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一天,我呆在营帐里没有出去,因前一日没有睡好,准备补觉。特命执箫拦在门口,替我阻了所有人的问候。

    可偏生有不信邪的,譬如以为我在开玩笑执意要硬闯进来的章钰同学,在我吩咐执箫对他不要客气后,他如愿的和大地母亲来了个亲密拥抱。

    营帐外依稀还能听见执箫冷笑的威胁声:“在胡言就拔了你的舌头!”

    后日清晨,我收拾好细软,执箫走过来提起小包袱,轻声道:“走罢,主子,我已经打点好一切了。”

    扑一走出营帐,寒风瑟瑟向我袭来,不自觉打了个冷战。身后执箫伸手为我披上件厚实斗篷,道:“主子,上马罢。”

    我跨上入夜,心里忽地抽疼一下,清冷早晨,似有落霜扑在脸上,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这个乱世里蹉跎了两年之久。

    感慨良多,也无甚么用。遂狠了狠心,扬鞭甩下,许久没有展现筋骨的入夜撒着欢的跑了起来,执箫紧随在我身后。

    乡间小路,尽是未化的积雪,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我刚想回头问执箫有没有什么别的路,怕再这么跑下去患了雪盲症可就不好了。

    却不料,身后渐渐传来急切的马蹄音,我正着急时,听见执箫沉声道:“主子,有人追来,只一骑。”

    远处一袭青衫渐行渐近,身形轮廓皆是熟悉模样,无论我怎么逃似乎都逃脱不出他那冷彻的眸光。

    距离渐渐拉近,苏珩的骑术比我好太多,追上我不是问题。我心里发了狠,抽出亡秦,回身奋力一挥。

    我没想伤他,这一剑只要他躲就一定能躲过,根本不料他直接合身扑过来,将我扑下马。

    我们在雪地里滚了几遭,苏珩护着我,我没有伤到。

    滴答--血滴顺着我的脖颈滑下

    他俯看着我,居高临下,眸光里不知是什么神色。我双手被他一只手按住,双腿也被制住,挣扎不出,我恨声:“苏珩,你混蛋!”

    “你要逃到哪里去?”他冷冷看着我。

    我别过头:“回高丽嫁人,我已经十八岁了,早就该嫁人了,再不嫁人老珠黄就嫁不出了。”

    “你逃了婚,那个男子怕是不会娶你了。”

    “没关系。”我不以为然:“不是还有律迦想娶我么,实在不行我就去当他的王后…”

    话音未落,唇上忽地被一抹温暖覆上,将我余下的话全部堵在心口,吞不下吐不出。

    苏珩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闷闷地说:“我不准!阿凝,你听着,我不准你离开。”

    “你凭什么不准?”我红了眼眶,闭上双眼,哑声道:“苏珩,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是我…”苏珩迟疑半刻,方才敛眉认真道:“你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仅仅是很重要的人?

    “起来罢。”我蹙眉叹息着:“苏珩,我不走了。欠你的太多,我走不得。”

    那一日终究是没有走成,苏珩的肩上也不是很重,包扎好也没什么大碍。

    几日来深居简出,心里仍旧是郁郁,不想说话,也开心不起来。

    算算时间也该有人过来劝我了,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劝慰,他们的关心我都知道,也很感动。

    我算对了开头却没算对结尾,来的人竟然是尹词。

    他看见我惊讶的眸光,担忧的对我道:“他们说要是明天看不见你的笑脸,就把我扔给西凉的姑娘们。”

    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戏谑道:“怎么派你来了?章钰那家伙呢。”

    “子珍他,害怕周姑娘…”尹词嘴角含笑慢吞吞道。

    看来执箫上回将他揍得不轻呢…

    我敛了笑意,摆摆手:“我这里没什么事情,子诗有事情就先去忙吧。”

    他不理会我的逐客令,微笑着侧头问我,语气却不容拒绝:“我能坐下来和你聊聊么?”

    “坐罢。”我一边说一边伸手给他倒了杯热茶。

    尹词优雅跪坐在几案另一侧,抿一口清茶,缓缓道:“那天我没有保护好你,实在是抱歉。”

    我一愣,没料到他开场白是这么一句话。我摇摇头:“那天的事情原也怪不得你,是我功夫太差,才被人如此胁迫。”

    “那一天,子瑜差点疯了。”尹词忽然抬眸,琉璃一样的眼眸流转着慑人的神色:“听见你没回来的消息,他已经快疯掉了,虽然我不晓得他是如何找到你的,但是…”

    “子诗…”我低声唤住他:“莫说了。”

    “冷子丽,你难道还看不清楚么!”尹词倏然起身,按住我的肩膀,语气隐约含怒:“难道你感受不到么,他是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在保护你啊!”

    “我知道,我心里明白苏珩对我的好。”唇角勾起笑意,语气却因为心里所想而染上一丝漠然:“但,我们不是一路人。”

    虽然在这个边关军营中我只是冷子丽,但我毕竟还有另一重身份,那个高丽公主的身份是我身上的一个烙印,根本不可能抛下。

    总会有一日,赫哲羽翼丰满之际,关外必定会掀起一场战乱,这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现在我又如何能告诉他们,那个名动关外,连中原都在津津乐道的高丽公主就是我呢。

    “如果有一日,你需要我们的帮助,请一定告诉我们。”尹词见我苍白的脸色,却没有细问,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忽而有冷风吹进营帐,我伏在几案上,脑子里一阵混乱,连有人走近我都没有觉察到。

    似有人驻足在我身侧,我没抬头,想来该是执箫。

    我将头埋在臂弯里,闷声问她:“执箫,我不该喜欢他的,对不对?”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总是似笑非笑看着我的男子已经化成一道芒刺,深深的扎在我的心底,不能碰,亦不想拔。

    身后有温暖手掌轻抚我的背,安慰般的轻拍,我心里渐渐放松之际,忽然听见一道清冷的男声叹息般响起。

    “你没有错,错得只是这个时代…”

    我倏然回身,震惊的瞪大双眼,迟疑地问:“二,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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