我有些想哭。

    执箫看着我,又道:“主子,王上唤我给主子带个口信,说下个月晋封您为图嘉长公主。”

    “这节骨眼弄这么一出做什么?”我皱了眉头,想不通这时候起这个幺蛾子有什么用意。

    现在我的封号是图嘉公主,还是我当初嫁给济扬的前一阵子,由父王亲册的,这会子又晋封我为长公主,实在让我想不通。

    在我看来,这图嘉二字已经给了我天大的荣耀了,如今我的大哥为高丽王,我耽这个长公主虽没有什么不妥,但我还是觉得不习惯。

    图嘉在高丽语中代表的是勇气和智慧,我自认担不起这两个字,平素连那只臭章鱼都会嘲笑我,说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傻的人了,哪里还能耽的起智慧二字。

    见执箫摇头,我也不再纠结这个事情,遂吩咐她道:“随大哥打算罢,你去收拾一些王上赏赐的首饰吧,我不习惯那些东西,花晚要离开长安,就都送她了。”

    执箫转身去收拾东西,忽而门口奔进来一个身影,口里含着怒气:“住手!”

    执箫愣在原地,我也站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苏珩:“王上这是做什么?”

    他三步两步地走到我跟前,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险些捏碎我的手骨:“你要走?你要离开我?我不允许,你不能走。”

    我恍然间明白过来,微微笑道:“王上想来是误会了,挚友花晚准备离开长安,这些首饰我不习惯,准备叫执箫收拾起来一并送给她。”顿了顿,问他:“今日王上该在雒阳,怎的突然就回来了呢?可是有什么棘手事情?”

    执箫此时已经退出门外,我敛下眉眼神色,轻声道:“王上这般慌张可不是一个王该有的作为呢,以后还得收敛些性子方好。”我扯出自己的手腕,淡淡道:“我不走,我早已没地方可去了。”

    忽然被一股大力揽住,我跌进一个温暖怀抱,衣袖间是我不能再熟悉的清冷茉香,耳边是他恨恨的低语:“有时候我真想撕了你这副嘴脸。”

    “阿珩。”我想了想,说道:“其实你娶谁都行,这几天我也想得明白了,如今的状况至少你还活着,我还能和你说话,还能和你耍小性子。你要是死了,我可能比现在还要难过,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阿凝,我向你保证,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苏珩幽幽地在我耳边道:“刚刚执箫收拾东西时,我都想到今后谁再给你收拾东西我就剁了她的手。”

    我心里一咯噔,侧头仔细地瞧着他,盖棺定论道:“你有做暴君的潜质。”

    苏珩挑眉不在意道:“莫说暴君,为了你做昏君都行。”

    我嘘他一声,笑道:“那我只能大义灭亲了。”

    “那你得好好练练你的剑法了。”苏珩笑得贼兮兮的,叫我想踹他:“真不晓得你二哥怎的教出你这样笨的学生,他要是看到你把亡秦剑当菜刀使,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

    “这把亡秦剑究竟什么来头,你们好像对它情有独钟啊。”

    苏珩惊讶地看着我:“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老实摇头道。

    “这把亡秦剑本不叫这个名字,曾是一江湖女子所用,史书上称赵氏,不清楚她到底是姓赵还是说她是赵国人。”苏珩淡淡讲述道:“后来这把剑辗转流落到秦王手里,她为了寻剑找到了秦王宫,与秦王一见钟情,再后来秦王暴政,她和秦王同归于尽,此剑又被称为凤仪剑,乃是大义之剑。”

    我看着墙头的利剑,久不经人血好像都失了气势,叹息道:“这把剑在我手里好像确实委屈了点。”

    苏珩眸光紧锁着我,脸上是认真的神情,道:“这世上原没有谁比你更能配得起它了。”

    “好了,今天回来是为你过生辰的。”苏珩从袖中取出一方木匣,交到我手上,道:“我回到雒阳城后,在祖庙里找到的,本供奉在上,如今我把这件祖传的东西交给你。”他轻轻抱住我,说:“阿凝,不论以后如何,在我心里这辈子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人。”

    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心里却不得不和他说声抱歉,因为我实在不能忍受共事一夫的局面,面对他再娶是一回事,耽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听到他半月之后娶秦梓过门都心疼得无以复加,若是再和秦梓打照面,我真不敢保证那时候会做出什么可怕举动,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

    四月十六,苏珩和秦梓在雒阳完婚,我执意耽在长安,做缩头乌龟。

    章钰陪着我,是苏珩的决定,我知道他还是怕我不告而别,可是一个人若是想走,自然是谁都拦不住的。

    黄昏时,我让执箫摆了一大桌子菜,只有我和章钰,执箫侍凤侍立在一边。

    我夹了口肉,问章钰:“伯清什么时候回来,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

    章钰恭谨地坐着,老实地都不像他自己了,他淡淡道:“哥哥去了上庸,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估摸年底应该是差不多了。”

    “难得你还有心思吃东西,我是真替你委屈。”章钰叹了口气,无奈道。

    “怎么没心思。”我勾起唇角笑道:“今天是阿珩的大日子,咱们在这里庆祝一下,同乐同乐也是不错的。”

    夹了一口鱼,往嘴里塞,章钰见状按上我的手,担忧道:“饭不是这么吃的。”

    我刚想笑他,我虽然笨了点但倒不至于连吃饭也要别人教…

    “咳咳。”一口鱼肉下去,我指着嗓子说不出话来,急的直掉眼泪。

    我急,章钰比我还急,他扶着我的双肩,急道:“执箫,快,请大夫,阿凝好像被鱼刺卡到了。”他束手无策,不自禁出口骂人:“混蛋!你心里不快就说,哪怕打我两下出气都行,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拉住他的衣袖,泪水滚落我的脸颊,我冲他缓缓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他修长手指抚上我的脸颊,为我擦去泪水,叹道:“你这个傻姑娘。”

    章钰盘膝坐在毡席上,颓然低首,半晌吐出一句话来:“早知今日你会这般难受,不若一开始我就将你赶出军营好了,这样你也不必受这样的罪了。好好的一国公主,非得把自己委屈成这个样子,我一个旁人都心疼你,更何况你高丽的兄长们。”

    我低眉不语,半刻时间宫医就过来了,诚惶诚恐地给我看了嗓子,用细长的竹丝拨弄了一下我的喉咙,然后又被灌下一碗极难闻的药汤。

    “可会有什么残症?”章钰皱眉问那个老者。

    那位医官一揖行礼,如实道:“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只要好生养伤,半月后便会痊愈,只是这期间尽量少言,不讲话是最好的。”

    章钰送那个医官出门,我向执箫和侍凤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按原计划办事。

    夜深,树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孤寂而婆娑。执箫、侍凤还有我,一行三人着玄色衣衫,小心避过宫里耳目,匆匆地上了宫门外的一辆马车。

    执箫办事,我向来放心,今晚谁都别想阻止我的脚步。

    临行时,执箫问我:“主子,当真决定了么?”

    我口里不便,再看这座宫城最后一眼,然后放下了车帘,冲执箫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启程了。

    马车渐渐驶离,木轮压在青砖道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心里好像也随着这声响不平静起来。

    玄衣映着侍凤的脸色越加惨白起来,半晌她担忧的说:“小姐,咱们真的不会高丽么?殿下他们若是知道小姐出走,怕是会把这天下都弄个底朝天的。”

    执箫拉住她的手,摇摇头,眸光里藏着叹息。

    这一回,我是下定了决心离开,回高丽怕是还没等回去就会被苏珩捉到,所以我要到江南去,去瞧瞧那座如水墨画般温婉的杭州城。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天下评价最高的两个地方,不知是怎么样的风情……我勾起唇角,心里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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