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郭焱终于因为接连损兵折将,粮草又供给不上,不得已下达了撤兵的命令。眼见着灰甲的士兵呼啦啦的撤退,我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他们垂头丧气,你推我搡留下的一地狼藉,皱了眉头。

    这么散漫的队伍,能打赢战争才怪呢。

    蓦地又想起了律迦,他的黑甲骑兵真是如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样呢,若中原的十万军马都像他的一样,那么不要说是拆成四路,就是拆成八路怕是都很难对付。

    “想什么呢?”身侧苏珩开口问我。

    “在想律迦。”我如实回答道。

    苏珩忽然阴沉了脸色,一脸不爽的看着我,冷哼道:“你想见他?”

    看着他的样子,我没忍住,扑哧一声乐出来:“没有,只不过是看见地上的狼藉,想起了他的士兵纪律严明,哪里是想见他,我躲着他还来不及呢。”

    “而且据说西凉的嫁娶有夫死易子的传统,我可不想等他死后,再嫁给他的儿子还是他的弟弟。”

    听了我的话,苏珩脸色缓和了些:“律迦确实是个令人尊敬的敌手,我欣赏他。”

    我微微一笑,点点头:“我知道,英雄们都是惺惺相惜的。接下来的战争准备的如何了?”

    根据冷景黎给我的情报来看,这个秦举不可小觑啊。

    “这场战争只不过刚刚开始,接下来的秦举才是重头戏。”苏珩叹息一声。

    “你会赢的。”我笑看着他:“人中之龙是不会轻易死在这里的。”

    “你信谶纬?”苏珩挑眉看我。

    我摇头:“我只是相信你,苏珩,你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

    他微微一愣,然后眸光里流转出丝缕慑人神色,待我细看时,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你说,你相信我?”

    “是,我相信你。”

    苏珩眼角一弯,笑得好看,伸手揉揉我的头,承诺似的笑道:“好的,带着你的信任,我是不会轻易死的。”

    果然五日之后,我们刚刚经过短暂的修正后,秦举率领三万人马到达陈县,颇有在哪摔倒在哪爬起的感觉。

    秦举在陈县驻扎我们很是意外,一般将领们对于战败的城池是颇忌讳的。但是这反倒令我们看出秦举的不凡,其一他不迷信,至于其二是苏珩告诉我的,说这样也能避免我们给他使坏,毕竟陈县曾是凉州属地。

    终于,这个传闻中鲜尝败绩的镇军将军,我们还是和他相遇了,于危险无处不在的战场。

    那是个寒凉的清晨,天色还未大亮,天边仍旧是青灰颜色,营地中的号角就那样突兀地响起。

    我用生平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衫,有的衣带子被我一着急都系成了死扣。

    扑一走出营帐,入目的是匆匆忙忙不知赶往何处的士兵,我刚要捉住一个小兵询问情况,斜地里忽地出现一抹白色,有人拉住我的手臂。

    我猛地回头,看进一双棕色眼眸里,此时里面流转的是焦急神色。

    “苏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皱眉问道:“秦举偷袭?”

    “榆中城已经耽不得了。”苏珩拉住我的手便走。

    就这么走了?逃跑么?我心里有点不得劲。可是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苏珩不会如此行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骑上他牵过来的入夜,心里对这件事还是疑惑的令我难受。

    前后不过一天时间,榆中怎么就陷在秦举的淫威之下了呢?

    “奸细。”苏珩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我心里一惊:“他耍诈?”

    他嘴角一勾,淡淡道:“兵不厌诈,原也没什么好说的。”话毕,一夹马腹,飒飒英姿潇洒模样。

    我撇撇嘴,不甘心的跟上他,含恨回身望着且战且退的兵士,无奈的朝前奔远。

    等我想起来侍凤没有跟在身边时,我们已经奔出好远的距离了。侍凤找不到我,不知道该有多着急呢。

    郊野之地,空旷的路上尽是我们的一队人马的声音。我们分两路往回撤兵,苏珩苏璎章潇我们四个带领一队扰乱敌军视线,剩下的大部队都由韩子翎带领,临别时韩子翎还立下军令状说定要把兵马完整无缺的带回去。

    咻--啪!

    我身侧的一名士兵应声落地,此时天空中的羽箭如雨般落下,我抽剑格挡,有的剑甚至擦着我的脖颈而过,这是我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也是第一次真正的从心里害怕战争。

    一轮箭雨过后,我稍微松了口气,还没等我一口气喘匀时,藏于暗处的人马终于现身。

    “不愧是回霜剑苏子瑜呢。”领头之人一袭银甲,眉目冷秀,唇角微勾中藏着讥诮之意,叫人看的不顺眼。

    见苏珩没理他,他倏然脸色一变,冷声道:“给我上!我看你死了之后还会不会高傲,我要把你的硬骨头拿去喂狗!”

    眼前这个阴鸷男子看上去很难搞定,而且我们此前被偷袭,就士气方面已经落人下风,他们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又胜我们一筹,无论怎么讲我们似乎都处于不利位置。

    现在又听见他要拿苏珩的骨头喂狗,我心里实在憋闷,遂举剑一呼:“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宁皇走狗!冷子丽前来领教一二!”

    打马而出,奔到那人马前,祭出冷景黎教我的剑术。

    两个月时间,冷景黎只交给我一招,他第一次给我示范时,我特别不屑,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招,在我看来着实没什么杀伤力。

    那时冷景黎看见我的脸色,挑眉问道:“你不屑这招,你觉得它普通之极,是么?”

    “是,我觉得学这个有点浪费我时间。”我点点头承认道,冷景黎最讨厌我和他说谎,所以我只能实话实说。

    “好。”他闻言竟然笑了笑,没有因此生气,看着我道:“那你过来,我只出这么一招,你来接,只要你接得住,我可以许你个愿望。”

    虽然他笑得令我头皮发麻,但是我还是被他的话诱惑了,小心翼翼问道:“任何愿望?”

    “任何。”

    事情的结局就是我没接住那简单的一招,等他向我出招的那刻,我方才领悟为何他刚刚笑得那么奇怪了,这一招真的好有心计。

    此后两个月,冷景黎敦促我练好这一招,当我向他表示可以多学点的时候,他却告诉我说,真正的好剑客其实只需要练就一招就足够了。

    而此刻我要用这招对付眼前的这个敌人,挥剑之时,那人的脸色由最初的不屑倏然转化为震惊,他出剑格挡,身子已经快歪倒下马。

    若非我练的还不到家,他本身的本事也不差,此时的他怕是已经是我剑下的亡魂了!

    “冷子丽?”那人挥开我的剑,坐在马上,脸上染上莫名的兴奋:“好,我记住你了,但是杀你之前我得先解决苏子瑜。”

    他将剑指向苏珩,挑衅道:“苏子瑜,怎么还不出战,莫不是贪生怕死想做缩头乌龟?”

    苏珩冷冷一笑,没言语,策马而出,抽出身侧回霜剑迎上他凌厉的剑势。

    此时我已经无暇顾及他的安危,那人带来的百十号人皆是精兵良将,我们只能且战且退,试图找寻可以逃脱的路。

    一面挥剑杀敌一面寻找出路,苏珩和那个男子缠斗在一起,回头格开一柄冷剑时,发现苏璎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心里一紧,脑海中蓦然生出不好的念头,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找到章潇,却不料竟是那样凶险的一幕!

    “章潇!”我回头正看见有个士兵在他身后挥刀,因为我距离他过远的缘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身后敌军举起明晃晃的刀刃,却无能为力。

    唰--

    章潇听见我的喊声,下意识朝旁边一闪,勉强躲过一劫,可右臂却被砍伤,右手的利剑硬生生落地,发出哐啷一声。

    我挥剑砍下身侧的敌军,寻个空隙抽出腿侧匕首,转头冲章潇吼道:“伯清,接着!”

    他左手一捞,稳稳接住匕首,就势挥出,冰冷眸光映入利刃的光芒,这匕首舞在他手里似乎像是活了一般。

    “伯清,去救苏璎!她方才与我们走散了!”我一面杀敌一面焦急道。

    章潇手臂一顿,冷声道:“那你们自己小心,我去了。”话毕,策马离开,我在后面替他掩护。

    因为苏珩是整军主帅,他若去救苏璎,军心必失。

    这一回,我们中了秦举的奸计,陷在这么个鬼地方,而我们的人正慢慢地减少。

    苏珩和那人对斗好几百招,终究是苏珩武艺更胜一筹,他将那人挑落下马,却没有致他于死地。

    “苏珩,我们怎么办?”眼见着敌军越来越多,形势已经非常明显了。

    “将军先走,我等殿后!”身侧有个银甲的士兵厉声道,回头正看见他一枪利落地挑一名敌军下马。

    苏珩的眸光愈加阴冷下来,他冷声对那人道:“自己小心。”

    我紧随着苏珩奔在他的马后,秦举的兵本就不是吃素的,他们也紧随着我们,距离渐渐拉开的时候,却不料前方倏然出现断崖之地,我和苏珩来不及闪躲,双双坠下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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