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和夜七依旧坐在那辆豪奢马车里,扮成奴隶的两个隐卫押着史老爷坐在后面的马车里。被点了穴道的詹管事骑在马上,左右分别是两个扮成护院的隐卫。

    大马刀带来的六个土匪,本就是暗夜血凤所扮,此时还是跟在大马刀身后,走在马车旁边。

    路上巡逻的士兵,见到詹管事一行人急匆匆往奴隶营方向赶去,自然识趣没有多问。

    黄沙城有一支两千人的护城军,负责维持治安,防止奴隶暴乱等事务,这支护城军是由四家奴隶贩子共同出资组建,精兵统领史十七是史老爷的远房侄儿。

    护城军的军营就驻扎在史家奴隶营边上,除了每晚派出两百人在黄沙城守城、巡逻,剩下的士兵都在军营里。其实护城军的主要任务,还是严密看管这片连绵数里地,足足有两万多奴隶的奴隶营。

    史家奴隶营起火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五百米外的护城军军营,史十七已经派了一百士兵,前去营里帮着灭火。

    凤羽的马车直接去了护城军军营,营门前的士兵看到詹管事,不敢怠慢,立刻飞奔着去通报统领史十七。

    史十七接到消息,立刻带着两个亲兵快步赶来,他见除了詹管事还有两辆马车,几个面生的骑者,不由惊疑起来,急忙问道:“詹管事,发生何事?”

    詹管事朝马车后面指了指,史十七见后面那辆马车的车帘掀开一半,他的堂伯父正坐在马车里,朝他招手。他不疑有它,立刻走过去,刚靠近马车,就被马车里的人一把拉了进去。

    马车帘随即放了下来。

    亲兵和营门口的小兵自然不会有什么怀疑,都站在那里,等着他们的统领大人吩咐。

    不一会,史十七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传我的命令,今晚不论发生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准离开营地。”

    亲兵立刻应声离去传令,一路上,亲兵总觉得他们统领的声音有些闷声闷气,好像突然感冒了似的,但是也就是这么想想而已。

    马车里,隐卫的掌刚从史十七的脖子上收回来,昏过去的史十七倒在他堂伯父的脚下,史老爷脸上的肉又是一阵颤抖。

    凤羽和夜七坐着的马车离开护城军营地,剩下的人则进了军营,军营大门随即慢慢关起来,五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大门里,严守史十七先前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违者格杀勿论。

    凤羽和夜七在快靠近奴隶营的时候,就弃了马车,快步走往奴隶营。扮作车夫的惊雷无声无息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史家的奴隶营灯火通明,东北角上燃起的火势看着不大,可是黑烟滚滚,被风吹着,几乎覆盖了整个奴隶营。

    凤羽带进城后,又偷偷溜走的那几辆大车,除了装着罗立和林凡等一干手下,还带了专门的引火燃烟的东西。他们趁着夜色,赶着大车到了奴隶营地外,罗立和林凡就分别带着手下潜入奴隶营,一个负责放奴隶,一个负责引火放烟。

    凤羽仰头看着奴隶营四角高高矗立的塔楼,对夜七道:“东面南面归我,西面北面归你。”

    夜七摇摇折扇:“有什么好处?”

    “没有,你不做就算了,我一个人也能搞定。”凤羽说完,也不理会夜七,自顾自往东面奔去。

    夜七收起折扇:“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了。”

    “这么久不见,发现你的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

    风中传来凤羽的声音,夜七哑然失笑,看着消失在浓烟夜色中的纤细身影,低低自语道:“这样好不好?”

    等到凤羽和夜七再次汇合的时候,奴隶营四角塔楼上,只留下一地尸体。同时,惊雷带着隐卫,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塔楼,控制了塔楼上的劲弩。

    此时,最棘手的威胁已经解除。凤羽扬手甩出一支袖箭,袖箭带着尖啸声飞上夜空,正在放火的林凡立刻停手,带着手下,绕过正在灭火的护卫,从后面突然对护卫发起攻击。他们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转眼间,就倒下了数十具护卫尸体。

    此时,奴隶营地的烟雾已经散开,塔楼上的弩箭呼啸射下,那些护卫开始还兴高采烈,没想到弩箭射的都是穿着护卫衣衫的人,他们才惊慌失措起来,意识到不对,开始四处奔跑寻找藏身之处。

    罗立和林凡汇合后,带着数千个奴隶,开始围追堵截奔跑呼救的护卫。素来趾高气扬,欺凌奴隶的护卫,此时就像过街老鼠,在人群中狼狈逃窜。

    罗立此时已经收到隐卫传来的暗号,对手下叮嘱了几句,随后立刻赶到营地出口的地方,见凤羽和夜七并肩而立。他看也不看夜七,对着凤羽咧嘴笑道:“大小姐,现在这些奴隶们情绪正激动,索性趁着这劲头,把另外几家奴隶营也一并给冲了?”

    凤羽见罗立头上热气蒸腾,满脸汗水,衣服上也湿透了,溅满了大片大片的血渍,长刀上也不断往下滴血,他自己并没有受伤,想必是杀了不少负隅顽抗的护卫。

    “时机不到,要先把这里的奴隶组织起来。护城军虽然被稳在了营地里,可是万一动静太大,被他们察觉出来不对,到时候一千多全副武装的士兵冲出来,会给奴隶造成极大的伤亡。”

    “嗯,那就先把这里的护卫都灭了。”

    此时,奴隶们已经开始安静下来,罗立的手下有意识的把奴隶们慢慢往门口集中。打杀了那些欺凌奴隶的护卫,让奴隶们出了口恶气,他们已经平静许多。

    就在这时候,左边一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只听一个男子愤怒的声音响起:“是你,是你,别以为换了衣衫我就认不出你!”

    人群骤然散开,一个套着粗布长衫,形似奴隶的男子抱着头,被一个身材高大的奴隶拖了出来,重重往地上一摔。

    凤羽给罗立使了个眼色,罗立顿时上前几步,大喝道:“怎么回事?”

    那身材高大的奴隶一回头,正看见罗立,他识的罗立是来救他们的人,当下毫不迟疑的单膝跪在地上,竟然行了个武将的礼。

    凤羽和罗立都有些吃惊,见这奴隶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剑眉大眼,虽然面有菜色,但是依旧英气勃勃。

    罗立打量着他:“你从过军?”

    奴隶应声道:“在下程皓,以前在大齐征西军里当过两年兵,后来家里出了事,全家发配边疆为奴。”

    “这是怎么回事?”罗立指着那倒在地上的粗布长衫男子。

    程皓眼里带着怒火,指着粗布长衫男子说道:“这人是护卫队长,叫史老黑,是史家的家奴。在他手里,也不知道虐杀了多少奴隶。他刚才脱了护卫衣衫,想混在人群里逃出去,被我抓住了。”

    史老黑趴在地上,满脸横肉,虽然被抓住了,但是目光凶狠蛮横:“这黄沙城里是史家的地盘,你们敢煽动奴隶造反,等护城军来了,一个一个绞死你们!”

    这时候,一个女奴忽然发出尖利的哭叫声,冲上来,对着那史老黑又抓又打:“你把我女儿带到哪去了,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

    凤羽目光一冷:“怎么回事?”

    程皓大声对罗立说:“英嫂十岁的女儿小萝卜,下午被史老黑带走,说是去给厨房打个下手,结果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我们托人问厨房的人,说根本就没有见到小萝卜!”

    英嫂撕扯着史老黑,不停哭喊,那史老黑瞪着英嫂,本想动手将她推开,但是见旁边那几个面色不善的大汉,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一时也不敢对英嫂还手,只是嘴里一个劲的骂着疯女人。

    英嫂哭闹了半天,却始终没有问出女儿的下落,她红肿着眼睛,看到罗立,认出正是刚才放他们出木笼的男子,立刻扑到罗立脚前:“好汉,救救我女儿啊。”

    罗立见妇人满脸的泪,心里一软,刚想上前逼问史老黑,凤羽忽然一把拉住他,冲他摇摇头。罗立顿住,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凤羽。

    凤羽随手拿过罗立手上,还在滴血的长刀,扔到英嫂面前:“哭喊救不了你女儿,别人也救不了你女儿,能救你女儿的,只有你自己!记住,永远不要指望别人的援手,人,要学会靠自己解决问题!”

    二十多岁的妇人被那带血的长刀吓了一跳,脸色变得惨白,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那一身青色劲衣的少年,只觉得少年隽美的面容,竟是冷的怕人,一双黑眸,深如渊海,散发着迫人的气势。

    一时间,站着上万人的偌大营地,竟然瞬间静默下来。劲衣少年只是静静站立,一个人迎着上万双目光,远方黑暗的天幕,都成了她一人的背景。

    天地阔大,长风呼啸而过。

    英嫂慢慢抓起地上雪亮的长刀,用衣袖抹干泪水,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史老黑面前。

    “我女儿在哪里?”英嫂的声音微微颤抖,但是她的眼睛,却死死盯住史老黑那狰狞的面孔。

    “她去厨房帮工,也能吃的好一点,老子一片好心。”史老黑冲英嫂呲牙说道,声音异常狠厉,他实在无法忍受,这个昔日被他踩在脚下的女奴,竟敢冲着他耍威风!

    “我女儿在哪里!”英嫂声音骤然尖利起来,一刀刺进了史老黑的大腿。

    “啊!”史老黑没想到英嫂竟然真的动了手,不由得又惊又怒,腿上的伤口更是痛的他脸一阵阵抽搐。

    “快说,我女儿在哪里?”英嫂双手握住刀柄,猛然拔起,又往史老黑的另外一条腿上扎去。

    史老黑又是一声惨叫。

    转眼间,他的两条大腿上已经多了四个血窟窿。可是他的目光依然凶狠,始终没有说小萝卜在哪里。

    凤羽看见这样的情形,心里不由得一沉,知道那小萝卜多半是凶多吉少,这史老黑是个狠人,心里有数,知道若是说出来,只怕下场也是个死,索性就硬抗到底。

    这时候,英嫂已经发狂,她忽然拔刀指着史老黑的心口:“你再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妇人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鬼。她高举着滴血的长刀,狠狠扎下去。

    “我说,她,她在厨房后面的杂物房里……”史老黑眼见要死在一刀之下,所有的狠劲瞬间消失,大喊起来。

    英嫂一把扔下刀,就往厨房跑去,罗立立刻吩咐两个手下跟了过去,有几个和英嫂交好的女奴,也小跑着跟了过去。

    忽然间,远处传来英嫂凄厉的哭喊声。

    凤羽抿紧了嘴,眼底冷厉。

    不一会,一个手下抱着女童小小的尸身,穿过人群让开的通道,走了过来。女童的身体上盖着手下身上穿的外衣,但是露在外面的小脚,纤细的脚踝,上面都是青紫的掐痕。

    一阵风吹过,掀起外衣一角,凤羽一瞥之下,就知道那外衣下面的小身体没穿衣服,袒露出的肌肤上,青一块紫一块,而且女童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显然死前是被绳子捆缚出一个不堪的姿势。

    有些女奴已经扭过了脸,不停的抹着眼泪,而有的男奴隶,眼中喷出怒火,如果不是罗立等人站在史老黑前面,他们恐怕就要立刻扑上来,把他撕成碎片。

    “你他妈的还是个人吗?”罗立一脚把史老黑踹了个跟头。

    史老黑此时只是拼命的磕头:“饶命啊,饶命啊。”

    凤羽冷冷盯着史老黑:“饶命?你现在知道让别人饶你命?那小女孩有没有求你饶了她?她求你的时候,你有没有饶过她?你现在让我们饶命?”她猛然一指手下抱着的小女孩尸体,厉声喝道,“不如,你问问她,愿意不愿意饶了你?”

    恰在此时,风吹起小女孩脸上盖着的衣衫,露出小女孩那大睁着的双眼,漆黑的没有一点光的黑眸,就像无底的洞窟,正对着史老黑。

    史老黑满脸是汗,盯着小女孩死不瞑目的面容,喉咙里格格直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我女儿命!”英嫂冲了过来,一下扑到史老黑的身上,张嘴就往他的喉咙上撕咬过去。鲜血从妇人嘴角汩汩流下,史老黑嗬嗬叫着,拼命挣扎,可是此时的英嫂,就像着魔了一样,力气大的惊人,竟然死死压住了史老黑。

    很快,史老黑的四肢不再挣扎,只是无力抽搐。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一地,英嫂像凶猛的野兽,几乎把他的半个脖子咬穿。

    英嫂最后松开牙齿,木然的从史老黑的身上站起来,抱过小萝卜的尸体,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奴隶营里的奴隶们都默默聚过来,听着一个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刺破黑暗的夜空,飘荡在黄沙城上。

    哭昏过去的英嫂被抬下去以后,凤羽的目光扫过黑压压的奴隶群,在她面前,站了上万名奴隶,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本来麻木的目光,现在有了悲戚、愤怒、无助、惶恐、茫然种种情绪。

    这些目光,都看向凤羽。

    凤羽一个人迎着上万人的视线,忽然低吼一声:“只有用刀和剑,才能保护我们想要保护的人!”

    万籁俱寂,少女略有些嘶哑的吼声,就如同一个炸雷,在众奴隶的耳边响起,也在他们的心里响起!

    “没有谁,生来就该被人踩在脚底,生来就该像畜生一样活着!”

    “可以受尽屈辱、可以忍饥挨饿、可以苟且偷生,但是,绝对不可以屈服!所有的隐忍,只为了积蓄力量,去反抗这不公的命运!”

    “跟着我,握紧手里的武器,去战斗,用血与火,来证明我们并不比别人低贱!让我们的孩子,生活在一个更好的世界里!”

    ……

    后世的史书上,“黄沙城事件”被认为是改变蒙川高地势力格局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就是在这场看似不起眼的奴隶暴动中,上万名奴隶在一个少女的誓词中,拿起了简陋的木棍,踏上了反抗命运的征途。

    而这上万奴隶,在未来无数血与火的试炼中,成为血羽军主力,跟随凤羽转战蒙川高地,一统高地,奠定天启帝国的大业。

    乌云遮蔽了夜空里寥落的星子,在偌大的奴隶营里,罗立和林凡等人,按照凤羽的吩咐,开始把整个奴隶营里的人组织起来,挑选身体强壮的奴隶,握住一切能当作武器的东西,哪怕是一根木棍,一只铁锅,甚至,一块石头。

    依然是凤羽和夜七负责拿下别的奴隶营里最棘手的看守,隐卫和前羽林军士兵去伏击营里护卫,在无声无息中,一个接一个的吃下了另外三个较小的奴隶营地。

    在整个过程中,始终没有惊动护城军。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整个黄沙城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以史家为主的四大奴隶贩子都被抓了起来。黄沙城无声无息的易主,但是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去。

    护城军还在军营里,按照史十七的命令,严禁任何人进出。

    凤羽坐在史府的大厅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谋划数日,就为了一举夺下黄沙城,此时胜利在握,只觉无比疲倦,但是她还不能睡,因为天亮的时候,黄沙城的城门,就要打开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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