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情义难两全,这等亘古不变的难题正如母上与情人一起掉进水里应该救哪个一样。虽然如今的人都学聪明了,爱过、保大、母亲会游泳之类的答案早已倒背如流,但是如今的时间轴还在唐代,对于没有标准答案的索迪尔简直可以纠结这个问题纠结到天荒地老。

    幸好上天没有太为难这个天一教第一圣童,在他内心的天平依旧摇摆不定的时候,一颗沉重的砝码突然从天而降,将整个天平掀了个底朝天。

    “桀桀,老夫收到我这些孩儿的报信匆匆赶来,倒是没想到还能遇上这种场景。”

    这祭坛本就已经快要荒废,周围杂草丛生,不知名的蕨类几乎能有一人高。如今,一丛翠色的植物突然被拨开,一根扭曲的手杖“哒”的一声敲击在青石板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一处,索迪尔亦是猛的回头看向那边。

    肤色乌青,身挂一串佛珠,穿着红色的花裤衩。醉蛛老人很满意这种被所有人聚焦的感觉,顺手拨了拨自己惨白的头发。“与这些无名小卒厮混在一起,你是要对我天一教做什么?”

    索迪尔上前两步,皱眉道:“吾对乌蒙贵大人一心一意!”

    “那还啰嗦什么,赶紧干掉这些讨厌的虫子!”醉蛛老人吼道。他大约是认出了面前这些江湖人,毕竟不管是蜘蛛谷丢脸还是被谢云流暴打,都被这群小辈看的清清楚楚。他醉蛛老人在五毒教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哪怕后来跳槽来了天一教还不是一样被人战战兢兢的供着。故而,这群害得他丢面子的江湖人他可是一直记恨在心里。如今正有机会,他自然是毫不犹豫的要报这一箭之仇。

    索迪尔似是有些犹豫,拳头握了又松,连带着那金属爪子也发出了铮铮的摩擦声。鸩翼使了个颜色,云落舟握紧自己的长枪,随时准备上去拍定军。

    然而,索迪尔也仅仅是站在原地,并没有下一步动作。醉蛛老人皱着双眉盯着昔日的圣童,再次开口,声音喑哑:“天一教的圣童,你在等什么?”

    索迪尔下意识偏头,看向叶芷青的方向。七秀的门主依然站在原处,眉目如画。发现索迪尔的目光,她亦是平和地回看他。

    如果是她……她应当是不希望自己伤害这些中原人的吧。

    索迪尔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刚想开口,云落舟突然就动了。

    如同一道血红色的闪电,势如雷霆,似乎都能听到枪尖划破空气的声音。然而,他的目标并不是站在祭坛正中间的索迪尔,而是边缘的醉蛛老人。

    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醉蛛老人连忙挥舞自己的手杖拦住那势如破竹的一击。他也没闲着,那手杖瞬间冒出黑气,一下子包裹住了云落舟的长枪。那些黑气如同有意识一般,争先恐后的顺着长枪往他的手上蔓延。

    云落舟剑眉一挑,不退反进。与此同时,浅碧色的闪光落在他身上,沙砾朱笔翻飞,万花那春天一般和煦温柔的气劲一层一层护住云落舟的心脉。

    那些黑气被阻挡,前进不得。醉蛛老人一咬牙,他本就不擅长近身格斗,此刻只能不断地躲避云落舟的枪尖,略显狼狈地尖叫:“索迪尔,你还不动手?”

    “他为什么要动手?”却听首席谈判专家鸩翼不紧不慢地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乌蒙贵却不知道。只要除掉了你,还有什么会成为阻拦他的绊脚石?”

    他说的很圆滑,没有明确的指名什么事情却又能让在场的人都心中明白。果不其然,索迪尔像是脚上生根了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对醉蛛老人的嘶吼,他只是保持沉默

    醉蛛老人眼看索迪尔作壁上观似乎并没有帮他的意愿,眼里终于露出了阴狠的凶光。只可惜他从天蛛殿赶来时来的匆忙,并未带上他的手下。他只能仰天长啸一声,召唤那些散布在烛龙殿各出的蜘蛛。

    是的,虽然天一教在乌蒙贵各种手段下也算是发展壮大,但是人手不足毕竟是硬伤。这种时候,醉蛛老人的价值就体现了出来。他将饲养的天蛛分部在烛龙殿每个角落,就像一张巨大的蛛网,任何信息都会回馈到他手中。其实这种时候他就应该安安心心呆在最安全的角落,然后将消息传达给乌蒙贵。可惜他自己作死,一个脆皮法师跑到前线,甚至因为祭坛距离乌蒙贵所处的地方太远而无法求救。

    醉蛛老人还想做些什么,但是云落舟根本不给他机会。与此同时,几道剑气擦着他的脸颊而过,云鹤心也出手了。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亦是欺身而上。醉蛛老人毕竟年近迟暮,哪怕经验丰富也弥补不了身体的缺陷。他只能努力格挡那些致命伤害,同时心中期盼着自己的宝贝蜘蛛们赶紧过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向来有清怪习惯的众人将祭坛周围的蜘蛛早就清理的一干二净。其余的蜘蛛动作再快,也是快不过这些近在咫尺的枪尖剑锋的。

    一向高高在上的醉蛛老人又一次狼狈地躲过子昀的巨剑,却躲不过斩喜的双刀。醉蛛老人又一次将狠厉的目光投向索迪尔,那位圣童依旧低着头,没有看他。

    终于,他抓住云落舟一个细小的破绽,也顾不得形象从那枪尖下翻滚而出。此刻的醉蛛老人气喘吁吁,然而被这几个小辈逼成这副模样让他心中翻滚着强烈的恨意。那种蜘蛛螯般的目光如果能杀人,恐怕在场所有人都被屠戮殆尽了。

    云落舟看了鸩翼一眼,见鸩翼微不可见地点头,他又举枪准备上前。突然,他看到醉蛛老人眉宇间露出显而易见的喜色,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无数白色的蛛丝从天而降。

    “卧槽,什么玩意。”白色的蛛丝铺天盖地,将所有人都紧紧地缠住。蛛丝极为粘稠,而且越收越紧,就连向来以风度自居的人也要忍不住爆粗口。

    醉蛛老人哈哈大笑,简直一扫刚才凄惨的模样。李承恩虽然躲开了这些蛛丝,却又不得不站在小七叶芷青等人身边防备。索迪尔也被这些蛛丝缠绕,然而他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一般不再动作。

    摆明了双方谁都不帮。

    “你们不是很狂么。”醉蛛老人微微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如今看看谁才是蜘蛛的猎物。”

    祭坛周围的蕨类发出哗哗的响声,鲜红色的巨型蜘蛛缓缓的爬了出来,聚到醉蛛老人身边。这些蜘蛛看上去比刚才祭坛路上的那些更危险,然而此刻所有人都被蛛丝困住,根本无法做出动作。

    倒是姬归蝶很是淡定,毕竟一回生二回熟,也不是第一次被蜘蛛丝捆住了。

    “成王败寇,只管下手。”鸩翼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暗地里却是不断对云鹤心使眼色。气纯有镇山河,说不定还能有翻盘的机会。

    云鹤心微微皱眉,尝试着调动内力,却发现内力流动异常缓慢。醉蛛老人似乎发现了他的动作,猛的将视线转移到云鹤心身上,道:“那么,就从你开始好了!”

    说着,他的手杖猛的抬起,黑气从他手中蔓延开去。李承恩来不及动作,只能掷出自己的长枪去阻拦那黑气。谁知,那黑气一个绕弯,越过他的长枪,一下子就穿透了云鹤心的心脏。

    整个世界的时间似乎一瞬间暂停了。

    “师傅!!”撕心裂肺的喊声脱口而出,然而被蛛丝紧紧缠绕的粉侯根本无法挪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鲜红的血瞬间染红了那袭白衣。

    “该死的,给我滚开!”曲叶奋力想要摆脱那些缠着自己的蛛丝,视线里一片通红。他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仿佛碎裂开了一般,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那个染血的白衣道长。

    蛛丝断开,云鹤心踉跄后退了两步。现实里只是个普通人的他,如今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原来轰掉心脏不是马上死掉啊”“啊啊人居然能流这么多血”“伤口冷飕飕的穿堂风果然凉”之类奇怪的想法。

    长剑从他手中滑落,发出清脆的铿锵声。他看到沙砾和疏楼拼命想要给他治疗的模样,亦看到自家徒弟死命挣扎的模样,最终实现却是落到不远处的紫衣上。

    五毒弟子面颊上两行鲜红,流着血泪如同地狱出来的恶魔。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难过的仿佛被穿心的是自己一样。

    周围的蛛丝突然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音。

    醉蛛老人错愕得看着眼前的情景。这些蛛丝极为坚韧,醉蛛老人一向认为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从中挣脱。然而,眼前那些蛛丝越绷越紧,甚至不堪重负发出吱嘎的声响,面前这些他向来不屑的无名小卒竟似要破牢而出一般。

    他觉得,刚才似乎做了一个极坏的决定。

    “竟敢伤我的兄弟!”

    “不可饶恕!”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面前这些双目充血的人,让他这样见惯天一教炼尸场景的人都觉得心里发毛。

    不对,哪里不对!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在江湖上毫无名气的小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他握紧自己的手杖,就连那些天蛛都变的不安起来。

    头顶突然传来“咦”的一声。

    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被强烈的威压几乎压的无法动弹。一定睛,一个身影飘然落下,正落在云鹤心身边。

    谢云流手指虚探云鹤心的脉搏,同时冷冷地看向醉蛛老人的方向:“是你,伤害我静虚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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