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嫂,别来无恙。”简依依甜甜笑着,手指摸着脖子上的项圈。

    那一瞬间,苏眉有种气血上涌的感觉。

    “你……给我!”苏眉累了一天,心也极度疲惫,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去保持冷静,直接冲了上去要抢。

    却哪里能冲到她面前!

    还未走几步,已经有几个彪形大汉拦了上来。

    如钢铁的臂膊,用力箍住她,勒得她生疼。

    她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说不清,是因为身上疼,还是因为心上疼。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呜呜……”

    她哭得像个孩子。

    简依依笑着看她,眼神里,尽是一派享受。

    “贱、婢,你也有今天!”简依依终于露出一脸的恶毒与怨恨,“终于等到了你的今天!哈,不是很会狐媚么?你也今天啊!死贱、人,你早就该死了!早就该死了!”

    苏眉依旧哭得哽咽不成声。

    两个人谁都不听谁的。一个只顾怒骂,发泄着积年的怨气。一个只管哭,哭尽这两年的委屈心酸……

    “够了!”终于,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打断这极具女人特色哭骂合奏。

    来人正是一脸怒气与难堪的沈空眠。他的怒气,显然是对简依依的,怒看了对方很久,才道:“给我放开她!”

    话是对那群彪形大汉说的,而看着的,却是简依依。

    “为什么!”简依依高声尖叫。此刻的她,就如一个充满了积年怨毒的火药桶,沈空眠对苏眉的一个怜惜,就足以让她爆发。

    沈空眠抿着嘴,眼睛仍一眨不眨瞪着简依依,半晌之后,继续道:“我说,放开她。”

    “我不!”简依依的声音更尖了,声音里,已有哭腔。

    “我——说——放——开——她——”沈空眠一字一字,再度重复。在他与简依依的相处模式里,他从来都说一不二。

    然而,这一次,他忘了,当一个女人充满怨恨地面对她的情敌时,根本就不会是平时正常的样子。

    所以,这一次,简依依没有听他的,而是带着报复般的语气,高声叫嚷:“哈,你装什么好人!这就心疼了?那你当初献计要烧死她的时候,怎么就眼睛都不眨一下!”

    此语一出,瞬间安静了。

    沈空眠不再说话了,僵立在那里。

    苏眉也不哭了,茫然地抬头望着沈空眠。眼神里,是难以置信,与……空洞。

    “你胡说!”沈空眠脸上的难堪之色更甚,一拂袖,“明明是你!放火烧添香阁的人是你!”

    任谁都看得出:他的争辩根本是无力的挣扎。

    好一个负心又自命君子的男人!

    连那些家丁的眼里,都露出了本能的鄙夷。他们虽然出身不好,只能给人做下人,但他们都是为人夫为人父的,都知道一个基本道理礼义廉耻,此刻,这样的一个男人,实在是……让他们看不起。

    那几个彪形大汉面对即便旅途劳顿仍美丽难掩的苏眉,本来下手也没多重,如今,手更轻了,基本不是拦,而是扶了,那箍着她的胳膊,已经只是一个虚空的形式。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眉终于开口,对着沈空眠。

    “你……你说。”她大声喊,直呼其名,“沈空眠,你说!”

    再无法回避。

    沈空眠一个踉跄,脸色苍白如纸。

    他的面前,是比他脸色更苍白、直愣愣看着她的昔日妻子。

    “我……我……”他嗫嚅,想说些什么,却终于怆然捂脸。

    “沈——空——眠——”苏眉一字一字喊,声音里,说不出的悲怆。

    终究,还是简依依忍不住,抱着胳膊冷笑:“哼,你以为沈大哥真的有多爱你么?别做梦了!他已经答应了我相府的亲事,并且答应以为唯一的正室!这个项圈,就是他向我表白的信物!”

    “是……真的么……”苏眉望着沈空眠,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沈空眠没有回答,而是仍旧将脸埋在手里。依稀,有一丝湿润顺着他的手,滑到手背。

    “回答我!”苏眉突然咆哮,像疯了一样,挣脱了原本已经完全放松的挟制,扑向沈空眠,抓住他的袖子,拼命摇晃,“沈空眠,回答我!是不是你?是不是……”

    终于哽咽到再发不出一个清楚的音节。

    沈空眠如同风雨里的危木,仿佛站都站不稳。

    最终,他放下手,已是一脸泪痕。

    吸吸鼻子,他接住了苏眉的目光,轻轻地,却清晰地,道:“眉,对不起。”

    那一刻,他的眼里,居然有怜惜、与,爱意。

    苏眉觉得牙齿都冷了,颤抖着,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滚!”

    “滚——”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起来完全不似人声,仿佛是一个濒死的野兽。

    “眉儿……”沈空眠苍白着脸,还想说些什么。

    简依依却已经看不下去了,愤怒地也扑了过来,一把将沈空眠拉向一边,对身边的家丁道:“给我杀了她!”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还没从这一场三角狗血中回过神来。

    “给我杀了她!”简依依再喊。声音也尖得不似平常。

    那些家丁虽然不舍得杀苏眉这么一个美女,但还是很清楚自己吃的是谁的饭,所以只有片刻的犹豫,却还是提起了刀……

    “不要!”沈空眠喊,要冲上去夺刀。

    简依依却用力挡着沈空眠,咬牙道:“今天只要你敢护着她,我这辈子都不理你!”

    沈空眠闻言,一个踉跄,止了步。

    胜负已分!

    苏眉一脸苍白。

    简依依却终于露出了微笑。

    显然,这一场已经过气的夫妻情缘,敌不住另一个女人多年不退烧的倾慕,以及,那个女人背后的富贵荣华……既已入仕途,焉有不想青云直上之理?

    终究,是输了。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无条件的爱。

    有的,只是各取所需的婚姻。

    呵呵。

    呵呵。

    苏眉闭上眼睛,引颈待戮。

    原来,从多年前的那一遇,已是将自己这条命都输了。

    饶是闭着眼睛,日光下的刀光也依然刺痛了她的眼睛。

    刀风里,她几乎能感受到那把刀划出的是怎样的痕迹。

    然,就在刀已经悬在她的额头时,“叮”的一声脆响,接着是一声惊呼……竟,全乱了。

    苏眉睁开眼睛,见不知何时,蝶恋舞带着一个男子,已经出现在身边。

    那男子一身玄黑,连脸也是蒙着的,全身上下,散发着让人发冷的气息。

    苏眉再不及想其他,倒向了蝶恋舞。

    等她再度醒来,蝶恋舞递给她一杯热茶,然后自己再捧了一杯,告诉了她全部的真相:

    原来,在苏眉在添香阁呆着的这半年里,沈空眠的感情并没有闲着……丞相府的千金简依依听闻沈空眠的家变,再度追来求一份姻缘,而嫁妆,便是丞相府的倾力相助。

    彼时的沈空眠已经在这个压抑的穷乡僻壤呆够了,确实需要一个新的气息,当然,可能也真的对简依依多年的执着有了那一丝温暖与心动吧,所以,他最终答应了她。并且,在简依依的要求下,以赎回来的那个项圈,作为定情信物。

    而丞相府的千金,是要做独一无二的正室的!

    然,自古正室和继室身份不同,只要苏眉还在一天,她简依依就休想做那唯一的正室。当然,原本沈空眠可以休妻,但显然,公开休掉一个作为青楼红牌的妻子,想来也会被挖出自己上青楼卖老婆的那些旧事……而那些一旦曝光,他所有的前途也就毁于一旦!

    所以,最后,沈空眠想出了一个连简依依都震惊的办法:一把火烧死苏眉!从此,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只是他没料到,遇到的是老板和我呢。”蝶恋舞笑笑,云淡风轻。

    “老板是……”苏眉望着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

    蝶恋舞微笑:“老板的身份我是不能告诉你的。不过,我的身份却从未瞒着你,所以你该知道我有能力调查到这一切。”

    是的,她说的句句属实,这些,都是她利用拓跋无极留给她的影守去打探的,一如每一次打探自己所接客人的底细一样。

    苏眉头昏脑涨,却依然点点头。

    她信。

    “好了,夜深了。早点睡吧,这沧澜县是不能再呆了,你明日早点起,我让我的影守送你。”蝶恋舞拍拍她的手。

    没有安慰。也不需要其他过多的安慰,她相信,对早已心死了一万次的苏眉,沈空眠补的这一刀不过彻底断绝了苏眉的那点软与弱而已。反而,会让她的生命力更旺盛。

    这,也是蝶恋舞一直在暗处等到沈空眠说出所有才动手救人的原因。有些东西,别人说和亲眼见是不一样的。不是亲眼所见,不会心凉如斯。

    “我……我去哪?”苏眉有些木然。

    蝶恋舞微笑。她知道,女人面对这样的事,往往第一反应是伤心欲绝、接着是木然混沌、最后才是透彻冷酷。

    苏眉的冷酷,也就这两天的事。

    所以,她也不急,只拍着苏眉的肩,认真道:“你比我聪明,我相信你比我更知道去哪里、做什么。我只告诉你我的计划……”

    智慧与美貌,是女人的两样终极武器,只要有了其中一样,便足以惊艳一世。而你,二者双绝,可傲视苍生!我对你,没有其他要求,只希望你他日站在高处,可以手刃拓跋子虚,为我一门血债,报仇。

    ——这,是蝶恋舞给苏眉的唯一一句指导。

    此后,便真的离开。

    几日的头疼欲裂之后,苏眉迎来了戴姨,又为自己的下面动了一次刀……于是,又躺了两天。

    可以说,这几日,比之前的一生,还要漫长。

    等苏眉再度起床描眉,她的眼里,有的,只是如同千年寒冰般的冷酷。

    男人,她恨男人。

    她要将所有男人,都踩在脚下!

    从此,她再不会对哪个男人动情,只会玩弄、利用男人,她要让世俗、愚蠢、好色的男人们明白:这个世界,不是男人的,而是女人的。女人之所以没抢,是因为女人没想过。

    而她,要抢走男人最想要的东西,成为连男人都要羡慕的人,然后,让所有的男人被自己踩在脚底!千秋万载,永留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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