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三个月……爱上你?”

    凤羽先是一怔,嘴里的酒险些喷出来,她摇头大笑道,“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紫夜,你要扮风流公子到别人面前扮去,咱俩好歹也算老熟人,犯不着玩这种小把戏吧?”

    紫夜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我三个月之内不能娶到你,我会死的,凤大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可愿意救我?”

    “祸害遗千年,像你这样的人,定能长命百岁。”凤羽学着紫夜的样子,也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中了毒,只有娶了天月血脉的女子,才能活下去。”

    凤羽猛然咳了起来,小脸涨的通红,赶紧抓起酒杯,灌了一口酒。她见紫夜表情严肃,不由得疑惑起来,蹙眉问道:“真的?”

    “当然是……”紫夜精致的薄唇忽然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荡起笑意:“假的!凤羽,你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被人骗了?居然一直没有被人骗走卖了,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

    凤羽眉毛一扬,随手抓起酒杯往紫夜身上砸去,恼火道:“还是和以前一样,骗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紫夜手指一弹,酒杯稳稳落到桌子上,眸子微微眯起,专注看着凤羽的眼睛:“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嫁给我,救我一命?”

    “你还是早死早超生的好。”凤羽恶狠狠地说。

    “哎,你都不肯说假话安慰我一下,”紫夜抚着胸口,一副受伤的样子,“难不成在你心里,就只有萧然那个混蛋?”

    凤羽心里忽然一跳,仿佛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闪而过,但是随即那双眼睛就被一个白衣清冷的身影覆住。萧然,现在不知道走到哪里了,一切可好?

    紫夜见凤羽突然走神,清丽小脸上浮现出一种叫做思念的表情,眼底顿时浮起一抹黯然,但是随即就消逝不见,精致的薄唇依然弯出一抹浅笑,笑意中,仿佛有淡淡的嘲弄。

    凤羽很快回过神来,压下对萧然的思念之情,瞪了紫夜一眼:“记住,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

    紫夜掏出腰间的洒金折扇,唰的一下打开,又恢复了嘻笑跳脱的样子:“谨遵凤大小姐之命。”

    凤羽有些头疼,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她实在没办法把眼前这个人和以前的那个邪魅诡美的少年联系在一起:“给我讲讲,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回浮云雪域一趟,再出来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因为我在浮云雪域面壁思过半年,忽然不喜欢以前那个我了,索性就施展无上*,脱胎换骨,给自己重新换了最最英俊潇洒的外壳,你觉得怎么样?”紫夜摇着扇子,朝凤羽晃了晃脸。

    凤羽很配合的打量着他入鬓剑眉,清澈星眸,点点头说道:“其实,我还是觉得以前娘娘腔的你,更漂亮一点。”

    紫夜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

    凤羽忍不住轻笑起来,说句实在话,她和紫夜以前是敌非友,两个人并不曾有这么熟稔,可是这一年多来,许是经历的太多,又是在黄沙城那种情况下和紫夜相见,此时竟然有一种老朋友的感觉。

    紫夜看着少女的笑颜,有霎那的失神,他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举杯慢慢啜饮,酒是好酒,可是喝进嘴里,却说不出的酸涩。

    凤羽摇摇头说道:“以前就听说浮云雪域是大陆最古怪的地方,现在看来果然传言不虚,面壁思过都能连外貌性子一并改过,啧啧,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紫夜笑笑不语,在雪潭那种地方待上半年,他没有疯掉,已经是很幸运了。没有人,没有生命,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而那些白茫茫的,不是雪,而是雪蚁,长着翅膀,通身雪白的雪蚂蚁。

    要么成为雪蚁的口中食,要么,就以雪蚁为食,才能活下去。

    一场无休无止的战斗。

    若不是心里一直藏着她的影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真的能在那种地方,硬生生捱过半年,只是他从雪潭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紫夜收回思绪,精致的薄唇弯出冰凉的弧度:“浮云雪域,本来就是很没意思的一个地方。对了,我离开以后,先去了齐都,你不想知道你那些老朋友的情况吗?”

    “老朋友的情况?如果你是说我的那些姨娘和妹妹,那就算了,她们过的是好是坏,我一点都不关心。”凤羽摆摆手。

    “萧越和凌子梵的情形,你不想知道吗?”紫夜的视线,似想看到凤羽的心里。

    “那两个人啊,”凤羽一怔,“应该都很好吧。”

    她大概知道,她从萧越身边想法逃走以后,萧越亲自带人寻了她几天,但是他毕竟是大齐掌管朝政的皇子,不能久待,很快就赶回了齐都,只留下一干秘卫继续打探凤羽的行踪。想来萧越已经知道自己回到青蒙城的消息了。

    至于凌子梵,凤羽知道凌子梵神智失常以后,就被凤知秋派人送回齐都休养,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样。

    平心而论,凤羽对凌子梵还是有一点愧疚的,虽然凌子梵做了对不起这身体本尊的事情,但是此后凌子梵的遭遇,也可以说极其悲惨的。

    “我离开齐都的时候,皇帝已经醒来,只是身体已经拖不了几天,已经拟下诏书,要传位给逸王萧越。逸王府正在筹办选妃一事。”

    “哦,萧越要选妃子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凤羽心里有一点淡淡的失落,倒不是因为萧越选妃,而是知道,一旦萧越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就会越来越远。

    在她心里,萧越一直是个很好的朋友。

    “多半是要出自王丞相家的嫡女。”

    萧越的母亲王贵妃,本就是出自王家。皇帝的婚姻,本就是帝王和朝臣之间利益的结合和博弈。

    凤羽沉默了一会问道:“凌子梵情况怎么样?”

    “他已经知道你还活着,神智也慢慢正常起来。他现在一直住在波若寺,拜在玄悲大师门下,已经剃度出家,法号梵苦。”

    “哐当”一声,凤羽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碎瓷片溅落一地,酒液打湿凤羽的裙幅,但是她却浑然不觉。

    “出家?为什么?”好半天,凤羽才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紫夜,以为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我去波若寺见过他,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只说‘红尘皆苦,离爱无怖’,他拜托我,若是能遇见你,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说你听了以后,就会明白以前的一些疑惑。”

    “什么故事?”凤羽黑眸变得凝重起来,她直觉这故事很可能就是凌子梵的姑姑和表哥的死亡之谜,以及,为什么会有人设计让凌子梵来恨她,报复她。

    紫夜喝了一口酒,声音变得低柔幽凉,慢慢讲述起来。

    三十年前,有一个将军的小儿子,兵法武艺都很出众,深受将军宠爱。后来有一次,将军出征的时候,就带上了这个小儿子。小儿子在战场上很勇猛,杀了不少敌人,也因为军功被授予了官职。

    后来在一次很凶险的战役里,小儿子和大军失散,受了重伤,一个叫冷玉蕊的侍女救了小儿子。小儿子的伤足足养了半年才养好,这期间,小儿子和冷玉蕊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小儿子伤好以后,就准备去找将军的大军,并且要请将军同意他娶冷玉蕊。

    但是小儿子却没想到,将军因为分兵去寻找小儿子,被敌人有机可乘,打了败仗,丢了城池,要被押回齐都受审。这时候,有人告诉小儿子,有公主喜欢他,只要他愿意尚驸马,就会帮他替将军脱罪。

    小儿子最终为了救父亲,就同意了这桩婚事,娶了公主为妻。经过公主的周旋,将军最后只是被罢免了官职,回到老家养老。

    小儿子在新婚之前,找到冷玉蕊,两个人抱头痛哭之后,冷玉蕊以身相许。她自知出身卑贱,表示愿意以妾侍之名服侍小儿子。

    小儿子决定和公主成婚之后,就找个理由把冷玉蕊迎进府。可是成婚之后,小儿子发现这公主嫉妒心极强,而且手腕狠辣,绝对不会允许小儿子身边有妾侍。这时候,冷玉蕊已经怀孕了,并且生了个儿子。

    最终,小儿子不忍心冷玉蕊一个人带着儿子在外生活,决定让她以远房族妹的名义进了将军府。

    凤羽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这个故事里,将军的小儿子,就是凌子梵的父亲凌大将军,而冷玉蕊,和冷玉芽一样,是她娘月蝶的贴身侍女,那个公主,自然就是明舒长公主。

    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冷玉芽和冷玉蕊本就是姐妹,明舒长公主最终还是知道了冷玉蕊和凌大将军的私情。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性子,怎么能允许自己的丈夫爱别的女人,而且还有了孩子!

    阴差阳错中,明舒长公主误以为凤羽也是冷玉蕊和凌大将军的女儿,是冷玉蕊为了保护这个女儿,就把凤羽托付给了姐姐冷玉芽。

    明舒长公主这样狠厉的女人,不会轻易放过冷玉蕊,但是也不会放过自己的丈夫凌将军,所以她挟制定国公府的二夫人韩瑶,杀了冷玉蕊母子后,再嫁祸给凤羽。

    而她的最终目的,就是让凤羽死在凌子梵手下。

    因为明舒长公主要让凌大将军看到,这对同父异母兄妹相残的惨剧,她要让凌大将军痛苦无比却又无法报仇。

    只是明舒长公主却算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凤羽根本不是冷玉蕊和凌大将军的孩子,当初她只所以演出纳妾这出戏,本就是为了进一步刺激凌大将军。

    可惜,机关算尽,最终受害的,反而是她自己的儿女。

    凤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只觉得心里闷闷地,仿佛塞进去了一块大石,连气都喘不过来。

    紫夜是何等聪明的人,当初他听了凌子梵讲的这个故事,就已经猜出十之*,此时见凤羽的神情,顿时心下了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凤羽的手背。

    “都说虎毒不食子,明舒长公主这样的女人,为了心里的恨,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她到底还是不是人!”凤羽恨恨地说。

    凌子梵知道真相以后,那颗心多半比在火里煎熬还难受,幕后的凶手,居然是自己的母亲。自己的母亲为了向自己的父亲报复,使出这种毒辣手段,连亲生儿子都变成了报复的工具。

    凌子梵险些害死无辜的凤羽,可是现在知道事情真相后,他却不可能报仇,难道他还能杀了自己母亲不成?

    最终,凌子梵选择出家,心里定是万念俱灰。

    “凌子梵让我给你说,他很对不起你,”紫夜把自己的手覆在凤羽的手背上,掌心感觉到细腻的肌肤冰冷一片,“他会在佛前为你日日祈福,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为什么要出家、为什么要出家?我不会怪他的,他若不想见明舒长公主,可以离开齐都啊,为什么一定要去当和尚?”凤羽喃喃自语。

    霎那间,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个蓝衣如水,剑眉星眸的男子,就此脱下华服,一袭僧袍,常伴青灯古佛?

    他曾挥剑为她挡去明舒长公主的黄金甲,他曾在误伤她之后,挥剑重伤己身以赎罪,他曾在她失忆之时细心呵护……

    “你不要想太多,他选择这条路,未必不好,若不能和心中所爱共度余生,不若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紫夜苦涩一笑。

    凤羽抓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酒,一滴清泪从眼角滑下。

    紫夜伸出一根修长手指,指尖轻轻拈起泪珠,放在唇上,为谁流泪为谁痴?难忘爱恨难忘你。

    等紫夜抱着伶仃大醉的凤羽回城主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搂着少女纤细的身体,在浓黑如实质的夜色里飞掠而行,少女的身体异常的娇弱,此时的她好像抽去了所有的坚硬外壳,只剩下小小一团柔软,无依无靠的伏在他的怀里。

    紫夜的心,微微抽搐起来,是痛也是怜。

    他真希望,能一直抱着她,就这么走下去,永远走下去,没有尽头。

    只是,再长的路,终究有尽头。

    紫夜看到前方黑漆漆的城主府,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像一阵风掠进城主府,从窗户进了凤羽房间。

    少女已经在他怀里睡熟,清丽的小脸上,隽秀的眉毛微微蹙起,红唇抿的很紧,呼吸中带着酒气。

    紫夜舍不得放下她,抱着她静静站在床边,直到少女似乎觉得蜷着的身体,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头动了动,紫夜才把她放在床上,替她除去外衫和靴子,把她放在床上,拉上被子。

    少女如猫一般舒展了身体,鼻息沉沉,睡的很深,醉的很深。

    紫夜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少女,夜色中,少女光洁莹润的小脸上似乎有一层淡淡的光晕,薄唇愈发的红。

    紫夜伸出修长的手指,沿着少女的五官轮廓,轻柔勾勒,触手之处,滑腻细嫩,仿佛最珍贵的瓷器,稍稍用一点力,就会破碎。

    少女就在眼前,可是,他终究走不到她的心里。

    是他出现的太迟了吧,紫夜苦涩一笑。

    一直站到天空星子尽数寥落,暗蓝的天空转为灰蓝时,雕像般默立的紫夜才似被惊醒。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忽然低头俯身,在少女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随后,转身如风一般掠出窗户。

    不远处,一丛花树下,挎着竹篮的小丫鬟,正在采摘带露花瓣,正好看见那男子修长的身影掠过。她看看凤羽的院落,又看看那男子离去的方向,不由得瞪大了眼,面上若有所思。

    “什么?有男子从凤羽的房间里出来?”刚刚起床的原可儿,正坐在铜镜前,由石榴服侍着梳头,听见气喘吁吁的玉杏描述的情景,眼角往上一挑,直接站起身来,也顾不得被扯乱的发髻,盯着玉杏追问道,“你可是看清楚了?”

    “当时奴婢正站在花树下,看得清清楚楚,那男子就是前两日跟着凤羽,从黄沙城一起回来的夜七公子。”玉杏肯定的说道。

    “这姓凤的女子果然风骚放荡,楚王殿下刚走没几天,就勾引别的男子,真是不知羞耻!大小姐,这事情若是被楚王殿下知道,定不会再容她!”石榴语气刻薄,带着股子兴奋劲。

    “不如我们现在就告诉曼姑娘去,看那姓凤的女人还有脸没脸。”玉杏说道。

    “捉贼捉赃,捉奸成双,光凭我们空口说说,别人不但不会相信,反而会说我们造谣生事,到时候打草惊蛇,那姓凤的女人必然会生出防备。”原可儿摇摇头,思忖道,“一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个现行才行。”

    “可恨现在小姐身边就我们两个人,不然多派几个人,暗中盯紧他们俩的行踪,就好办了。”石榴愤愤地说。

    “派人盯着他们?在城主府里?也就是你这个笨丫头才会这么想。”原可儿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那样子,很像是一条暗中觊觎猎物的毒蛇……

    ------题外话------

    前面的一个大坑算是埋了,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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