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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英殿。

    “唐门世代圣恩,此番竟然借外敌入乱之机,忘恩负义的引兵行叛,实在大逆不道,罪无可恕,以臣之见,该当平唐为先。”

    “不然!宋大人之议,臣不敢苟同。北贼为乱多年,暴戾恣睢,这次更是视我边防如无物,深入我北域腹心,杀我大华王爷。靖武王尸身受辱,首级如今还被胡首挂在旗帐上。北胡张狂至此,我朝对他们实在不宜再姑息,否则我大华颜面将置于何地?!”

    “马大人误会了,内忧不除,无以安外,宋大人的意思,北乱不是不除,但两相权衡,须得以安内为先,马大人您可别忘了,二十万定北大军,如今可在唐劭手里呢。诚如马大人所言,北胡为乱多年。色厉内荏,胡患实为藓芥之疾,为害不过了了。反观唐家,四代重兵,若不趁他们叛乱初起时尽快平定,必会是我朝的心腹大患!”

    “藓芥之疾?一派胡言!唐晙叛国,武州失落,军心难用,我大华内忧外患,腹背受敌,若不能尽快拿出个稳妥对策,便是关中失陷,玉安沦落,也大有可能!”

    ……

    “人主乃江山之重,凡事当以圣驾安危为先,老臣以为,当务之急,陛下当车鸾东移,再徐图对敌大计。”

    “车鸾东移?尹大人是要陛下弃都而逃吗?臣反对!弃都而逃,与弃国无异,上对不起祖宗社稷,下对不起黎民百姓,陛下,万不可如此!”

    “君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卫府作乱,刚刚调集起来的二十万北征大军,难堪使用,反倒成了悬在我大华头上的刀,胡虏又来势汹涌,便是现在调兵勤王,也不是朝夕之功,为稳妥计,老臣建议陛下先保全国祚,有什么不对?”

    “哼!若真是不发一兵一卒便东向而逃,人心尽失,我朝将如何立足天下?”

    “胜败乃兵家常事,连□□爷当年也有过修武之耻,百姓忠于大华,会体谅陛下的,只是避敌锋芒于一时,待军队调转过来,就会平定祸乱的,哪里会大失民心,君大人言重了!”

    “修武之败可比不上弃都弃国的万一,说起□□爷,我倒想起来了,□□爷可是有过‘誓与玉安’的祖训呢!”

    “‘玉既得安,何者不安?’问题是玉安如今已经不安平了!□□爷当年说那句话时,根本不知道今日情状。祖训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不然,君大人说了如许反对,倒是给出个好办法啊?难道就要陛下等着,看唐家的叛逆和胡寇谁先打来玉安?!”

    “陛……”半响无言,君康逸微不可查的吐了口浊气,向前跨了一步,便要跪地请缨。唐家在大华军中根深蒂固,叛乱的时间又恰在北胡入侵的时候,对大华军队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旁的不说,无数将士和唐家沾亲带故,清查之前,陛下信任不得他们,他们只怕也担心受唐家牵连而被陛下治罪。君臣互疑,向来是兵中大忌!好在翼王府军中积累了二十多年,尽管君承康和君康舒逝世后大受影响,多少还是有些能用的人,如今,陛下信任的人里,也只有他这个新任翼王,适合站住来抗军旗了。只是君康逸不曾习兵,国难至此,想要力挽狂澜,他着实有些……缺把握。

    事态严重,君天熙和君康逸其实还没商量出什么,得到消息的宰辅重臣,就已经赶到延英殿了,但看君康逸上前,君天熙猜得到他毛遂自荐的打算……也只有皇兄适合去了,可他,一直做的是文官,而且个中危险……

    “陛下,小王不才,窃以为各位大人似乎自陷误区了。”

    君天熙的犹豫难决还没个结果,便和君康逸的声音一道,被熟悉的清朗嗓音打断了。

    君逸羽?!

    自己的心上人总在自己为难时出现,即便心中没有骑士情结,君天熙也难免惊喜,看清君逸羽发白的脸色后,又是担心占据上风,可惜场合不对,她不好太露关心。掩去惊诧和疑惑,君康逸平静的看着君逸羽的走近,视线跳过她苍白的面色,看到了君逸羽尚算稳健的步伐,君康逸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很快收回了视线,什么都没有说。

    君逸羽好容易从萧茹手下脱身,赶到延英殿时,里面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她倒也不急着露面,找慕晴细细探听了近日的时局,又躲在后面偷听着各位大臣的争执,直到“车鸾东移、徐图大计”的提议出来,君康逸的反对声响起,她便不打算再等了,尤其君康逸后来半天没了言语,她以为自家爹爹被“倒是给出个好办法啊”噎住了,当即站了出来。“东出”自然是不行的,爹爹说得对,堂堂天子,不战而逃,女主为皇本就颇受争议,若真的“东出”,只怕君天熙前脚逃出玉安,后脚便会有人用失德于天下的罪名将她拉下皇位!还有,竟然有人和爹爹针锋相对了,果真时势变转,觉得王府少了爷爷和叔父,爹爹一人难撑大运,衰退好欺了吗?

    “荣乐郡王何意?”

    君逸羽是从内殿绕出来的,只道荣乐郡王深受陛下信重,是被陛下召来的,倒也没人质疑君逸羽的资历,够不上今日参政的资格,可君逸羽一句“自陷误区”,一棍子敲中了殿里所有的大臣,责问是免不了的。

    “小王有些不明白,叛乱的是唐晙,诸位大人何以认定唐劭公爷和卫国公唐家都叛国了?”

    君逸羽心头轻叹,在后面偷听时她便发现了,今日议论明明是关乎国运的兵国要事,偏偏没有军方大臣参与!宗法社会,一人罪极,九族同诛,反之亦然,罪及九族的大罪,一人涉及,这个时代的人们便往往认定他的至亲至友难逃干系,便是君天熙和君康逸,只怕也受限于这种思维定势,一时转圜不过头脑。

    想起唐劭,君逸羽直觉相信,那个以君华安危为己任,屈尊向小辈致礼称谢的老人,不会背叛自己的君主和祖国。而且,连唐晗都还在玉安,唐劭若和唐晙父子合谋,计划叛国,卫国公府里包括他亲儿孙在内的百多条人命,他总不能没有半点安排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君天熙眼前一亮。若认准了唐劭不忠,局势不是死棋,也是相当难解的危局。甭管事实怎么样,摆出还继续信任唐家的样子来,便是一桩大裨益!唐晙作乱,朕对他的亲爹都不忙着治罪,与唐家沾亲带故的其他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至少能稳定些军心吧!

    “笑话!人家是亲身父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叛国这么大的事,能没有勾结?”

    “哦?照尹相的意思,若是您的儿子犯了重罪,您必然会是同谋?”

    “荣乐郡王,你这是诛心之言!老夫虽然不才,但对大华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老夫在府里也一直训诫我儿要忠君报国,绝不会容许他们冒犯国法!退一万步,假若他们真触犯了国法,老夫教子不善,必先大义灭亲,再向陛下请罪!”

    “抱歉抱歉,尹大人,子罪未必父罪,小王只是做个类比,绝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尹大人的忠心小王相信,唐劭老公爷的为国风骨,小王曾有幸瞻仰,小王也相信他对大华的忠诚。”君逸羽拱手赔礼不止,说到这,又微拂衣摆,转而跪地对高坐之上的君天熙铿锵说道:“陛下,唐晙叛乱,只是他个人所为,臣愿以性命担保,唐劭公爷与唐晙的叛乱无关!”声音微顿,君逸羽偷偷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君康逸,叩首请命道:“末将不才,愿去北征军营,杀胡报国!也愿为陛下和诸位大人,一证唐公忠心!”

    “不可!”君天熙眼色速变,嘴里说说相信便够了,性命担保便是莽撞。唐劭对唐晙叛乱的事毫不知情又如何?反正是逃不脱的亲身父子,保不齐人家怕连坐论罪,万一狗急跳墙呢!还有去北征军营的事,这哪里是“一证唐公忠心”,分明是要拿命去试探唐劭的忠奸!君逸羽,你知不知道,进了唐劭的军营,你的性命便由不得你自己了!朕是想稳住唐劭,想要回自己二十万整装待发的北征军,但昨日亲眼看你晕倒在朕面前时,朕便决定了,对你性命一丝一毫的威胁,朕都不再允许!君逸羽,你的命,你自己不要,朕要!

    君康逸也终于变了脸色,“羽儿,你不在家养病,来这胡闹什么!军国大事容不得你小儿捣乱,还不快给陛下请罪了,回家呆着去!”

    “爹爹,孩儿不小了,也不曾胡闹。孩儿对爹爹说过吧,我欠叔父的……恩情,用别的途径去还,这一次去北征军杀胡报国,上可以报效皇恩,下可以为叔父报仇雪恨,正当时机呢。叔父……还在胡人手里,做子侄的,接他落叶归根,也是本分吧。”说起君康舒,君逸羽喉头有些发哽,哈日乔鲁可恼可恨,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他杀死了叔父不够解恨,竟然还羞辱叔父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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