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伸出手,沈砚本能地接住,两手相交,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武夷山的树林里,在他彷徨无措的时候,谢初灵从天而降,向他伸出援助之手。原来快要淡忘的记忆复苏,即使过去三百年,即使他的心已经沉寂,谢初灵一次天降,让他的心再起波澜。

    飞剑上,他紧紧抱着谢初灵,他说他差点忘了他,那种失而复得的爱让他哭得不能自已,谢初灵沉默地揽着他,无声地安慰。

    新年的钟声响起,烟花灿烂,他在人群里一眼看到谢初灵,疯狂地冲过去扑住,他一个短信就让谢初灵不远万里地赶来,只为对他说一声:新年快乐。

    那一晚,他们同床共枕相依而眠,那一天,他们正式确立关系。

    他们有了肌肤相亲,他用他火热的身躯融化了谢初灵这座冰山。

    他们开始了幸福的小日子,他想过凡人的生活,谢初灵就陪着他,找了份小工,每天接他上学放学。

    他们那段日子幸福得让人艳羡,让真正的他眼泪收不住,泛滥成灾。

    沈砚就这么傻傻地站着,浑身犹如触电一般,眼神飘向虚无。“沈砚”沉默地捏着他的手,最后,他轻声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是一体的,我完成了你的愿望,对吧?”

    呵……

    夺走他的肉身,取代他享受谢初灵的爱,谢初灵的温柔,他家人的关心,他朋友的关心,然后跟他说:我们是一体的。

    呸!

    沈砚擦干眼泪,厉声质问:“你到底是谁?!”

    “沈砚”继续向他传输自己的记忆。

    他死后,肉身里残存着一丝神识,历经数十年后,神识化成精,独立成体。这时,小鸡用魔气“复活”了他的肉身,神识苏醒,他有着沈砚的记忆,只是不完整,有些事忘了,有些事记得。但他完整地继承了沈砚的感情,沈砚对家人的爱,对朋友的爱,尤其是,对谢初灵的爱。

    谢初灵是烙印在他记忆中最深刻的名字,他连他的模样都不清楚,却深刻地记得他对他的爱,那种爱在他见到谢初灵的那刻慢慢地复苏,到最后竟比本尊更炽热,更纯粹。

    神识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秘密,终日患失患得,他自认沈砚,却又卑微而矛盾地觉得自己是冒牌的。真正的沈砚在哪?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真正的沈砚死了,他在这幅肉身里苏醒,那他,就是沈砚。

    “呸呸呸!”沈砚一连呸了几声,“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没人知道他们在用脑电波交流着什么,但见沈砚如此激动也能猜到一些,沈砚怒道:“你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沈砚”呵呵一笑:“除非把我杀死,否则滚不出去。”

    沈墨追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沈砚把他的存在说了,也莫名为什么他的神识会成精,独立存在。

    谢沧海回道:“因为你修魔了,练出了半吊子的识海,在你死后,识海里的神识在静止空间特殊的环境下成精。这个存在很矛盾,可以说是你,也可以说不是,但有一点无疑,它现在鸠占鹊巢,而你没办法扼杀他。”

    沈砚道:“静止空间里死了那么多人,难道每个的神识都成精了?”

    谢沧海道:“你以为那些荒魂是哪来的?几乎是死在里面的人神识成精出来的,只是你比较特殊,小鸡既然用魔气把你的肉身复苏了,他才得以在你体内生存。假如你肉身腐烂,他无以寄生,也会变成荒魂。”

    谢沧海用了“寄生”来形容神识与沈砚肉身的关系,众人恍然大悟。沈砚看着冒牌的他,老实说,对他,沈砚是无比愤怒嫉妒的,他替他泡到了谢初灵,完成他生前没干成的事,叫他如何不嫉妒?

    但现在,也确实无可奈何。

    现在的情况是,冒牌的在他体内,正牌的不知该怎么办。

    沈砚靠近肉身,想附上去,结果穿身而过。他失落道:“为什么?明明是我的身体为什么我不能回去?”

    “沈砚”道:“因为你死了。”

    沈砚忧伤地垂下眼眸,再一次看向谢初灵:“初灵,你想个办法。”

    谢初灵侧过身,面向沈砚,他若有所思。“沈砚”打断他的思路:“初灵,你想把我杀死,对吧?”

    “……”

    “沈砚”绝望地笑着:“即使这些日子陪着你的人是我,你也不会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人。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沈砚不好意思地打断他的话:“你不要对我说我们是一体的,又当着我的面对初灵说他把你当什么,两面三刀是不对的,做人不能太虚伪……哦,你不是人。”

    谢初灵看着沈砚,沈砚也看着他。

    方才神识给他的记忆中,谢初灵对他说了很多话,唯独没有那三个字。

    他笑了:“初灵,告诉我,你爱我还是他?”

    谢初灵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你。”

    沈砚满意地笑了,得意地望向冒牌,他的眼神一片死灰,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沈砚道:“初灵对你‘爱’是建立在对我的感情上,我才是参与了他过去的人,而你,只有记忆。”

    “沈砚”又看了谢初灵一眼,欲言又止。谢初灵避开他的眼神,“沈砚”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自取其辱吗?早在谢初灵毅然决然地抛下他去找沈砚的魂魄时,他就应该明白,谢初灵心里最重要的人是谁。

    他爱着的是陪他进试炼之境,陪他修炼,陪他捉鬼,陪他看大海的沈砚,而不是继承了沈砚记忆的他。

    这段日子美好得就像一场梦,如今梦醒,他也该走了。

    他转身,黯然离开。

    所有人沉默地看着他离开,或许是被他身上的悲伤绝望所影响,沈砚竟忘了他带走的,是自己的肉身。

    等他发现时已经晚了。

    “初灵,他把我的身体带走了。”

    沈砚跟着谢初灵回到他们的家,这里有着他们共同的回忆,也有着谢初灵跟神识的共同回忆。

    沈砚来不及多愁善感就打翻醋瓶子:“这房子没法住了。”

    谢初灵沉默。

    沈砚道:“以后你只能柏拉图。还好你不是肉欲横流的人,咱们以后就精神恋爱……嘿嘿,我居然用这种方式跟你永远在一起,真讽刺。”

    沈砚略不甘心,神识带着他的身体跑到哪去了?沈墨莫羽凡都说了会去找,唯独谢初灵不表态。

    所以他很生气:“你对他余情未了?”

    谢初灵道:“我对他只有对你的感情。”

    沈砚道:“那你为什么不把他找回来?!”

    谢初灵道:“那副身体已经破败了,用不了多久,魔气消散,肉身也就完了,找回来又何用?”

    沈砚道:“你可以用魔气续命的。”

    谢初灵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不想你行尸走肉地活着。”

    沈砚气道:“那你要我怎样活着?像现在这样跟在你屁股后面?只能看着你却无法抱你吗?!”

    “……”

    “我不是非要什么什么的,我只是想象以前那样可以死皮赖脸地吃你豆腐占你便宜。”沈砚低下头,“我知道鬼是可以附在人类身上的,但我不想你抱着其他人。”

    谢初灵沉吟片刻,他知道沈砚最讨厌什么,但还是说了:“你可以修真。”

    沈砚啊了一声:“我都死了还可以修真?”

    谢初灵道:“当然可以,修仙修魔都可以,修出肉身后就可以了。”

    沈砚道:“得多长时间?”

    谢初灵道:“看你的悟性。”

    沈砚沉默。

    谢沧海说他很有修魔天赋,结果他走火入魔死了。他已经没有自信,也接受不起第二次失败。

    “假如我失败会怎样?”

    “……魂飞魄散。”

    沈砚摇头:“我宁愿一辈子只能看着你也不要永远失去你。”

    谢初灵不知该说什么。

    沈砚低声道:“初灵,告诉我你内心的真正想法,你希望我怎么做?”

    谢初灵沉吟片刻,道:“我会记得你。”

    “……”

    沈砚摇着头,飘远。

    谢初灵重复道:“我说过,三百年后我也会记得你。”

    “你是对‘他’说的,不是对我。”沈砚干笑着,“谁要你的‘记得’,谁稀罕你‘记得’,他妈的我把你给忘了要你记得我有屁用?”

    谢初灵叹息:“沈砚,顺应天命。”

    沈砚的神经在这一刻崩溃,他歇斯底里地吼道:“我跟你出来不是让你送我去投胎!如果你要我把你忘记直接把我丢在静止空间里就行了!让我变成荒魂!你为什么要把我救出来?我支撑到现在,就是因为我对你的记忆!现在你却要把这份最珍贵的记忆抹杀?呵呵,谢初灵,你他妈找他玩去吧,爷不奉陪了!”

    他落荒而逃,夺门而出。

    门外,白大人面带微笑地恭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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