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天边的乌云下露出一点月牙白,照亮着已经入睡的古城锦都,偶有更声响起,都显得声音聒噪厌烦。

    与锦都其他府上的沉静寂寥相比,整座裴府上下却是灯火通明。

    似是为了防止龙念纭会在晚上偷跑,裴府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外面的火把将室内都照的通亮,侍卫们巡逻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完全睡不着觉。

    龙念纭索性坐了起来,披了件外衣从床上一跃而下,疾步如风般快速走到房门前,嚯地一下拉开了门,朝外面怒吼道:“还让不让人睡了?!大晚上的步子踏得那么响,当这里是军营吗?!”说罢,又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只听睦月在外面轻咳一声,门外的火光顿时暗了许多,踏步的声音也变得远了。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倒是睡不着了,平躺在床上,面朝屋顶发呆。

    再过三日,她就得出裴府嫁去皇宫。三天,她只有三天的时间逃跑。可现下这裴府守卫森严,被禁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就算是飞进一只苍蝇,都会立刻被告知夏侯瑶琨,加上她还不会武功,又如何能逃得出去呢?

    突然从屋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不禁觉得奇怪,难道是有老鼠?可前几日睡得时候都未曾听见过。

    就在这时,从东西从房顶上掉了下来,她捡起来一看,这是……

    随后一抹倩影从屋顶翻身而下,轻巧地如同狸猫着地一般,动作敏捷且悄无声息。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时,眼见龙念纭要喊出她的名字,黑影不禁将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随后一把扯掉蒙着脸的黑布,压低声音道:“姑娘,可算找着您了。”

    面前的女子身穿黑色夜行服,柔顺的长发被高高束在了头顶,显得干练又精神。

    龙念纭又惊又喜:“长缨,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点守卫还难不倒我……”

    长缨还欲说话,却听门外突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整齐而有素,一听便知是裴府的侍卫。

    两人对视一眼后,长缨欲翻身上屋顶,龙念纭一把拉住她,低声道,“跟我来!”

    睦月带着一小分队来到龙念纭所住厢房的门前,进去之前,她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敲了敲门。

    “姑娘,您睡了吗?”

    屋内的人口气很是不好,登时就听见她大骂道:“真是觉也不让人睡了啊!不过是一群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走狗而已!”

    睦月面色一变,强忍着不悦,说道:“府内有刺客潜入,为保姑娘安全,小的还是要让人进屋搜查一番,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只听屋子里的人冷哼了一声,最终不再说话了。

    睦月顺势推门而入,随后示意身后守卫进去查看。

    室内烛光微弱,有些昏暗,床上的帘子被放了下来,透过帘子可以看见里面一个朦胧的身影。侍卫大约是要把房子都拆了一般,衣柜、床底、屋顶哪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独独不敢掀开帘子去查看。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只听睦月道“打扰姑娘了”,随后便传来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龙念纭和长缨躲在帘子后面不敢动,静静地等了好久,知道确定外面真的没有人了后,他俩才敢出来,毕竟一个人睡的床突然间上来两个人,还是有些挤的。

    “姑娘,我们必须想一个万全的对策才能逃出去。”

    “可裴府守卫如此森严,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两人登时都陷入了沉默。

    皇兄好不容易捉住了她,怎可能再让她逃了。

    龙念纭纤眉紧蹙,不禁喃喃道:“怕是只有死人才能离开这里了吧……”

    闻言,长缨双珠一转,蓦地抬起头,对龙念纭笑道:“姑娘,我有办法了!”

    ——

    素商国戊乙历六三年,素商第六十三代帝王夏侯瑶琨所娶新妃竟在大婚当日突发心疾,死在了迎亲的轿撵里。

    一时间,举国同哀。素商国百姓们都为这位原本即将成为国母的女子哀悼。皇城内挂满了白绫,全国所有娱乐场所闭门一月,所有婚嫁迎娶、祝寿等喜事半年内不准举行,否则视为大不敬。

    据说夏侯瑶琨亲披素缟,送葬三十里,还将那名尚未过门的女子追封为昌平皇后,入殓皇陵。这是素商史上第一位尚未过门,就被写入族谱,且死后还被葬入皇陵的皇后。此后夏侯瑶琨在十年之内未纳过一妃一嫔,世人皆称新帝太过痴情,只可惜天意弄人。

    同年十月,高殊所率领的闽南叛军挺进江夏郡与豫章郡的边界线,与章得见所率的羽林军展开了殊死搏斗。因着闽南军在人数上的优势,眼看羽林军很快要败下阵来,在千钧一发之际,顾元淇带着岭南王的援兵及时赶到,一举拿下闽南军十三番将领的首级,给予闽南军重创,至此两方暂时休战。

    同年十二月,闽南王乐老王爷病重逝世,其嫡子乐正羽承袭其爵位,正式接手闽南军。

    次年即南辰戊乙历五十六年,一月,大雪阻断了临安通往金陵的大道,从临安运往金陵的货物被滞留在姑苏城。一时间金陵城内物资紧缺,各大世家开始高价购买粮食等物资,以备不时之需,随着世家囤积物资,导致金陵城内部分东西有价无市。一时间,金陵城内民不聊生,一些穷人和普通人家不得不出城寻求新的生机,金陵城内人丁萧条,再不复先前繁华景象。,二月,松江城大兴土木,招揽全国上下富商来松江城,靠近松江的临安因常年被临安六大世家霸占市场资源,是以部分中小商户出走松江。起初临安六家不以为然,但一个城市的命脉少了中小商户的货销,等于截断了上层至下层的直接渠道,百姓们不能直接从商铺买到货物,导致物价飞涨,顿时临安经济大乱。临安六家为自保,停止了对金陵的经济援助。

    同月底,闽南王府家主乐正羽持雷霆令牌,不顾高殊命令,亲赴战场,号令闽南军退回闽南郡边界。眼睁睁地看着河对岸的闽南大军渐渐消失的身影,羽林军与岭南军一齐爆发出欢声笑语。

    同年三月底,高睿亲率羽林军与五万岭南军杀进金陵城内,此时金陵城内早已无多百姓,留下的都是老的走不动的和病的走不了的。瞧见高睿回来,金陵百姓奔走相告,踏进金陵的那一刻,百姓们纷纷为羽林军绕道。

    少了闽南军的兵力和临安六家的势力,高殊孤立无援,众人眼看高殊大势已去,除却柳成景率领的队伍仍旧奋死一搏,其余皆是弃械投降。

    “大胆高殊,你可知罪?!”剑锋凛然,剑芒寒澈,高睿看向高殊的眼中不带一丝感情。

    高殊被士兵压跪在高睿面前,即便发丝凌乱,衣衫残破不堪,但他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不屈足以震慑在场所有人!

    “胜败乃兵家常事!本王输于你自是心服口服!但本王绝不后悔发动此次政变,你父皇杀我母妃之时可曾有过一丝愧疚?!弑父逼宫之时又可曾有过一丝悔改?!更何况,本王不过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何罪之有?!”

    “亲王高殊,以下犯上,联合闽南王、临安六家妄图谋反,今仍不知悔改,故就地正法,以儆效尤!”说罢,剑光一闪,高睿拔剑刺向高殊。

    就在这时,一个红衣身影突然如风般闪到众人眼前,挡在了高殊身前,替他挡下这重重的一击!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名女子!

    看清女子面容,高殊立即挣脱开束缚,伸手接住倒下的女子,眼中泪光闪烁:“你怎么回来了?!”

    女子此时已重伤在身,血流不止,眼看已时日不多。

    她伸出手抚在高殊的脸上,吃力地露出一个笑容:“来看……你最后一眼。”

    “成荫!你怎么这么傻?!不是让你走了吗?!”前一秒还铁骨铮铮的男子,在看到女子的瞬间,眼神竟也变得柔和起来。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当日先帝赐婚,或许我就该答应嫁于你,或许……或许后面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你也……也不会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们……我们说不定会有自己的孩子……会有一个幸福的家,但如今……那也只能成为一种梦了吧……”

    随着声音慢慢变轻,女子的手也颓然倒地,最终闭上了眼。

    “成荫——!”高殊抱着女子的尸体失声痛哭。

    高殊和柳成荫的事,高睿也是略有耳闻。当初,父皇曾将右丞相柳柬之的独女柳成荫赐婚于和硕亲王高殊高九卿。然高殊当时是天下皆知的痴儿、傻子,于是柳成荫在大婚前一夜逃婚出走,而后再无音讯。只是不知后来这两人是如何认识,而柳成荫如今更是为了高殊与他一同成了叛党。

    这样的一份情谊,就连高睿也不禁有些动容,想到一路陪着自己吃苦的沐婉芝,对自己也是这般,不离不弃。

    “拿下叛党高殊,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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