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正式启程了。

    白狸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决定随心游这世界,直到白家人归来。

    她在父亲书房留下书信一封,歪七歪八的字迹表达了自己非常懂事,决定在外历练等待家人归来。

    启侧看矮自己一大截的白狸,见她面色如常赶路,丝毫没有昨日的崩溃,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

    他便也不好发表什么,想了半天还是把心里想的安慰的话全给咽下去了。

    “我还没有离开过凤仓。”她忽然开口:“没想到第一次离开凤仓是这个理由。”

    “去看看这世界有多大不好吗?”启反问道。

    “不。”她别过头,眼里满是戏虐,语气却无比真诚:“与爱的人一起走才是游玩于世,乐哉悦哉。”

    启顿时气极,好像自己被嫌弃了,反倒成了拖油瓶,死赖着她?大声道:“那你去找你爱的人好了,我跟着你做什么!你被妖怪吃掉拉倒!”

    白狸瞪大眼睛掩盖笑意,看着被激起的启:“启狗你不是我爱的人嘛。”

    启刹那害羞起来,白皙的脸蛋上一抹霞红,美艳无比。别过半个身子:“啊……虽然我很有魅力……但……你这么直白我……”

    支吾了半天,白狸老早走远了。

    只听她阴谋得逞的笑声回荡。

    启忽然有种,白修炼那么久的感慨。

    走了半天,到了临近凤仓的聚城。

    聚城以种植各果树优良而闻名,最闻名的要数其梨树。

    梨,谐音离,百姓都认为不吉利,就取了个反字“聚”为城名。

    城郊,到处都是果贩,白狸喜滋滋顺手遛了不少新鲜水果,吃得肚子滚圆。

    启却很厌恶这种偷盗行为,一口都不肯吃。

    进了城,反而没了果贩,都是正常城里该开的铺子,该卖的杂货。

    白狸吃饱了就困了,眼皮半开,迷糊道:“午觉……”

    启无奈:“我有洁癖的,你别想让我背你。”

    启不知,白狸平日在外闹腾,到午觉时,必准时入眠,雷打不动。全凤仓人都习惯了她的怪癖,到点,她睡哪,哪家人就负责背她回去。

    话音刚落,白狸就“啪”倒了下去,扬起灰尘无数,惊得路人回头。

    “……”看着就这么像死了一样爽快倒地的白狸,启嘴角抽了抽,环顾四周,突然露出倾城笑容:“小妹不慎晕倒,哪位好心人能帮奴家背她回家?”

    他刻意尖了嗓子,声音也变得雌雄不辨,加之他那男女不分的容颜,绝代笑容,宝蓝色的中性衣服,未梳起的黑发衬得肤如凝脂,路人均把他当了柔弱的女子——除了有些高之外。

    看着争先恐后要背白狸的男子们,他遮嘴一笑,桃花眼眯起,风情万种,更是惹来更多男子的殷勤。

    “男子长得这么好看,比红颜祸水还要可怕万倍。”旁边一个男子,悠悠道。

    启斜眼看去,说这话的是一个道士,远远站人群外,也算是白净,宽脸,棱角分明,不怒自威,倒有几分高位者之感。不过,既然能如此远对他说话而不让众人听见,想必也是个能人。

    看到启转头,他明显楞了一下,没了刚刚的悠然,惊艳道:“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

    启不由好笑,似乎是个书呆子?

    那道士却正色道:“公子名何,家住何处?在下柳毅,发誓必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

    “……”启皱眉,难道在俗世中,男子通婚很正常?

    道士说话不过一瞬,旁边已有一男子战胜了其他人,背起了白狸,谄笑地哈腰,问启:“小娘子家住何处啊?”

    启回过神来,狡黠一笑,兰花指一翘,指向了某人。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道士立在那,满脸神往之色。

    柳毅见美人指向自己,心花怒放,刚想再说些什么聊表心意,就听美人字正圆腔道:“那是个流氓,他装作道士进城跟踪我,可怜我这弱女子照顾着这痴呆的妹妹,逃脱不开。”

    众人皆是一阵嘘声,有些自制不住已隐隐露出怒意,蠢蠢欲动。

    美人继续道:“现各位大哥都在,还请为小女子作主,好让奴家摆脱掉他。”

    说着,就拿起袖子擦眼角,好像真有泪落下似的。

    在场的都是热血男子,本就想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现在更是难得的机会。不知谁吼了句:“为民除害!”就一群人哄抢了过去,柳毅瞬间埋没在热血青年之中。

    启身边空出一块,白狸早被人扔回了地上,继续睡着香甜。

    叫你调戏我。启得意一笑,心想长得好看真是好,随便演了演就这么多人前仆后继为他。但得意归得意,也怕被人揭穿,一手拎起白狸衣领,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等柳毅回过神时,数名男子已扑向他,他连忙弯腰一钻,灵活地钻进了人群,顺便把碍事的道服脱去。

    等挤出人群时,美人早就不知所踪了。

    他回头,看了看那群尚喊着“为民除害”,不知道在打什么的众男子,原地摇了摇头。

    “蓝颜祸国,祸城,祸民啊。”

    不顾身后尘土四起,他拍了拍占了灰的里衣,踱步离开,悠闲一如闲逛自家庭院。等白狸睡醒,已近黄昏。

    她锤了锤肩,只觉得浑身酸疼,像是刚刚大干了一场似的。

    抬头,撞进启的笑容之中。

    她皱眉,无视他的绝色:“你对我做了什么啊。”

    启满脸无辜:“你忽然倒在大街上,我能做什么?”

    白狸见全身泥土灰尘,面色不大好:虽然她没有洁癖,平常也不注意卫生……但这也太脏了吧?

    “……不过拖着你衣领一路来了客栈。”启慢悠悠说完下一句。

    “什么?!”白狸暴起:“你拖着我走的?”

    “不然呢?”启嫌弃地将椅子又往外移了移:“你若是个美人,我还会考虑公主抱。而你……啧啧,说你是女的都不一定有人信。”

    白狸在原地想发作,却忍住了。默不作声,开始脱衣服。

    启反应却变得激烈,跳起,转身背对着她:“你……你干吗?”

    “衣服脏了当然要换。”白狸淡定解释道。

    “你不知非礼勿视的道理吗?”

    “你刚刚都说我不是女的了。”

    “我只是说没人信你是女的!”启脸憋得通红:“你这女娃……哎!”

    白狸原地翻了白眼:“我这女的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哎,你要和我一起洗澡吗?”

    启狂挥手,向门口走起:“我不理你了。”

    白狸却心情大好,冲着出了门狂奔的启大喊道:“既然不和我洗澡,那就帮我取水来,我要洗澡!”

    启不理。

    “要热的,要有花瓣!”白狸不死心又喊了句。

    “……”

    待舒舒服服洗完澡,启又送了晚饭进房。

    白狸舒服地眯起眼险些又睡着:“真是爽。”

    “……”启瞄了她湿润还在滴水的乌发一眼,竟不自觉脸红了。在山中一向一个人静修,极少见到人,更何况是个出浴的女子,虽然不过十来岁,称姑娘还太老了,但该有的到底是有些。

    白狸享受着晚饭,全然没注意到启的异样,看着启站那,说:“你在那变脸呢?这么红。”

    启装作无视她疑惑的目光,大大方方坐下,拿筷,随手拣了菜塞嘴里咀嚼,也不知是什么味道,只为尽量表现地自然:“我可不会好心给你送晚饭,你可知饭上有什么?”

    “泥土。”白狸回答道:“我很好奇,有些人明知饭上有土,为何还要塞嘴里咀嚼?”

    启楞了一下,终于发现饭盒被人掉了包,自己吃的是刚刚“精心”处理过的。

    “呃……”他匆匆出门呕吐去了,只余白狸原地笑地滚到地上。

    “哎……哎,澡又白洗了。”

    笑了一会,她又爬了上来,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含糊不清道:“我一个人睡怕的,启狗你陪我睡觉吧?”

    启这下真的跑得没踪影了。

    白狸喜滋滋吃着饭,心想这妖怪真是好调戏,比凤仓那群小屁孩有趣多了。

    另一边,柳毅坐在桥栏上,双脚摇荡在河水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旁边来了个男子,打量了他许久,终于忍不住问:“柳先生,你在做什么?”

    “赏月。”柳毅指了指压满了黑云的天空,道。

    “呃……”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安慰自己说异人总是有点奇怪的,或许他真能穿过那黑云看到月亮呢?

    “柳先生……”

    “心中有月,又何须夜里赏月。”柳毅自顾自道。

    “啊?”他彻底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心中有美人,又何须担心寻不见。”他又自言自语道。

    “……柳先生!”那人忍耐到了极点:“我不是来听您说天书的,我家果园出了妖怪,想请您去降服。”

    “啊。”柳毅终于回头,意识到旁边原来有个人存在:“妖怪?”

    “是啊。”见柳毅理他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解释道:“我家是种梨树的,恰逢梨花开季节,但……但……”

    “花未开,果先结?”

    “是……是,先生果然有神通。”那人边奉承边继续道:“梨子结出,形状奇怪了些……”

    “哦……”柳毅一副了然:“长太大还是太小了?”

    那人犹豫了下,说:“隐隐有人脸之相。”

    柳毅还是一副了然的样子:“哦,哦,这样子啊。”

    然后就没了下文。

    见他没了下文,那人只得继续开口:“听闻城内柳先生道行极深,我实属无奈只得进城打扰先生您,不然这梨……我怎卖?”

    柳毅还是一副了然,点头:“嗯,嗯。”

    那人犹豫了一下,从胸口掏出一袋钱:“这是订金,还望先生帮帮忙。”

    柳毅见到钱,眼睛发出光芒,饿狼般伸爪就拿了过去。那人只觉眼前一黑,再一亮,手中托着的钱袋就不见了。再抬头,那柳毅柳先生又回归刚刚一副了然高深的状态:“城东福来客栈有贵人可降此妖。”

    见那人一副迷茫之色,只得多说一句:“那贵人貌美,天下再无人可出其左右,真真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

    听那柳毅又说起了不知所云的话,那人只得逃窜而去,半信半疑去寻那贵人。

    背后,柳毅还在那悠悠补充道:“贵人还牵了只白绒绒的兔子,大如十岁孩童。”

    大如十岁孩童的兔子?

    启蹲在福来客栈默默就地画圈。

    本想戏弄白狸一番,反被戏弄了几番。

    他真想捶胸大喊:为何我要遇到这般难整的女娃?若也如白天众人,见他美色,便被驱使做他想见到的事,戏弄想戏弄的人,该多好?

    狐狸精,难道不是以此为本分的吗?

    莫不会白家是狐狸精的克星?

    正在郁闷,就见远远有个人跌跌撞撞而来。

    那人见他蹲在门口,愣了一下,又走近就着门口灯笼的光打量了一下,明显也被启美到了。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

    启听到那人也念着白天道士念的句子,眉头一皱:又遇到个傻子?

    他不明白这说词赞的是他容颜之美,不然定会喜滋滋地笑起。

    等那人念完,终于从惊艳中走出:“请问……贵人在干什么?”

    启想了想,总不计的告诉人家他被一个十几岁小孩耍了,坐这郁闷吧?

    于是,他指了指天:“赏月。”

    朱洗心想:果然是贵人,即便是乌云敝月,也能赏得到月亮,与柳先生如出一辙。

    启却不顾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困了……”

    朱洗忙拦住:“还请贵人救命。”

    “救命?”启又打量了他一下:“救什么?”

    朱洗便把刚刚与柳毅的对话又说了一遍,却见启的脸色越变越差。

    “这臭道士……”他刚准备开骂,忽想起什么,展出倾城一笑,朱洗瞬间被迷得定在那里,动不了了。

    他伸手,展开,白皙的手掌展露在朱洗面前,道:“酬金呢?”

    朱洗迷醉于他的笑容,将全身上下所有钱财尽数掏出,放入那芊芊玉手之中。

    “嗯……”颠了颠手中钱财的分量,启一脸满意:“你明天中午来找我,我替你看看。”

    顺便看看那臭道士。他心里补了句。

    朱洗哈腰点头,目送启离去,背影风情万种,也是极美的。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身上家当全被二人坑去了。

    “天啊,这该怎么回家向夫人交代?”他一脸痛苦,无奈道。

    ------题外话------

    人面梨一词源于撒旦君的《华夏异事录》,有些很有意思,就由此想了些故事,表达一下感慨与见解,各位看官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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