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萍为了今日的宫宴做足了准备,因着她本身琴艺就好,再加上有了那人指点,这么一番下来,不说是惊才绝艳,倒也算得上是可圈可点。

    不过她今日的一番作为,醉翁之意不在酒,琴曲之事不过是个引子,这真真的重头戏,还在后头呢。

    张萍缓缓收势,指尖搭在了那琴弦之上,缠绵曲调便戛然而止,一曲终散。

    她缓缓起身,在众人欣赏的目光中盈盈行礼,望向帝王的眸光闪烁着某种深邃而渴望的光芒。

    沈洵恍然未觉,只赞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呐!爱妃好琴技,好琴技呀!”

    在张萍小脸羞红的空当,曾瑶淡淡睨了沈洵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且,装的跟你真的听得懂似的。

    当我没看见你那在膝盖上一直在敲啊敲的手指吗?

    沈洵有一个小习惯,每当觉得不耐或者烦躁的时候,他那纤长的手指便会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膝盖或扶手。

    不过他的面容一向装的像那么回事儿,所以敲起手指来倒显得气定神闲,成竹在胸的高深之姿。

    ……逼格高得让人信服,也委实是件本事。

    曾瑶掩了掩唇,压下了唇角的笑意,这才露出一分恰到好处的笑来,柔声对景和帝道:“妹妹琴曲弹得这般的好,陛下可是要为这曲子赐名儿?”

    娇滴滴的音调,曾瑶娇弱地坐在帝王身侧,因为挨得极近,所以瞧着竟像是依偎在景和帝的身侧。

    张萍的眸光一沉,愤恨之色一闪而过。岑瑶这般说话究竟是何用意?明面上瞧着是在为她请命,可是那话深究起来,却含着一丝当家主母的口气。

    当她自己不会说么?

    可纵使张萍不忿,她却也不敢做出些什么,只是低头颔首,脸上带着些笑意,也不插话,柔顺而乖巧的模样。

    沈洵沉吟片刻,很快便含笑道:“美人如月,皎皎其辉,不若就叫《月下美人酌》,如何?”

    “《月下美人酌》……”张萍贝齿轻咬,反复咀嚼片刻,忽的眸光一亮,极为开心地福了一福,娇软道,“此名儿颇合意境,多谢陛下赐名!”

    沈洵含笑摆了摆手,还不待说话,却听得那张萍又娇声道:“陛下,妾身早听闻柔华娘娘琴艺一绝,指法精妙且变幻莫测,心中一直记挂,不知今日能否得柔华娘娘赐教,指点一二呢?”

    她歪了歪脑袋,显出些娇憨模样。

    可这软软糯糯的一句话,便是将曾瑶推向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答应吧,便是恃宠而骄跋扈无礼,若是答应了,无论输赢都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赢了,别人便说你本就是第一才女,赢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御史之女委实没什么了不起,没得还自降了身份。

    若是输了……呵呵,那便是为了张萍铺路子,让她站着自己的肩膀爬的更高!

    敏锐地捕捉到了张萍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得意,曾瑶眼中冷意渐盛。还没有出手整治你,你倒是不怕死地送上门来了!

    这般的有恃无恐,到底是谁借了你胆量来挑衅于我?!

    ……

    沈洵在张萍话一出口便面色一滞,原本就不带情绪地眸子蓦地一厉,却又很快敛起,只是笑容淡了三分,似笑非笑地望着尚还在得意的张萍,唇角斜斜勾起。

    轻声道:“妖儿乃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你二人同台竟艺,委实无甚看头,不不若换个花样,你二人相携着表演一曲,爱妃以为如何?”

    曾瑶适时接口:“陛下说的是,妾身刚刚听了张宝林的琴曲,也觉得分外美妙,眼前仿若有月下美人缠绵倾诉,踏着星光而舞,心中感思万千。不如妾身献舞,妹妹抚琴,共同演绎这‘月下美人酌’,如何?”

    “如此甚好。”

    帝王都发了话,张萍虽然咬牙不甘,却也不得不从。

    还能如何?帝王话中之意说的这般明显,摆明了是觉得她的琴艺比不上岑瑶,两人竞技白白浪费时间。

    可张萍知道,这岑瑶并不是个会弹琴的主儿,若是真的要和自己同台竞技,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但皇上偏偏驳回了自己的这番提议,硬是让岑瑶来献舞!

    张萍小碎步前行,心中暗暗思量。那人告诉过自己,这岑瑶的才艺着实稀疏平常,往日里的才名不过是别人虚浮夸大,讹传罢了,岑瑶本身并没有多大的本事儿。

    既然她的琴艺都是那般的差,想来这舞乐之事,也应当不擅长才是。

    这般想着,张萍便放了心,定了定神,便将手指重新搭在了琴弦之上。

    ……

    靡靡琴音,婉转曲调,身姿纤柔的美人儿端然坐在古琴之前,纤纤柔荑轻抚慢捻,悠扬之音顷刻间便散入场中,合着清风晓月,尽奏一曲缠绵风华。

    伴着那琴音,身段窈窕的美人儿挥着一段细细长长的白纱揉身而出,泼了墨的白纱似是攀上了朵朵墨梅,随着美人儿的款步行走如清波漾开,在虚空中舞出优美的弧度。

    下腰、侧身、旋转、仰头、回眸、勾唇浅笑,女子的一颦一笑都似带有了万千的风情,腰肢款摆,微步细碎,清丽的人儿在月下独舞,正应了那曲子的名字——月下美人酌,悠然天地间。美得如梦似幻,仿佛下一秒这清丽的人儿便会乘风踏月,消失于这眼前繁华迷人眼的尘世间。

    盯着那在原地旋转,雪色白纱盈面的娇俏美人儿,沈洵的眸色愈发的深邃,之前喝的那些酒也仿佛被某种情绪点燃,氤氲上了那墨色的眼底,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擅舞的女子,大多身段妖娆,身量高挑。这岑瑶生在书香世家,自幼便习舞练字,身形自然是极美,曾瑶穿越过来后虽是于舞技一途颇为不通,可经了这三个月来的训练,再加上原主本身的舞蹈底子便是极好,此时一番月舞盈袖,自然是艳煞旁人。

    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竟都是移向了那月下独舞的美人儿身上,目光中的赞赏遮也遮不住。

    曾瑶将那从四面投射过来的欣赏一一看在眼底,勾起唇角狡黠一笑,手中舞动的频率越发的快了起来,足尖轻点,腰肢款摆,速度越来越快。

    张萍在一旁一直紧紧盯着曾瑶的动作,见她的步伐越来越急促,自己手中的琴曲一时之间都有些跟不大上了,她心中一慌,暗道这岑瑶真是个草包,连这最为基本的舞步节点都把握不准,下意识地便加快了手中的动作,追上曾瑶脱离节点的步伐。

    这岑瑶是个不通音律的把握不准节奏,她这里可不能犯了错。张萍心中涌上一抹得意之色,手中的动作越发的卖力。

    却不知,早在曾瑶加快身形之时,场中便有一人轻蹙了眉头,暗暗往张萍那边使了眼色,却不想太过于得意的张萍完全忽略了那么一道提醒的目光,径直往惨败的道路上越奔越远。

    那人见张萍如此大意,心中暗暗叹息,看向曾瑶的目光越发的复杂。

    这个女子很是聪明,她清楚地知晓自己的资本,纵使才华一般,却是利用了自己在外的才名和众人先入为主的观念,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顺利地掌握了主动权。

    接着便故意带快了节奏,牵着张萍的鼻子跟着自己走。只要张萍忙中出错,她便可以借机跳错一个步子,然后再委委屈屈地将张萍一瞥,做出勉励支撑的模样,跳完这一曲。

    到了最后,所有的指责便全部都奔了张萍而去,而那“无辜”被牵连地跳错了拍子的岑柔华……便可以以一种极其无辜的姿态,将自己择了出去。

    到那时,纵使她的舞技只是一般般,可是在朝臣眼中,她不过是一个被技艺不精的张宝林连累的可怜人儿,反而更能得到众人的欣赏。

    很漂亮的攻心计,岑柔华……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呢。

    那人低垂了眉眼,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勾起了唇角,低低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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