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才华

    九月初一,灵曦悄然来到十思楼,依旧是一袭白袍,但如意的纹饰略带几分喜气。十思楼已经照她的要求布置妥当,教室讲台一般的高桌立于正北,真要是说的话,坐北朝南,那是整座。倘若要一人论道,她大可以把这里布置成《百家讲坛》或是《老梁故事汇》的格局。但那不是欧阳曜需要的。他要的是百家争鸣,所以她才让伙计把中间空出来,桌椅在旁边码放成弧形,这实际上参照了演唱会的格局。无论是一人登台,还是多人献艺,有这样一个区域才更合适。

    人已经来了不少,邓伯宣和邓仲宣正四处招待着,忙得不可开交。偶尔也有些小二招待着上茶的人,比如那日她在风留居碰到的那位少爷。

    帖子是她下到风留居的,另有一些送到了商贾、工匠手中。其余的,她边在街上闲晃边发了,颇有一种以前路边发小广告的感觉。不过好在古人没这习惯,她算是头一份。因此路人没有用很嫌弃的眼光看着她,而是带着几分不解或惊奇,她也占着这个便宜,向路人多解释了几句。更何况,发小广告也是一门手艺,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要的。不过对灵曦来说,她下请帖的标准倒不是谁愿来,而是她愿意请谁。只是一眼,其实很难看出一个人的想法,但却可以看出一个人是否“活着”。说起来玄乎,其实挺容易。只要将人的眼睛分为两类:一种是心如死灰,另一种是炯炯有神。属于前一种的,便死了;属于后一种的,才算活着。灵曦的请帖只给“活着”的人,而古人没有现代人那般忙碌,所以,她觉得会有不少人有这个闲情,但毕竟是这两天才发出去的,也许人家已经有了其他安排。因此,今天究竟能有多少人来,她还是很没底的。

    灵曦环顾四周,上座率有七八成,以这件茶楼的规模,也算相当不错了。欧阳曜果然没来,当真是把这一摊子都交给她了。已经到了巳时,灵曦气定神闲的走到茶楼正中央。

    “感谢诸位大驾光临十思楼,东家繁务缠身,在下方微,擅自做主,招待大家喝今年最后一杯莲清茶。”灵曦顿了顿,脸上竟现出一分笑容,“凡到此处,没有达官显贵,没有贩夫走卒,只是茶客,就事论事,不问姓名,只留雅号,便于彼此称呼即可。十思楼从今日起日日设下茶座,每月逢一论德、逢二论家、逢三论国、逢四论礼、逢五论法、逢六论文、逢七论武、逢八论农、逢九论工、逢十论商,书记员会记录下每一位的见解,收录成册。楼上分设德思、家思、国思、礼思、法思、文思、武思、农思、工思、商思十间典藏室,便是用来妥善保管诸位的真知灼见,是为十思,故曰十思楼。”

    灵曦举止落落大方,声音干脆洪亮,纵然有些纤细,也不会有人认为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的是一名女子。

    “今日请各位前来,为的是给这十思楼带来几分才气。所谓人杰地灵,有了杰出之人,此地便是灵秀之地。且每间典藏室尚留白墙一面,以彰妙想。只要各位愿意,纵使今日的诸位百年之后,真正的千古奇思自会万古流芳。勿论思德、思家、思国、思礼、思法、思文、思武、思农、思工、思商之谈,谨录厚德、齐家、治国、明礼、正法、习文、强武、重农、敬工、尊商之策。”

    灵曦语句舒缓,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在座的有读书人,有为官者,也有市井之民,街头巷尾之众。却都从未见过,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带着气吞山河的气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铿锵有力地说着可以兴邦强国的‘十思’。而且,话里话外引导着每个人对千古留名的渴望。

    “今日初一,思德。在下方微,在此抛砖引玉。”灵曦转头朝书记员使了一个颜色,示意他开始记录,“德者,人之品行也。然积善成德、以怨报德者,实为幼儿之论。兵者,万不可留善念,对敌之厚,于己实薄。我固不愿生灵涂炭,然内外之别,当先于仁德之论。于法,此论亦然,法之要处在于公正,仁德次之。凡事皆有主次先后,是故,德虽重,非万事之先也。故万事皆论德行,非因其处高临深,实乃寸辖制轮尔。故千秋万代尊德、重德、厚德、明德,如是传也。”

    灵曦双眼晶亮地扫视全场,虽然看似镇静,实际心已经突突地快要跳出来了,整个大厅极静,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整个十思楼过了二十来秒才从寂静中苏醒过来,叫醒这只沉睡狮子的,是一个身着墨绿色长袍的男子,看年龄有二十多岁,整个人简单干净。他有一双修长漂亮的手,随着他的鼓掌声,灵曦跟前坐着的一个魁梧男子兴致勃勃地叫了句“好!”

    接着,整个一层想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掌声与叫好声,灵曦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灵曦当初高考的时候,语文满分150,她发挥不错考了127分,着实骄傲了一把。她当初文言文学得不错,但大学四年加研究生一年也就饭吃了不少,尤其在刘菲眼中,她完全就是个文盲。要不是最近和玥齐、伯宣、仲宣他们用这种半文半白的说话方式,并没有没有引起什么奇怪的反应,她可是不敢张嘴就云这么一大段儿。

    此时,灵曦身侧的那位叫好的男子站了起来,灵曦觉得她的脖子已经仰成了最大的角度,估计他有一米九多。一袭藏蓝色的袍子,上绣奔腾的骏马与旌旗,必是将门虎子。一双剑眉斜入鬓角,鹰一般的眼睛带着肃杀之气,之前他安静的坐着,灵曦并没注意他,但此时,周身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霸气。

    灵曦心想,此人必定是军人,至少曾经在军中呆过。因为每个人之所以不同,虽然与先天脱不开关系,但跟多的是后天际遇。从他这样壮实的身体可以看出,此人必定习武,而他那种可隐可现的霸气,必是因为从军,军中既有需要隐蔽埋伏敌人的时候,也有需要大军压境气势的时候。

    “在方公子看来,德之于兵,居何位?”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眼睛转了一圈,然后微笑道:“霍霆。”

    “霍霆公子。”灵曦礼貌地鞠了一礼,“兵者,胜为先。以死伤最少者胜,是为仁德。”

    “若败呢?”

    灵曦眼神稍重,顿了一下才回答:“慰死者,抚生者。为天下子民计,求一世平安。”

    霍霆眼神一凛:“方公子此言,至守将荣辱于何地?”

    灵曦知道,在古代,生命根本不平等,士兵就是兵器,坏了就换心的一般。她一己之力,基本不可能扭转这种观念,但要她发表同样的观点,她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而且,今天她必须语出惊人才能镇得住这些古人,也就只能不管是福是祸,豁出去跟这个人讨论一番了。如果她命够好,今天一日成名,往后就不用担心十思楼的人气了。若命不够好……下场自然不会好,与其想怎么死,还是先想怎么活吧!

    灵曦将几分忐忑压在心底,面上不见一丝慌张,反而气定神闲,嘴角带着从容的笑意。

    “将之荣辱,安能与兵士性命相提并论?”灵曦说话,一直清晰响亮,此言引得在座的人甚是惊惶,不少人还倒抽了一口气,以压制内心的讶异。灵曦没有给霍霆反应的时间,接着说,“人生于世,或生于高门大户,或诞于农家小院。然身份乃是祖上阴德,幼子皆是其母十月怀胎所出,本无差异。天下太平时,自应感谢父母养育之恩,上报答祖宗庇佑,下为子孙积福。然死生面前,人人皆是一条性命,几份牵挂。一人之荣辱,安能与千万人之性命相较?”

    霍霆愣了,下意识地想反驳,却不知该如何说。

    他本是将军府的二公子,姓许名世勇,在座有不少人都认识他。但因为刚才方微说不问姓名,他一时觉得有趣,便取了霍霆的假名,暗示行军之时,必如雷霆,霍然出现在敌军眼前。他家世代从军,人人都精通兵法布阵,自诩满门忠烈,却从未计较过兵士的‘一条性命,几份牵挂’。死者自有朝廷抚恤,他们从未考虑过分毫。

    “从军者,自是为了报效国家,怎会贪生怕死?”

    霍霆身旁之人看出他的窘迫,有意为他解围,遂打破沉默。却不料,灵曦立马反问。

    “何谓国?”

    插话的青衣男子有些底气不足,他只是想顺势讨好一下许世勇,却不想引火烧身。灵曦站在大堂中央,翩翩风度,早已压倒全场,他虽然比这小公子个子高,却根本没有站到他身边的勇气,但又不得不答他的话,于是只得弱弱地说:“国者,圣上之天下。”

    “非也。”灵曦知道,古人必然会这样答,“国者,山河城池也。城池者,百姓生息之所也,是故,国者,民也。”

    “大胆!”青衣男子好像终于带到灵曦的错处,猛地站起身子,用扇子指着灵曦大喝。

    “公子认为我此言不妥?”

    “当然!”青衣男子双手抱拳恭敬地举于脸侧,“国当然是圣上之国,怎会是贱民之国?”

    “在座的诸位也认为我所言有误?”灵曦不慌不忙地问其他人。

    她已经是越赌越大了,虽然,皇上必然会摆出一份明君的姿态,她不会因为这条言论而获罪。但却保不齐此话传到皇上耳中,让他心生不悦,将来以别的罪名处死她。她虽然可以以谢四小姐的身份躲在谢府,但皇上若想找她,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会被找到的。

    其实,说出刚才的话后,灵曦自己也后悔了。她觉得玩大了,暗骂自己这个不知收敛的性格。

    但灵曦还不知道,她这样有恃无恐,是因为下意识地信任着欧阳曜,觉得无论自己闯了什么祸,都有他兜着。

    她的话太过惊世骇俗,整个十思楼无人敢应,无人敢语。

    就在此时,一声爽朗的笑声,惊诧了全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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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云得累死我了,如果有文言高手愿意帮忙顺顺,感激不尽!纯粹的人身攻击就算了,作者真心云得挺累,神经脆弱得禁不起炮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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