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落,四下无声。帐内油纸灯发出噼嘙一声轻响,火光跳跃,映上小公主隐隐透着倔强的脸庞。

    一时便是芳华郡主也止了哭泣,四处无声目光,汇聚到那张稍显苍白的清丽小脸上。

    马匹到底是受伤之后再一路狂奔,还是停下之后再被凶器所伤,根据伤口的出血量,其实很易判断。帐中军人出身不在少数,大多也是懂马之人,公主这句话说得站不住脚,帐中众人虽不言语,心中确已早有判断。只是,望着那张隐隐透着倔强的小脸,竟是让不少人生出些许不想破坏这期翼的心绪来。

    半晌,才终听高位之上传来东离天子冷亦清淡淡的声线:“宣太医,一会儿去芳华帐中问诊,虽是坠马,但幸得萧少将军所救,想必并无大碍,还请德太妃宽心。”

    此言一出,便是轻描淡写结了此事,也暗示了不再追究坠马的缘由。德太妃轻舒口气,暗示芳华郡主叩谢隆恩,冷芳若轻咬红唇,强忍住心中不悦开口谢恩,话落,堂下众位禁军亦是暗暗松了口气。

    “至于珑瑜,玩性太重,之后几夜便留在帐中抄诵女戒,收敛收敛心性。”

    小公主面无表情,浅浅俯首:“珑瑜遵旨。”

    ——

    春首围猎最后一日,夕阳西下,繁星初上,围猎队伍满载而归,欢声笑语充斥皇营。

    萧寒翻身下马,将缰绳弓箭递于身侧侍卫,偏头看了看前方营地篝火,那淡淡目光却是透过了火光,若有似无落在了营地中心那顶白色大帐上。

    他已有三日未见她了。白日,他参加围猎赛,晚上,她在帐中抄书。他发觉,原来要见不到一个人,竟是如此简单。

    大帐内侧隐隐透出烛光,他正要离开,却忽见那大帐门帘一掀,走出一个青衣侍女来,虽然只是一瞬,但那侍女微皱的眉眼间闪过的那丝焦急,他却看了个真切。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觉察之时已是跟在了侍女身后。向着皇营偏僻之处一番查找,青衣侍女皱眉回头,猛然对上一双深邃眼眸,惊了一惊。

    “你在找什么?”

    “没…没什么…”侍女微微福了福身,转身要走,却被身后之人沉声唤住:“可是你家公主丢了?”

    侍女回头,秀气的眉目间几番情绪流转,最后:“可否请将军出去寻一寻,公主可能出营去了…”

    萧寒微一颌首:“公主是否骑了马?”

    侍女摇摇头:“没有,倒是,带了一只兔子…所以不会走远…”

    兔子?萧寒微微蹙眉,正欲转身,又听身后侍女小声唤住他。

    回眸,还是那般清冷容颜:“我会暗中将公主带回,不必惊动圣上。”

    公主既是步行想必就在营地附近,若是策马反而容易错过目标,同样选择了步行,顺着细微踪迹慢慢寻过去,未几,萧寒便在一处厚密的草地间发现了身着一袭白衣的小公主。

    跪在草地上,她正伸手抱起地上的一只雪白兔子,一边动作一边说,你可真是懒啊,吃完了这片也不知道自己挪个窝。

    说话的时候,她微微挑了眉梢,眼底透着一丝无奈还有几分嫌弃,这个样子,倒是比那夜皇帐之中她紧抿着唇一脸倔强却隐隐要哭的样子,好上许多。

    挑了一处青草厚密的地方,放下手中兔子,然后她一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那夜空之下静静站着的黑衣男子。

    恰时一阵风过,乱了她的青丝扬了他的发梢,她微一忪愣脱口而出:“皇叔知道我私自出来了?”

    他摇头。

    她那正欲转身抓兔子的手才停了下来,松了口气,她仰头看他:“我就是出来放兔子,它吃饱了我就回去。”

    他突然发觉,这竟是她第一次同他说话,他没回应,却是默默走到了她身边。

    她亦没再看他,只是抱膝坐在地上,伸手顺着雪白兔毛,有些发呆,似乎想着心事。

    他垂眸看她。

    同样的侧颜,他见过三次。一次是她骑射场上的张扬肆意,一次,是她皇帐之内的倔强伤心,还有便是此刻,这有些呆呆的,安静的模样。今晚的她,一身白衣蜷坐在地上,竟是有些像了她身侧的那只小兔子,绒绒的,带着纯净暖意。

    竟是让他,不自觉想要靠近。

    微微偏头轻蹙了眉,方才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诡异得让他心惊。他虽自幼长在军营,却并非没见过女人,妖娆多姿的,娴静温婉的,抑或聪慧伶俐的,这世上有那么多女子,却是没有一人像她,融汇了强悍和纤柔。

    若是射场那日她的惊采绝艳震撼了他,那么今晚,便是她的温柔纯净吸引了他;春风轻柔,那裹着温软草香的清风,滑过她的发间,如柔荑轻拂上他的面,点点,撩拨了心弦。

    却偏偏,是她。

    心口那般的情绪竟是丝丝成了郁结,几乎是脱口而出,他问,那日郡主坠马,公主是怎么想的?

    她抬头看他,眸中闪过一瞬惊讶,随即垂眼:“我是怎么想的?我肯定是想,那个金簪定是有人事先偷了去,然后插在了表姐的马上,为了离间我们姐妹情意。”

    微风拂面,她没有看他,却是自顾自接下了话头:“我这么说,你肯定会想,我是不是傻子,到底有谁要做这种奇怪的事,又有谁会知道表姐的马会受惊然后专门跑去马停的地方插上金簪,对吧?只是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只想相信我自己想相信的,就是这样。”

    说完,她拍拍衣裙站起来,抱起脚边的兔子,背着他,在风中站了好一会儿,方才转过身来,眼眶竟是有些红:“我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难道这样就不好吗?”

    对面的那张小脸,带着将哭不哭时的一抹嫣红,声音微哑,倔强咬唇,那双望向他的双眸中,点滴含着期许。

    又过了许久,方闻那旷野之间如絮般的春风中,一声淡淡轻柔的叹息,这样,没什么不好。

    ——

    次日,春首围猎闭幕庆典,围场夺冠的猎手授以殊荣和丰厚奖励,四日围猎的收获制成道道佳肴,宴请四方。

    一番觥筹交错下来,气氛已是微醺,高位之上,似乎为表亲厚,德太妃拉了珑瑜芳华坐在身侧,尽显儿孙承欢膝下之美态。

    而珑瑜芳华两姐妹经历了那夜的猜忌,今日却是丝毫未显裂痕,仍旧是如同亲姐妹般靠在一起,十分亲近的模样。

    萧寒抬眼看了看高位之上那张精心修饰过的明媚笑颜,垂眸,饮干杯中清酒,便听高位之上德太妃淡笑着对了圣上:“哀家听闻,今年的春首围猎真可谓是人才辈出,头几员‘大将’均是收获颇丰,犹胜去年。”

    “的确,”冷亦清淡淡一笑,轻举酒杯,“江山永固,英才辈出,实乃我东离之幸。”话落,八方起立同敬酒,高呼天子万岁,国运昌隆。

    一番举杯之后,又见德太妃笑得一脸慈爱,轻执了身侧两位佳人的手:“要说我东离男儿卓尔不凡,我东离的女儿,也是人间绝色呢~哀家便觉我这珑瑜芳华两个孙儿均是极好,却不知此次围猎一行,可是有意许之人了?”

    一席话,虽是打趣,但作为东离皇室年纪最长的女眷,却是没人比德太妃更适合提及此事了。一时席间轻笑不断,众人目光齐聚高位,芳华郡主顿时羞红了脸:“太妃娘娘又拿若儿打趣,若儿可还想多伴太妃娘娘几年呢,难道是因着若儿伺候不周,太妃娘娘急着打发若儿出嫁?”

    一番话引得众人发笑,德太妃亦是握了芳华的手笑得一脸满意,末了,又是转头向了珑瑜:“要说这光阴如梭啊,转眼就连小珑瑜也过了婚配之龄了,却不知我家珑瑜,可有中意之人让哀家做主呀?”

    嘿嘿,小公主娇羞一笑,脸上那抹好看的绯色,也不知是因着害羞还是醉意。眼睑微垂掩去眸中光亮,昨夜春风之中那番对话又在耳边回响。

    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这样便很好么?既然一切皆由心生,那么萧寒,此时此刻,你又是怎么想我的呢?

    凤目微揭,堪堪对上下位那双淡淡看过来的深邃眼眸,只是一瞬便移开,小公主微偏了头,掩唇轻笑:“中意之人倒是谈不上,只是珑瑜觉得,‘大表哥’便很好。”

    ------题外话------

    文文到这里春首围猎便结束啦,男配被小公主几擒几纵,也勾搭的差不多了,小白莲花就先装到这儿不然白家的小公主要精分啦嘿嘿~

    回宫之后剧情依然紧凑,只是楠竹…依然酱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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