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么久没见,你居然成了一名妇科圣手。”

    顾斜阳有点尴尬的扭过头,将手中的药包放在她的桌子上,埋怨道:“自家的孩子,当然要多留心,但愿我的孙子不要像你这么无情就好了。”

    “放心吧,我没有娘,他可有。”话刚落音,她意识到不对劲,“我怎么就无情了?”

    顾斜阳低头将药包依次分类,边道:“你亲爹和丈夫都在这里,却偏偏为一个外人忙前忙后,不用点心思你还不来,这不是无情是什么?”

    息微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老头子是什么时候站在他那边的?

    “这不是外人不外人的问题,我对彦离的孩子负有责任。”

    “虽然我和你娘没有什么感情,好歹也是夫妻一场,她是死在谁手里难道你忘了吗?怀宋皇室个个都不是好东西,不值得你如此出力。”

    “可我们是怀宋人,不为自己的国家出力,难道还要……”

    “不,我们不是。”顾斜阳突然打断她的话。

    息微霍然抬头,目光惊疑。

    “爹本就是青北人,当年远南顾氏只有我一个独子,和当初还不是良妃的慕家三小姐有青梅竹马之谊……你娘,本是我的贴身丫鬟。”顾斜阳似乎不愿多说,就这么点到为止。

    “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会被莫名其妙的换进宫?你们完全没有交集……”

    顾斜阳偏头看了她一眼,道:“是你的诸葛叔叔。”

    顾息微还没有完全消化完,呆呆的望着他,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刚准备继续追问。

    “所以,就算青北要对怀宋出兵,我也乐见其成。”顾斜阳似乎不想给她追问的机会,犹自道。

    他不想去回忆那段往事,也不想让她知道很多事。

    “那是你。”顾息微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父亲,一抹暗黄的光打上了她的下颚,流畅的线条却显得分外孤凉,“我在一日,怀宋在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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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师刚走。”许公公立在一旁,如实向他禀告。

    “还有谁去过?”宇文皓边看地图边道。

    “太傅家里的周小姐,五日前去过一次,除此之外再没有了。”

    宇文皓抬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脸色有点古怪,却也没再多问。只起身朝外走去,不过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他想去,却又不敢面对。

    “陛下,您这是……”

    “没什么,算了,你下去吧。”

    待到殿内侍候的人走得一个也不剩,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转移到了那张华美奢侈的龙床上,那里曾经死过一个人,他这辈子最恨的人。

    即便早就命工匠换过床板了,也从来没有睡安稳过。夜夜惊梦醒来,睁开眼睛,都会对上他那双怨毒的眼神。

    未几,他又看向桌子上那张地图。

    横跨三国,万里版图,那些绵延山河,九重宫阙亦或者是寻常百家,尽收于一纸。

    这是死去的那个人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这些年,他在怀宋布置了无数的黑棋白棋,大到朝廷命官内侍太监,小到市井人家十岁孩童。重到官营织造垄断商人,轻到户辰营无品士兵。可除了长遥宫的经营,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付出了多少。

    但不能改变的是,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会有人拉起最开始的那条线,顷刻之间,最核心的宋京就会分崩离析,牵一发而动全身,是时,训练千日的青北帝军便会带着百炼的兵刃,踏上整个怀宋的领土。

    往返于两地之间已经太多次,生死一线,机关算尽,他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从来没有失败过。

    而这一次,他却有些犹豫了。

    “你会怪我吗。”

    语气如此之轻,大殿里似没有波澜的湖面一般安静。没有风声,也没有森然的杀气。只有影影绰绰的帷帐,和一个清瘦的背影,在沉寂黑暗中无声无息。

    就在昨日,遥远的边界处,猎猎旌旗迎风飞舞。青北帝军七万大败祁荒最后的残军。

    连绵如海的枪尖霍然立起,长刀所向,直指南方的疆土。

    xxxx

    周择颜又来了。

    这回她不闯门了,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好像胸有成竹似的,随口道:“把这封信给你们娘娘送进去,她会召见我的。”

    宫女们看不惯她如此清高的样子,却又忌惮她的身份,只好满心不情愿的送信去了。

    周择颜就在门外站着,一想起这女人前几日暗算了自己,害得她顶着一张长满了痱子的脸,好久都不敢出门,就不由得在心里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在面上表现出来。

    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里头传来消息,让她进去。

    周择颜心中窃喜,连忙朝内走去,脸上依旧保持着正常的表情。

    “你就这么肯定我想离开?”顾息微开门见山,也不跟她绕弯子。

    “娘娘是怀宋人,皇上连这样大的事都瞒着你,可见……”

    “行了,不必挑拨离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她直截了当的打断她的话,“帮我,你有什么好处?”

    “你走了,我不就有机会了?”周择颜的话似乎很是坦率,眼神却有些闪躲,谎言总是要掺三分真话才更容易骗过去。

    “我姑且相信你。”顾息微将湾湾拉到自己身旁,方道,“你说你有办法,说来。”

    “冒昧一下。”周择颜向她福了福身,然后径自朝内殿走去。

    新帝登基,姚太妃在北三所过的极为凄惨,更别提有什么权势可言,和以往的生活完全不能同日而语。周择颜对她施点小恩小惠,顺带口头威胁一下她在地方做官的兄弟,也就很容易套出秘密来。先帝已逝,不会有人追究她不贞的过失。

    姚太妃说,内殿第三个鎏金香炉的下面有个开关,用笔状的物品便可以轻松打开。于是周择颜便照做了,果然,床下面传来极其细微的一响,露出一个豁口。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惊愕,包括顾息微。她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发现这里面的玄机,不由得谨慎问道:“这密道通往哪里?”

    “宫外。”周择颜张口就来。

    顾息微半信半疑的走了过去,觉得就算是假的也要赌一把,门外看守的侍卫都是大内数一数二的高手,两个三个的自己还能对付,几十个的话想都不要想了,根本就没有离开的办法。更何况她现在还怀着孩子,战斗力顿时减半。

    她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可信,自己离开了,她的确是最有机会的人。

    息微忽然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宫女们,自己这么光明正大的逃跑,似乎是有些吓着她们。

    “皇上如果要追究你们的责任,就说是我把你们打晕了,其他的你们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是暴君,不会为难你们的。”

    宫女们战战兢兢,也不敢接话。

    息微走上前去,慢慢蹲了下来,依稀看到密道之下的小楼梯。

    “你跟我们一起去,不然到时候我逃走了,你留在这里会遭他怀疑。”她转头对周择颜道。其实息微不是真的为她着想,而是想要挟住她,以此保障自己的安全。

    “啊?”周择颜明显一愣,思索了半晌,分析了一下利弊,然后无奈的答应了。

    湾湾第一个跳下去,在下面稳稳的托住顾息微的手。

    三个人弓着腰,在黑暗中摸索,潜行在空气稀薄的密道里。

    走在最后面的周择颜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窃喜,这密道的出口可不是什么宫外,而是侍卫营。自己本就是未出阁的小姐,出现在那种地方也不会有什么闲话,可她就不一样了,一朝国母私通低等侍卫,何等罪名?

    在这之前,她已经让父亲将皇帝引到了此处,一抓就是个正着,容不得顾息微有一丝喘气。

    息微袖子里藏着一把防身的匕首,撑着墙壁慢慢的走,忽然觉得掌心有些湿润,似乎是在河水附近,她的眸子里带了几分疑惑,这才走了不远,离青鸾宫最近的水源只有御花园。既然这个密道是通向宫外的,为何偏要舍近求远?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她忽然捏了捏湾湾的手,示意她跟自己一起走到周择颜的后面。

    “公主你捏我手干嘛?”某人的脑子里似乎缺了一根弦,出口便道。

    息微扶额,也懒得说她什么了,只转头道:“周小姐,我身子不便,你走前面吧。”

    周择颜咬着下唇,慢慢挪到了她们的前面,逼仄的空间里想要转个身都有些困难,她这回却没有怎么推脱,因为她听到了那个侍女的称呼,难免有些气馁,按地位来说,自然是这个女人要同他般配一些。

    可是周择颜却越走越快,似乎想早一些看她的洋相,看她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密道她也没走过,只听说出口便是侍卫营后的一个大缸,年久破败,也没个人去清洗。走了不多时,原处隐约瞧着有光线照来,似乎就是姚太妃所说的出口了。

    周择颜转头道:“出口便是前方是一户人家的大缸,你们去吧,我按原路返回便可。”

    “是吗?”顾息微眸色发亮,心中了然。

    你想坑我,怎么不去了解了解我在宫中呆了多久?无论是妃嫔宫殿,还是净堂监舍,她全都了如指掌,青北皇宫相比怀宋只大不小,怎么可能才走了这么一会儿,就到了平民百姓的家中?

    对方设了个圈套让她钻,她偏偏一钻就钻到了底。

    “你们怎么还不出去啊?”周择颜似乎有些急切,不停的催促。

    那方似乎有人声传来,像是有人在阻拦和劝说着什么,周择颜似乎没有听到,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焦急中,忍不住上前要拉她。

    “这暗道朴实无华,却偏偏实用的很,倒难为费尽心思建这密道的人了。”

    “你出去啊!你为什么不出去?”

    “外头的天气热的慌,跑到这里来避避暑倒也是个不错的想法,怕就怕闷死。”

    “娘娘你出去吧,出去就可以逃走了!这样多好。”周择颜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么没用的话,一心想着要是这女人要是出去的晚了,皇上可就走了!那就看不了她的好戏了!

    周择颜整个人面对着她,看不见背后渐渐快要靠近的黑影。

    “不!”顾息微大喊。

    “为什么不?”周择颜凑近一步,咬牙切齿,却在下一秒,惊呆在原地。

    这密道太过黑暗,唯一的一点光源也不知怎么暗了下去,即使近在咫尺,也隐约只看得清那么一点点。

    顾息微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匕首,镇定而又诡异的将它刺进了自己的肩膀,刀身瞬间入肉,没有片刻犹豫。

    将要倒地的那一刻,她忽然抬头盈盈一笑:“多谢……”

    湾湾惊慌的要去托住她的那一刻,却被另一个身影抢了过去,宇文皓将她打横抱起,脸上的惊慌与震惊一览无余。

    随后他立刻抱着‘昏迷’的顾息微朝外走,一刻也不愿意耽误,路过那个面色如土的人,咬牙切齿的将她踢翻在地,“周择颜,你活腻了。”

    “不是我!!!是她自己!!”周择颜拼命的为自己辩解,密道里却已经空无一人了,没有谁去理会她微薄的挣扎,她一个人等死般坐在原地,周围森凉的空气幽幽而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把里面那个人带出来,押到华昌殿听候处置。”宇文皓迅速吩咐了一声,然后抱着她疾步而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侍卫们,一脸莫名其妙。

    先是太傅和皇上突然心血来潮,跑来这儿巡查,皇帝说自己兴致好,听传闻说这里有个蹊跷的大缸,方靠近听了听声音,然后……他就钻进去了……无论别人怎么阻拦怎么劝说也都执意要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

    钻进去是一个人,钻出来是三个人,里面居然还呆着一个!

    太诡异了!

    远处,顾息微忍住肩上的剧痛,悄悄的抬起一点眼皮,看向他弧度精致的下颚……和脸上心急如焚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动。

    这是苦肉计,可是,却不完全是为了算计回去。

    她想的略远。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各位,前天准备更新的时候出了点事,眼睛哭肿了没办法更新,大家谅解一下哈。

    今天把前天昨天的一起补回来,更三次。谢谢紫薇果姑娘补了这么多章的分回来,好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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