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云澈

    灵曦拿起茶壶给自己续了杯水。小二们都在楼下忙着,她不是什么天生的大小姐,也就没有那么娇气的习惯。

    门口传来敲门声,随着灵曦一句“请进”,走进来的是一个穿艾青色袍子的高挑男子。灵曦满脑子里只有一个词——干净。他一米八左右的个头,身材偏瘦,但不显柔弱。脸上皮肤白皙,如玉一般,没有一丁点儿的瑕疵,连毛孔都不容易看出来。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唇线清晰,嘴角微微扬起。很难说这个男子有哪个部位长得出挑,组合在一起却是那么舒展协调,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温暖舒服。

    “方公子。”

    “莫公子。”灵曦起身,缓缓躬身鞠了一礼。虽然看着极恭敬,但腰杆却甚是笔直,没有一丝一毫卑躬屈膝的味道。

    “在可以被称为莫公子的人中,在下身份最低。方公子若不是存心取笑我,称呼一声云澈,我就感激不尽了。”

    “公子说笑了。从十思楼开张那日起,这里就没有身份差异,诸位茶客彼此只以雅号相称。你我虽未驻于大堂,但此处依旧是十思楼内。我不问公子身份高低,也不问你姓甚名谁,你自称云澈,我便称呼你为云澈,如此而已。”灵曦面无表情,伸手示意她对面的位置,“请。”

    云澈暗暗一笑,依言坐下。心里却不禁叨念,听闻这方公子小小年纪却是一副大人举止,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而且何止举止成熟,就连谈吐也带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城府。刚才看似只是说称呼一事,他却直接借着话题把他小世子的身份抹了去。若他已经猜到自己的来意,岂不就是言明十思楼不会归到孝王麾下吗?

    “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看来,并非如此。方公子虽成大事,小处却依旧谨小慎微,云澈佩服。”

    灵曦根本不接他的话,连个表情都没有。

    “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云澈一愣,这方微怎么油盐不进啊。刚把路堵死,连松松土的时间都不给他,就问他为什么来,看来是要生生让他说不出来意啊。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这么不可爱呢?

    “我对方公子甚是好奇,务必要见上一见。”云澈没有多做停顿,马上接着说,“市井风传,方公子相貌稚嫩,虽已束发,却无论如何不像是已及舞象之年的男子。”

    方微料到,这小世子不会是个省油的灯,一时半刻是请不回去的。只是没想过这家伙上来拿她的年龄开刀。在这里,男子十五束发,女子十五及笄。她若是男子,确实到了束发的年纪,只是,毕竟是个女孩,发育又早,浑身上下透着女孩子的娇柔,难有阳刚之气。就算穿上男装,看起来也不像个十五的男子,最多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可是要是扮成小男孩,她又受不了。魂为现代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在自己脑袋上扎两个牛角辫的模样。

    “方微确已成年,几个月前刚刚行完束发之礼。”

    云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他竟然真的已经十五岁了,只比自己小两岁。若他执意不肯投靠父王,就算自己以他年幼无知为由,也难从父王手中保他性命。更何况,父王不见他还好,若是见了,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外面流传的大多是他的才华,极少谈及他本人。通常像他这样有高深见解的人不是恃才傲物就是与世无争,他年龄又这样小,只是听说,都会以为吹捧之言更多,所以父王才没有多重视他。但自己却清楚,他若与世无争,便不会在京城的闹市开一处这样的茶楼,他若恃才傲物,也不会不问身份门第,招揽八方贤才。而这些,只关乎一个人的见识,与年龄大小无甚关系。这些事,他这个读书人要比那个在官场侵淫多年的父王反应快得多。

    但眼前这个方微,远比他想象得棘手。通常这个年纪的人毛躁、骄纵、孤傲,就是自己也不能免俗。但方微没有这些毛病,不止没有,他性格沉稳、处事缜密,甚至带着几分官场的圆滑。而他现在的号召力,说句犯上的话,大概整个东原都无人能及。这样的他,若是铁了心不追随他父王,他如何能保得了?

    莫云澈从心里来讲是不愿意看他父王心有异念的,在他看来,尚有西山国虎视眈眈,东原实不应该自相缠斗。只可惜父王当年极得皇爷爷与皇奶奶的宠爱,若不是皇爷爷走的早,当时父王年纪尚小,皇位便是他父王的囊中之物。因而现今,纵使江山已定,他父王依旧对那皇位念念不忘。

    云澈以前还常常劝他的父王,都是莫家人,何必呢?但在他父王眼中,显然彼莫家非此莫家。而他能做的,也只能是从他父王手中,保些无辜性命。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惜他身在皇家,这家丑也就是国丑,想要不外扬是做不到了。但不知为什么,在他眼中,这始终是自家人打架,上升不到什么政治高度,因而,在天子派与孝王派的较量中,他始终担任着一个重要的角色——和稀泥。所以,他父王必定将世子之位传给他大哥,而在天子派某些人的授意下,他被称为小世子。

    “云澈公子?”

    灵曦有些纳闷,这个莫云澈怎么了?她以为他是来试探她的,怎么坐在这,堂而皇之地发起呆来?

    云澈被灵曦叫得回了魂,见方微一双大眼睛正滴溜溜地看着他,带着几分疑问与小心的试探。

    他太聪明了。

    云澈脑子里晃过这样一个念头。或许真的可以让他像自己一样居于中立?在两派之间左右逢源,他绝对有这个头脑。但身份毕竟不同,自己是父王的儿子,皇上的堂弟,他一个无依无靠之人,无人帮衬,如何能保命?不可否认,他之前起了爱才之心,想保他一条性命,所以才以孝王儿子的身份前来做说客。因为方微若是归顺天子派,那么父王必定会伺机杀人,但若依附父王,以皇上的求贤若渴,纵使有怒意,也不会杀了他。

    云澈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一开始的计策最为稳妥,遂开口道:“方公子,后日孝王府摆下菊花酒宴,不知方公子是否愿意给在下几分薄面?”

    灵曦拿茶杯的手一顿,但只是瞬间,马上又恢复了以往的镇静,慢条斯理地品起茶来。她觉得自己看走眼了,这家伙其实不是什么好人,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主儿。刚才这一会儿,他脑子指不定转什么坏主意了呢!

    “云澈公子,所邀何人?”

    “自是十思楼的掌柜,方微方公子。”

    “区区茶楼掌柜,如何入得了王府的大门?”

    “这十思楼,怎能与一般的茶楼相提并论?”

    “云澈公子所言,甚合我意。我十思楼生意红火,每日收入的银钱比一般茶楼一月还多,自是不同的。”

    云澈当然听出来灵曦在搪塞他,她说得不错,十思楼就是一间茶楼,说出大天去,也只是茶楼而已,王府请一个茶楼掌柜,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只是云澈没想到,她竟然拿出一副市侩的嘴脸!

    “方公子学富五车,我父子心生仰慕之意,是而相请。”云澈压下心中的不快,再次礼貌地说。

    “方微一没有功名在身,二不是官宦子弟,三不想卖身求荣,所以,小世子,请回吧。”

    灵曦突突一串,像扫射的机关枪,云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还从来没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呢!他有些生气地看着对面那个声称只比他小两岁的半大孩子。

    “恕不远送。”

    灵曦说着起身,背朝云澈,自顾自地欣赏莲清河的水去了。

    云澈的拳头紧紧攥起。

    “在下告辞。”

    即使背着身,灵曦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怒意。转头看见他的背影已经从楼梯口消失,灵曦不禁笑了起来。

    这个小世子也不过如此,这么容易就给气跑了。

    灵曦从茶楼后门溜回谢府,才回房间,江蓠就跟了进来。

    “有事?”

    灵曦完全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因为她看出来了,以谢家这种寒凉的家庭,就算知道她穿男装出去了,也不会怎么样,只要不给谢丞相丢面子,万事大吉。

    “小姐,上午夫人派人来,我说您还没醒,过后回给您。连翘说后天孝王府摆下菊花酒宴,夫人要带您和三小姐一同去呢。”

    “带我去干嘛?”她现在不是什么第一才女,带出去只会让人笑话,这谢夫人理论上是她亲娘,完全和她亲爹是一路的,怎么会去做丢脸的事?

    “帖子上有您和三小姐的名儿,夫人不敢驳王妃的面子。”

    “只请了女眷?”

    “不,老爷也会带着五少爷和六少爷一同前去。”

    “这么热闹?”菊花酒宴,孝王搞什么名堂?光谢府一家就叫了六个人。

    “奴婢猜,是想给小世子选小世子妃。”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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