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樱花了。

    何况这样漫山遍野,大片大片的,似一堆堆洁白无垢的云朵,飘渺似梦。

    日本富士山,浪漫如雪的樱花树下,一朵朵盛开的花,仿若天上云朵,几近飘渺。

    这是她在那个世界,最后一次见到这般美的樱花。

    她笑的越发恍惚,直到,对面的石桌上,居然出现了那个男子。

    似青竹般的清雅,温和微笑。

    只有这刻,她才发现,原来,他似青竹般的清雅,温和,再无想象中的冷厉残暴。

    黄昏的霞光,映得他的葡萄紫般的眸子,似淬了毒的黑猫眼。

    她掉转头,闲闲微笑,“谈判,转让财产,实在是浪费了这个好地方。”

    这样的结局,就连她,也始料未及,甚至直到她说话,尚余着几分难以置信。

    他,商界翘楚,年轻才俊,行事向来毒辣狠冽,浸淫商场多年滴水不漏,几无失手,鲜少有人,能在他手下讨得半点便宜,却因一个无心疏忽,被她绝命痛击,如今,他们才能坐在樱花树下。

    而这一要求,却是他提出的。

    他们廖廖数面,犀利冷漠,突然这般详和平静,似相知多年老友,令她心生恍惚。

    黄昏拉长双方的影子,男子看着自己的影子,叠加在樱花丛中若隐若现,又随着黄昏霞光渐弱渐虚。他真心实意微笑,“这个地方,我觉得极适合我们见面。”

    洁白的,缀着淡粉花丝的樱花饼,散发淡淡幽香,他恍惚笑着,“何况,还有这么美的樱花饼。”他用两指拈起樱花薄饼,轻送入口,似在吃着无上珍品。

    她不禁受着蛊惑,也拿起一块,轻放入口,带着樱花的香味,入口即化,浸入心肺之间,竟是无比清凉,她又拿起一块,“素闻叶总品味绝佳,果真名不虚传。”

    男子轻笑,连着吃多了几块,认真专注,似乎他来东京,只为了这碟樱花饼而来。他们甚有默契,你一只我一只,直到碟空。

    男子用纸巾轻轻擦拭手指,一根一根,一点一寸,那手指本应指骨有力的,却在苍白樱花映衬雪白似无,他擦的专注,似乎这是极其重要的工作,她一语不发,只是瞪视着他,清静无波。

    他的脸上,无波无澜,似乎输掉一半身家的,不是他。

    他,只是一位认真赏花的俊男。

    而她,只是位欣赏极度自恋男的花痴女。

    她终是闷哼一声,内心却涌起一阵莫名烦燥。

    男子终于擦完了手指,直直对视,目露欣赏,“你倒是好耐心。”

    她捡起落肩的白色花瓣,如花般微笑,“对于失败者,我多的是耐心。”

    男子儒雅一笑,“很好,你终于长成我期望的那般,无情,极至无情。”

    她一时怔住,竟微带痴傻,“缘何,是你期许?”

    男子似看着毕生得意之作,“嫣然,你可知道,我认识了你很多年,久到,都已成

    我的一辈子。”

    一辈子还长,何况他这么年轻,怎能轻言一辈子?

    她却忘了嘲笑,更加傻愣地,“我,何时认识的你?”

    沉浸在回忆的男子,坚毅唇角露出温柔浅笑,“嫣然还在玛丽孤儿院时,我的父亲,一直都是孤儿院的赞助商,唯一的赞助商。”

    他看着她本娇红美艳的脸色,瞬间一片青灰,眸光流转,似忆起什么,目光如电袭来,他仍是噙着清冷笑容慢慢茗了一口清茶,“我第一次见你,你一人蹲在地上,用棍子在泥地上画着圆圆圈圈,一遍又一遍,目光沉静而执着,我从未见过象你这般的小孩。虽然,我比你亦大不了几岁。我便拉住经过的小朋友,询问你的名字,他们居然个个惊诧逃跑,唯有一人,他怯怯地告诉我,你是天煞孤星。”

    他笑着,看着自己白皙近乎透明的手指,笑道,“天煞孤星。”

    她的脸,突然就白了,透明的白,似樱花一般的白,近乎消失的白,她咬牙,“你如何知道这些的?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仍是笑着,“你让我觉得亲切,周围的一切,似乎与你无关,似乎那无生命又极丑陋的圆圈圈,似乎比所有的活物更为重要,甚至,那倚在墙角的我,你都没有回眸一顾。我却能看见你饱满的额头,那丝碎的发,一丝丝落在额前,映着你圆润的脸颊,我甚至能看到你身上的翅膀,隐在薄薄的光圈里。

    有天使翅膀的孩子,又怎会是天煞孤星?

    直到,玛丽亚修女温柔唤你的名字,我才发现你的眸子,似有了一丝喜光,你站起来,拍了拍小手,便把手交给玛丽亚修女,随着她走了。

    爹爹找到我,见我一直望着你的背影,便问我,要不要领养个小朋友。反正于我而言,我的零花钱,从来都是用不完的。我便指了一人,那人,已随着玛丽亚修女,越走越远。”

    她觉得世界突然坍塌,“你,就是那日一直站在墙角的少年?难怪,我总觉得,你的眉目有莫名的熟悉感,我以为自己是多心。”说至最后一字,她已不觉喃喃低语,心里泛着极度的酸涩,“你居然是我的恩人?”

    我一直在苦苦寻觅,欲倾心报答的恩人?!

    他似笑非笑地望她,轻轻点头。

    她纵声大笑,直至最后迸出冰冷飞溅的泪花,“居然是你,居然是你,为何会是你,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你从不告诉我?你知道,我原是要找到你,再报答你的,你瞧瞧,我都报答了什么?我毁灭了你的一切!瞧瞧,我怎么是这般心狠手辣?!”

    男子仍是温柔笑道,“你对我最好的报答,便是如今这般无情至极,这般,再也不会被世人所伤,这样的你,让我满意至极。”

    她却是瞪大了双目,一任纵横交错的珠泪横流。

    傻傻地呆呆地,直直地看着他的温柔清雅眼睛。

    似从未认识他一般。

    他,是她的商业对手,她自认对他了如指掌,是故,他输在初出茅庐她的手下。

    他,以无情纵横商场。

    她,以更无情驰名。

    他仍是微笑,温文尔雅至极。

    她似傻了一般,“那你领养我,又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让我无情至极?”

    “我希望,这世界,再无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

    。那日你虽未抬头,我却知道,你发自内心的落寞,深沉似水。”

    她又是一怔,盛放的樱花,就在男子额头,落在他薄薄唇角,衬着那本黑漆如墨的眸子,一时竟似苍白如纸,透着诡异的不真实。

    “玛丽亚修女病逝,我就在你身后的高楼之上,看着你强自压抑的悲泣,似那无人疼养的小兽,悲伤难抑,却又强自压抑,你抱膝蹲在地上,又一遍遍地划着圆圈圈,那晶莹透明的泪,清晰地滴落在圆圈圈之内。直到,最后的最后,你躺在划的最大圈圈,你的身子,还那么小,还是个孩子,所幸,我领养了你。”

    “你的悲伤,我如此了然。没了玛丽亚修女,这世界于你而言,没了最后一股温暖。”

    “这样的悲伤,我也是懂的。”

    她的眸光,又渐泛起晶莹水雾。

    男子苍白薄唇噙着清浅微笑,“我便知道,你再无所惧。”

    男子突然近前,抱住她,用尽全身气力地,“我怕,那樱花饼上的油脂,污了你的手。这最后一次,就让我抱一抱你,感受你的温香暖玉。”

    他的力道如此大,她甚至都推不开他,而他的薄唇已急急压下,急切掠夺,直到,她亦忘了,她原来是要推开他的。

    原来,吻,亦可以忘记天地。她的心里,透着丝丝欢喜,似乎他抱着她,如此对待她,是天经地义。

    似乎,他们,本该如此相待。

    男子抬起头,向她微笑,那绝世俊容上,透着极致温柔,紫玉般的眸子透着三月春天的光彩,他低低唤着,“嫣然,嫣然。”

    她只觉莫名欢欣,孩子般应着。

    他的脸,突然一片血迹,如墨开的菊花,错乱一片,妖艳成灰。

    黄昏,已是残阳甚血。

    她终于扑上前去,惊惶叫道,“叶漠然。”

    那人,自她手中化为一片血水,一滴滴滴落地上,在她极至惊恐之内,化为乌有。

    那漫天的血红,似片片翻滚的大红层幔,层层裹住,缠绕着那已怔愣至极的她。

    而她,猛然自梦中惊醒。

    温泉热气翻滚,旁边池子再无神棍扑腾戏水。

    一阵脚步声,透着男子的沉稳气息,越发地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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