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爷怒气勃发,眼见陆亭竹轻松带着龙霏澜避过,立马有用武力解决的想法。只是那十一二岁的少女一出现,睿王爷浑身气势不由一滞,“琳琅?”

    “你怎么出来了?”

    语气一瞬间变得低柔,带着安抚性的意味。

    陆琳琅的外貌同陆亭竹有七八分相似,容颜娇美,再过几年必然又是倾城国色。只是她现在含着手指咯咯笑,见睿王爷过来,指指地上的碎瓦片又指指睿王爷,啪地拍起手掌来。

    陆亭竹因那声琳琅陡然眸光发亮,陆琳琅,他的亲妹妹,当年他被弃野外,陆琳琅还不满七岁。

    他对这个妹妹的印象也不深,他只听得府里的下人时常道:王妃带着小郡主在花园扑蝴蝶,王妃笑得可开心了;王爷今日又带着王妃郡主出湖游玩了;小郡主被二少爷撞倒在地上了,王爷发火罚二少年跪书房了……

    类此种种,可见陆琳琅生来便极受父母亲喜爱,甚至比陆修还要受宠。

    琳琅美玉,声若琳琅,由睿王爷亲取此名可见睿王爷对这女儿的重视。

    但现在他的妹妹在做什么呢?

    噼哩啪啦拍手掌拍得欢快,又推开睿王爷的手,俯身捡起碎瓷片再一扔,听着那哗啦碎啦,两只眼睛笑成月牙儿,口里模糊不清的发出声音,“咯咯……好盯(听)……咯咯咯咯……好盯(听)……”

    仿佛被人在头上狠狠打了一棍,陆亭竹脑海一片空白。

    气氛一下变得诡异起来,睿王爷连忙上前将陆琳琅拉起来,阻止她去捡那瓷片,陆琳琅不依,小手啪地去打睿王爷。

    睿王爷轻易便制住少女的动作,怒火腾地烧起,吼道:“府里的下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还不快将郡主带回去?”

    黄氏同陆修定在原地看戏。

    老管家哆着手,“郡主……”连忙去带人。

    陆琳琅被死死攥着手腕,红唇一瘪,泫然欲泣,睿王爷看着心软松了手,陆琳琅哧溜便脱离父亲身边,鸟儿一样朝龙霏澜扑过来,一双眼睛似养在水银里的黑水晶,乌溜溜地对着龙霏澜左看右看,抓着衣袖兴奋道:“仙驴(女)!仙驴(女)姐姐!”

    陆琳琅甚至连话也说不清楚。黄氏抬袖掩口,她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琳琅第一次见到像龙霏澜这样漂亮的女孩,虽然还差了几岁,但也算是府里惟一年龄相近的美貌姑娘了,激动地拉着龙霏澜转圈圈。

    从即将暴发的情境突然变成这样,龙霏澜也跟傻子一样任陆琳琅牵向满桌美食,少女捡了一只大虾子,举着凑到龙霏澜嘴边,稚嫩面容满是期待,“仙驴(女)姐姐,仙驴(姐姐)……”

    龙霏澜木然接过,少女笑得更欢了,仙驴姐姐仙驴姐姐叫得极为欢畅。

    睿王爷想用蛮力将女儿带出去,又见她笑得快活,一时心有不忍。禁不住瞪了老管家一眼,“还不赶紧请睿王妃出来!将女儿撇在这儿是要如何,把本王弄得不快活才会开心么?!”

    黄氏以眼示意陆修,看看,这么一个痴傻女儿一出来,这些人的反应有多好笑,这出戏儿看得可满意?

    陆修转转眼珠,软绵绵的都习惯了,没有一点意思。

    “妹妹!”陆修凑上前,扬着笑容道:“这可不是仙驴,这是仙女姐姐,快——”

    陆琳琅这才看见陆修的近在咫尺的脸,啊的一声大叫,舀着汤勺的手一扔,尽数倒在龙霏澜衣上。

    龙霏澜抽气,那汤为保热度一直在小火炉上烫着,自然温度极高。

    她原傻傻地任陆琳琅带着她,心里想着陆琳琅是不是同陆梓瑜一样,也是在装傻糊弄人,此刻被一烫,一脸震惊看着陆琳琅。

    陆琳琅却不看她,嘴唇痉挛着抖动,瑟缩着身体直往龙霏澜身后躲。

    陆修笑容僵了僵,他平日里捉弄过陆琳琅,不过自从上次把人害得跌进湖里,事情闹得有点大,他也就收敛了许多。这痴傻不会说话,内心对他的恐惧还是有的。

    “妹妹!”陆修又道:“哎……你把她烫着了!”

    他脚步一动,陆琳琅就越往后缩,不一会儿便吓得嘴角流涎,眼睛翻白,像癫风病一般抽搐起来。

    睿王爷惊骇,陆亭竹动作更快——

    陆修急道:“哥哥不要!”

    他目光对上陆亭竹,才发现陆亭竹此时脸色阴沉得吓人,方把嘴里那句“妹妹极怕生人的”咽了回去。

    陆亭竹手指极点,陆琳琅抽搐两下浑身僵直,睿王爷凶猛瞪着黄氏,“蠢妇!还愣着作什么!赶紧去叫大夫!”

    陆修瑟瑟地,“爹——”

    黄氏眼眸闪过一丝怨恨,转身去了。

    陆修也返身出门。

    睿王爷目光像刀子似地刺向龙霏澜,抬手便要将陆琳琅抱起,被横过来的手臂挡住——

    “我来。”

    睿王爷愣了愣,这才想起神医仲无病正是陆亭竹师傅,那么陆亭竹自然知晓如何诊治的。

    心下不由激动起来。

    将陆琳琅放置平稳,陆亭竹道:“去拿些镇定情绪的药丸来。”

    “好好好。”睿王爷急忙起身,大手一挥,将龙霏澜推开半丈远。

    龙霏澜紧闭双唇,一手捂着手臂,视线牢牢定住陆亭竹背影。

    那边陆亭竹迫使陆琳琅停住动作,一边拿了手腕诊脉,片刻后睿王爷拿着许多药丸赶回,身后跟着一名中年美妇。

    那美妇穿着水红衣裙,乌压压头发堆了个云髻插了支金步摇,如玉耳廓垂了双金玉坠,脸上淡施脂粉将姣好容颜勾画得愈发精致无双。

    此刻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眸闪着紧张光芒,水汪汪瞥了龙霏澜一眼,便想走向床上的陆琳琅,却忽然发现一个挺拔颀长的男子背影,脚下似生了根不敢动了。

    龙霏澜心道这便是那睿王妃何姝了,只是看着她怯弱的模样,实在难以想像她狠心要掰折自己儿子手指的情景。

    “龙姑娘。”陆修很快去而复返,递过来一瓶药酒,指着手臂,“你拿这烫伤药擦擦罢。”

    “如何?”睿王爷看着睡过去的陆琳琅,小心翼翼问道。

    “手足抽搐,四肢强直,角弓反张,似癫痫。”然而,口齿不清,直吐涎沫,良久不苏,病症当有数年积累,是生下来便如此?

    睿王妃生这女儿,王府上下无不小心伺候,汤药饮食,接生坐月,该是最正常健康不过的。

    陆亭竹心下怀疑,莫不是他自己天生六指,因而妹妹也是个不足的?他自己因着六指常年将自己闷在房里,见到的陆琳琅也是活蹦乱跳的让人羡慕,却不想真实竟然是这种情景。

    他向后一望,目光一凝,睿王妃何姝正担忧的看着这里,身后龙霏澜微牵起嘴角,接过陆修递去的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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