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晌,叶恒才组织起语言,涩涩地道;“……子不言母过,娘纵然再有不是,也不是我可议论的。谁叫我们是做小辈的,媛媛,你也别往心里去,我想娘也并非有意的,那时候,她并不知真相……一时糊涂,情急之下也没能考虑太多,你就原谅她一回吧。”

    叶恒尽量替自己的母亲说好话,虽然陈氏在紧要关头舍弃凌芸有失厚道,但叶恒却不能指责什么。一来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在紧要关头,不说牺牲一个媳妇,就是牺牲一两个了女也是有的。陈氏那样做,也情有可原。但站在凌芸的立场,这就不是心寒二字可以解释的了。所以叶恒只能尽可能地开导凌芸。

    凌芸看了叶恒一眼,心想这个丈夫,尽管知道自己的娘做法不对,却一句“子不言母过”就揭过去了,反而还解释陈氏不知道真相,岂不变相地指责她,今日这事儿她也要负一半的责。明知那个凤钗有问题,还要戴出去,显然是存心要把事情闹大的。陈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选择丢车保帅也情有可原。

    叶恒一边替自己的娘说话,一边又安抚自己,做得还算公允,可就是太过公允了,却让她感到一阵失望。

    其实她也知道,今日贵妃发难,早在她意料之中。但陈氏的表现,太过失望。但这些都不是重点,而是整个叶家的表现。

    “我累了,先休息一下。”凌芸一时间心灰意冷,闭了眼,不想再与叶恒说话。

    叶恒沉默半响,忽然喟然长叹,只觉全身一阵无力,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妻子重新打开心扉呢?

    ……

    陈氏的院子里,叶泰神色凝重地对陈氏道:“这下可好了,彻底与贵妃撕破脸了。”叶泰一向主张两不偏帮,两不得罪的原则,夺嫡非同小可,一旦站错队,那便是全族覆没。叶泰并不想太早就站在夺嫡队险中,必须得等到事态彻底明朗后方能下手的。但现在,贵妃又来这么一手,这让他非常被动。

    按理,自己的媳妇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身为婆家,肯定要讨个说法的。但这样一来,岂不彻底与贵妃撕破脸?

    陈氏却有着另外的想法,“那可不一定,刚才在正明宫,贵妃原本也是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还赏了那么多名贵东西来,是凌氏,她不肯甘休……唉,这凌氏,气性也太大了。”

    叶恒双拳紧握,忍不住道:“咱们叶家虽比不得杨家林家势大根深,却也不能这般任休宰割。贵妃这般明着陷害,显然把我叶家看作是软柿子捏了。娘居然就给忍了?”

    陈氏老脸一红,忍不住道:“你懂什么?你不在当场,肯定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急。贵妃来势汹汹,一副要拿人问罪的架式,我也是没办法的,这才……”

    “娘这才推凌芸出去顶缸,好换得叶家一世平安?”

    陈氏恼怒成怒,怒道:“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那时我不这样做,那我们叶家就真的完蛋了。你身为叶家人,胳膊怎么往外拐了?我也是为了叶家的大局着想。在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不管如何选择,都会有人被牺牲。但我并不后悔这样做,你明白吗?我是叶家的主母,其实才是凌氏的婆母。”

    是的,事关家族存亡,母亲这样的选择没错。可想着凌芸心灰意冷的模样,叶恒心如刀绞。原本对陈氏一肚子火的他,这时候也发不出来,只能垂头丧气地道:“芸儿她,刚才很失望,很难过。”

    陈氏沉默了下,又强硬地道:“身为叶家的媳妇,就得替大局着想。也亏得那个钗子没问题,否则,真出了事,难不成咱们还要因为她让整个叶家替她陪葬?”看叶恒脸色不好看,陈氏又道:“娘承认,今儿的事让你媳妇难过,可我也是没办法的。身为媳妇,哪有不受委屈的?你回去好好劝劝她,让她不要钻牛角尖了。日子总是还得过。”

    叶恒一言不发,叶泰也是深深叹口气,他多少也理解妻子的做法,如果换作是他,估计也会这么做,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安抚好凌氏,想法子向凌家交代才是。

    “明儿个,你我一道去凌家一趟,亲自向亲家母公亲家母陪罪。”叶泰对陈氏吩咐。

    陈氏百般不情愿,刚才在宫中,她就让武氏给奚落是下不了台。但她也知道的,若不取得凌家的谅解,否则,叶家将来的路会更难走。

    ……

    叶泰与陈氏第二日一大早便去了凌家,所幸,凌家人还算讲道理,很快就原谅了他们。叶氏夫妇带着一身轻松回到叶家。

    陈氏对叶泰说,“不愧为永昌伯,就是明事理。知道我们的难处。”

    叶泰点头,一脸的欣慰,“有这样明事理的亲家,倒也省事多了。”又想到梁家,叶泰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对整个梁家是真的失望了。前阵子有关凌氏的流言,就是从梁家散发出来的。实在是过分。

    叶泰捋着胡须:“据说凌家小子在山东已控制住了局面,暂杀匪首,剿灭匪窝,看来,这凌家小子又要升官了。”

    陈氏又羡又妒的,“听说还捉了一大堆与盗匪勾结的官员。”如果是消息确凿,那儿凌家小子升官那是迟早的。小小年纪,居然就有如此成就,将来更是不可限量呀。

    叶泰叹口气,“这人比人,得气死人。货比货,得丢。”

    陈氏感同深受。她儿子叶恒能力也是不差的,可比起凌家小子来,总差了那么一筹,比如胆识,比如,运气。

    “如果恒儿也像凌家小子一样,当年也拍圣上的马屁,拜为天子门生,那就今非昔比了。”

    当年凌峰也才十四五岁,因武艺出众,人又生得好看,活泼中又带着一股机伶劲儿,皇帝也颇为喜欢。在一次皇家狩猎中,也下了特旨让他破例参加。这小子倒也不含糊,大开奇胜,皇帝高兴,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谁知这小子却不要赏赐,要拜皇帝为师。皇帝大奇,问其原由。

    这小子便说,“我皇文治武功,堪称不世之帅才。去年琉璃国主携王子叩拜我皇,小子见我边军皇气吞山河,威不可攀,琉璃国主深葡于我皇脚下,畏为天神。琉璃王子却井底之蛙,夜郎自大矣,数度挑衅太子殿下,小子气忿难平,上前挑战。此人却辱小子为膏梁之辈,不配与他一战。小子一怒之下,矫称天子门生,把琉璃无知小儿打得落花流水。”然后凌峰跪下来,又说,“小子一时气愤,愤懑无知小儿挑衅我皇天威,虽重惩此人,然矫称天子门生,冒昧大胆,甚为僭越。恳请皇上降罪,饶小子这一次。”

    皇帝听了后,不但不怪罪,反而还赞赏凌峰有勇有谋,力扬大庆国威,他有这样的门生,也是幸事一件,于是当场就认了凌峰为其门生,授四品武显将军衔,虽只是虚称,却也是极大地长了脸。至此,凌峰便以天子门生自居,皇帝宠幸有加,并准许宫中纵马资格,后来又得了太子赏识,以至平步青云。每每朝堂上有争议之事,皇帝总会交给凌峰去办。可以说,凌峰不但是太子派的人,还得皇帝赏识,这才有了今日成就。

    叶泰沉默不语,最后说,“恒儿能力是不错,却苦无机缘。唉,也该怪我,当年若与方知义交好,何至于让凌家小子出这个风头?”

    一路说着,便回到叶家。叶泰陈氏下了马车,却瞧到门口停了数十辆一溜排的蔽开式的大马车,一些身强力壮的人正从里头搬东西放到马车上,不由奇怪,纳闷,“这是怎么回事?是谁要搬家的?”陈氏一脸的不高兴,家中有人搬家,自己却不知道。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主母?

    陈氏身边的丫头上前去质问,却无人理会,正要发火,这时候叶恒从里头出来,满脸的焦急惊惶,他飞快地奔到叶泰面前,“爹,娘,凌家来了人,要把芸儿领回凌家去。不管我如何恳求阻拦,岳母就是不为所动,爹娘快想个法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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