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起床,已日上三竿,院外久候的侍女闻声忙近身侍候,等一切妥当,院内已响起匆匆脚步杂着笑声,“二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他迎了出去,“此处风景绝美,实在是休憩宝地。”

    李由笑道,“能获二公子赞赏,李由三生有幸。”见将闾的冰眸微带着探询之意,忙整了整面容行礼道,“长公子因事出紧急已先行,嘱二公子好生将养。”

    他微愕道,“可知皇兄何事这般紧急,将闾都未赶及送上一送?”

    “长公子未明说,由自然也不敢细问,”李由侧身谦让,“二公子这一夜好眠,只怕饿了,还请用早膳。”

    院内早摆好桌凳,已有数二十位娇美侍女,鱼贯而入,青铜器皿里摆放着各色糕点小食粥食,每碟食材都佐以一枚时令鲜花配搭,色彩缤纷鲜嫩,赏心悦目。

    饶是见怪世面的将闾,都忍不住赞叹,“由的早膳,果然精美。”

    李由笑道,“二公子难得大驾光临,李由也是挖空心思,还请二公子别笑话。”

    将闾冰眸微闪,“由费心了。”李由口里连道,“应该应该的,”已殷勤布箸布菜,见着将闾用的甚是投入,唇角微笑越发灿烂,唇形微动似语还休。

    南宫忧匆匆入院禀道,“报二公子,赵郡监有急事找大人。”

    李由忙起身告罪,“李由先出去看看,二公子别扫了兴致。”

    将闾冰眸淡扫微点了点头,他一路疾行至院门口,稍远距离的精干中年男子,本川峰紧蹙,见到他的身影,眉眼里跳出一丝喜悦,“报大人,倚红楼出事了。”

    李由本舒展的面部,立然紧绷,静听事情缘由。

    院内众侍低垂静默,倚红楼三字隐约自院外传来。

    倚红楼么?

    将闾停了筷箸,不禁按紧了胸口,默了默,掏出那只金凤盒子,瞧着里面六颗墨绿的药丸,修长十指轻轻抚过盒身,冰眸扫过正波澜起伏的鳞鳞湖面,右手扣紧高扬起金盒,唇角露出抹涩涩苦笑。

    留着无益,不如丢弃,他心念微转,就在金盒欲脱手飞往湖面之际,突然微蹙双眉,重新打开盒子。

    那六颗墨绿药丸,仍是墨绿色的,似春深时节至要枝叶。

    冰眸闪现抹似笑非笑。

    又似冷若冰霜。

    又似雪壁之间,开出的一朵迎春花,于冰天雪地扬散出一抹残淡的喜气。

    倚红楼么?!

    很好,很好。

    他重新贴身放好金盒,擦试了双手,朝院门外走去。

    李由正欲入院向他禀告,将闾已近前道,“由要去倚红楼么?一起罢。”

    李由沉吟道,“也好。”已向郡监道,“本郡交代你的事,你现速速去办,办妥直接带往倚红楼。”

    赵郡监行礼快速退去,边行李由边简单介绍源由。

    昨夜原是倚红楼花魁欢欢开bao之夜,遇两个恩客争抢,其中一位如愿成了入幕之宾,另一位怀恨在心,伏于楼外,等那位得偿心愿今晨出楼,一举击杀。

    被杀的那位董小爷,其爹原为故魏太傅,在故魏民众间极有名望,他一向清誉极佳,这董小爷是他老年得的独子,自然百般疼爱,今日这根独苗没了岂肯干系?

    如今已在倚红楼几欲大开杀戒,杀人者本是过往客商,早被拿住只余了半条命,欢欢也被重伤,现被倚红楼妈妈翠婕强势拦住,倚红楼着人来请郡守大人,那边厢双手胶着僵持不下。

    将闾瞧瞧李由略显沉重的面色道,“由可有主意?”

    李由叹息数声默了默,“这个法子,应该是有效的。”

    南宫忧贴身随侍,李由带了几名兵士,一路打马急驰,远远便看到一座锦绣春楼,

    外围已被看热闹民众重重围住,行至近前,李由已率先跳下马,其余人等纷纷落马。

    随行兵士已扬声高叫,“郡守大人到。”

    那些民众慌忙回看,见了他们忙恭身行礼。人群撕开了一个口子,等他们一行疾行掠过又潮水般合上。

    他们行到大门口,董家家仆正欲阻拦,兵士冷喝道,“郡守大人到,谁敢阻拦?”

    那些家仆慌忙行礼,这群人衣袂猎猎,已至大厅。

    素日里纸醉金迷的*场所,如今一片狼藉,正中太师椅上坐着发须皆白的老者,满面涨红正值盛怒,见了来人起身拱了拱道,“董某见过大人。”

    李由的眸光往后侧一扫,与那双冰眸碰了正着。

    路上将闾便言明扮作他的贴身侍从。

    既然二公子执意如此,他自然不好违逆。

    侧边一位珠围翠绕的年青美人,见了他们一行,本微带愁意的丹凤眼溢出微微的喜色,又匆忙掩饰,只低了头行礼如仪道,“翠婕见过郡守大人,还请大人为倚红楼作主。”

    右边角落里,桌椅倾斜,一个满身血衣的蓝衣男子,

    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旁边一位白衣女子披头散发满身伤痕,缩在角落掩面嘤嘤低泣。

    李由低咳了声,坐上倚红楼家仆呈上的木凳,“这是怎么回事?”

    董老盛怒抢先禀道,“郡守大人在郡内也有时日,当知道董某向来遵纪守法,就连昔日皇上陛下都说过,董某是忠义之人。今日董某要告倚红楼,倚红楼既打开门做生意,便应确保客人安全,倚红楼竟然放任恶人行凶,置董某独子今晨惨死,还请大人作主,杀了祸主欢欢,封了倚红楼。”

    董老纵横官道多年,自然能一语点中要害。

    翠婕不甘示弱道,“禀大人,倚红楼向来做的是恩客生意,自应保证楼内客人身家安全,何况也从无偏差,今晨董小爷已出大门,不在倚红楼范围之内,与倚红楼有何干系?董老爷子老年得子,一朝没了,贱妾也甚感同情,只是若因此便要杀了无辜的欢欢,封了更无辜的倚红楼,董老爷子一生仁厚,又岂能毁于这次?”

    董老怒极哼道,“大人英明果断,又岂是你花言巧语蒙得了的?何况在倚红楼拈风吃醋比比皆是,这样场所本就有伤风化,不利郡内治安,早应封存!”

    翠婕反驳道,“倚红楼这般场所,一向是爷们寻欢场所,古往今来皆有。大秦又岂只这一家倚红楼?若如董老爷子意思,间间都有失风化,都得封了?!再说昨晚之事,本是那位客商拨了头筹,欢欢初夜应是给他,董小爷输了亦不肯相让,令家仆捉住一顿毒打,若不是贱妾拦住,当场便丢了性命。董家小爷违反约定,那位恩客被逐出倚红楼,贱妾又怎知他原没走,隐在楼外寻机报复?董老爷子一向声名在外清誉极佳,董小爷还不是常日里醉卧花丛,董老爷子这么能耐的人,连自个儿子的事情,都管不着,这楼外事贱妾管不着,也算正常罢。这倚红楼的事,贱妾自然该管,出了偏差,应与贱妾相干,只是这楼外事又岂是贱妾管得了的?”

    这一句话,直戳董老痛处,他不禁大怒拍飞了案几上的茶盏,摔在地上七零八落,“你这巧言令色贱婢,若不是你这种伤风败俗所在,我儿又岂会常日留连,又岂会命丧于此?”

    他须发具抖,已抱拳向李由道,“此事,董某绝不罢休,还请大人作主。”

    他见李由似在沉吟,沉声道,“董某一向敬重拥戴大秦,还请大人千万别寒了董某等一干人的心。”

    他的心,自然不是他一个人的,还有千万故魏旧人的心。

    赵郡监匆匆赶至,附他耳边廖廖数语,李由敛了眉道,“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来人,押了杀人者上前。”

    那名本低头哭泣的女子,抬起一双泪眼,“他,已经被打死了,”

    李由站了起身,“由素闻家父提起董老,是为仁义代表,上回还在奏请圣上,赐董老仁义金匾,听说快要到河内郡了。此次事件,本大人已明缘由,杀人者已伏法,董小爷也不可能死而复生,素闻董族之中有位董长

    董老,杀你子的仇人,如今已被伏法,倚红楼有连带责任,责休业三个有整治,若是整治不得力,不得开业,直到整治得力为止。

    至于欢欢,此事虽因她而起,却不是她指使杀人,本郡判定欢欢入狱三个月,受受牢狱之灾,不知董老可服?

    带上董氏最小族子,跪在地上,”董老一门忠烈,又岂能无后,本郡已查得董纪明,身为董氏之后,虽非董老亲生,但为人忠孝进取,不留连烟花之地,比起董小爷必不逊色,何况,他素来敬仰董老,听闻能承继董氏门庭,已是欣喜万分。“

    李由之意,已是保全倚红楼之意。

    将闾冰眸微扫,却并未触及那袭白影。南宫忧已悄悄附耳告之,

    场内董老已失了部分戾气,只是犹自愤怒难平。

    独子不成气候,他管教再严,也

    他不露声色地退了大厅,随着南宫忧转到后院,单独一座幽院,种了些梨花甚白,花开正艳,似白雪般的白。

    他停在门口,已有侍婢询问,南宫忧只是狠冽一扫,那年青婢女便吓得怔住,却仍是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倚兰姑娘的绣楼,你们是什么人,可得翠婕妈妈许可?怎得擅闯?来人呀,“

    南宫忧已近前,刀剑出鞘,冰冷的直逼人心。侍婢吓得,”你们,你们,“

    这里平素是寻花之地,甚少有人会拿刀剑横闯,何况这么森冷吓人。

    已有一男子,一身粗布衣衫,微低着头,自他身边走过。

    他蓦然一怔,喝道,”你是什么人?“

    本擦身而过的男子,身形微怔,身后已传来的女子惊呼,”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将闾冷咧道,”怎么,本公子不能来么?“

    倚兰微忐忑道,”怎么会,只是二公子不是嫌弃贱妾么,怎么又会来了?“

    他却只是站在原地,朝着那个正欲离开的身形冷道,”你,抬起头来。“

    南宫忧已近了前,站在男子身边。

    倚兰奇道,”二公子,这是个伙房下人,面容丑陋,只怕污了二公子的眼。“

    将闾冷笑道,”本公子肚量大,没什么污不污的。“

    倚兰道,”阿水,二公子恕你无罪,你便抬起头来。“

    将闾绕着男子,上下打量。

    男子眉目清俊,包了头巾,露出一双怯懦圆眸,双手无措地捏紧衣角,喃喃道,”见过二公子。“

    便匆匆低下头去,再也不敢与将闾眼神相触。

    ”这个阿水,怎么没有倚兰姑娘说的面貌粗陋?“

    ”倚红楼进去的都是达官贵人,自然不能用那些真的扫兴致的下人。“

    倚兰已近了身,微带着惶恐,”二公子,妈妈知二公子贵驾降临么?“

    将闾也不言语,已甩袖入了她房,只是四处扫了一眼,又冷哼了声,原路走回。

    那边厢,李由已处理善后事宜。

    隐在院外的男子,露出恨极的眸光,手死死抠住墙壁,掉下一层泥尘。

    双眸似要喷出火来。

    身形欲要冲出的身影,已被人死死拉住,低低道,”不可,爷。“

    那个行走的飒飒身影蓦地顿住,眸光朝后疾射而来,唯有一堵墙一树绿茵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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