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翡坐在客厅,画画被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小眼圆溜溜的看着他,呆呆傻傻的站在圆木棍上和他对视着,“笨鸟。”他弹了一下画画的鸟笼。

    似要证明自己不是笨鸟,画画立刻交换着小脚在圆木上转起圈来,邓翡立时乐了,嘴角扬起笑容说,“等我走的时候,要不把你带走吧。”环境多重要呀,画画跟着宅女夏晚词每天都在家,哪里有这么好玩,这三天他总逗画画,画画明显活波多了。

    “她今天回来一定会高兴。”邓翡脸上现出少有的喜悦,像窗外的蓝天般令人心情舒畅,“我又给她接了一单大生意,你说我好吗?”

    沈宏发敢养小鬼,他就应该承担后果,这种人,邓翡看着他挫骨扬灰也不会有丝毫同情心,但他并没有蒙着良心忽略这个坏人的含金量,所以邓翡想了一下,决定……推荐给夏晚词。

    “反正她已经接了沈宏发老婆的事情,现在老公的钱也挣上,那不是一举两得,反正都是一件事。你说对不对?”

    画画蹦跳起来,仿佛听懂了他的话,邓翡靠向沙发,这种日子可真清闲呀,他从来没有这么经历过这么自在舒坦的日子,没有人管,自己想干什么干什么。最自在的是,竟然可以什么都不干。

    以前……想起以前的日子,他摇摇头,“隔了一辈子那么远,想起来还是觉得累”。等夏晚词这件事完了,他就可以搬走了,看向画画,他定着脸问道,“你真的和我走吗?到时候我们买大房子,大园子,我给你做一个带宝石的鸟笼。”抬起腕表看了下时间,这个时间夏晚词该到了……刚想到这里,门铃就响了。

    他立时笑着站起来,想到夏晚词知道沈家的事情一定会吓一跳,他有些迫不及待。门一开,却是崔明仰站在门外。

    “她呢?”邓翡堵在门口。

    “阿词还没回来吗?”崔明仰挤进来,手里依旧大包小包,“我们早上就到了,沈太太给她打电话说有事,我着急回公司,她自己坐车去沈家了。”

    邓翡心中一睹,飞快的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转身拉住崔明仰,“说清楚点,她几点到的?沈太太找她什么事?”

    崔明仰苦恼的看着他,“你看我拿着这么多东西,先让我把吃的放冰箱去。”

    这时候还管什么吃的,邓翡脸色一沉,“沈家的情况很复杂,我怕她惹麻烦,问你你就快点说。”

    崔明仰被邓翡的脸色骇住,老实道,“具体的我可不知道,好像是沈宏发回来了,说对她弄的那风水局有点疑问。”

    “糟。”邓翡立刻换鞋出门,沈宏发怎么回来了,他并不知道自己要把夏晚词介绍给他,想了想,又冲进屋子拿起手机,崔明仰不明所以,但是一看邓翡的样子,他不由跟着紧张起来,扔下东西说,“怎么了?”

    “下楼说。”邓翡脚步一停,“等我拿点东西。”不一会,他提着一串金铃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看着还在发愣的崔明仰问道,“你们几点到的?”说着话,他已经走了出去。

    “上午八点多。”崔明仰紧跟着他的步伐,“早上我爸忽然打电话让我回去开个会,她说没事的,你怎么这么紧张?弄的我也跟着紧张。”

    “紧张?”邓翡按下电梯,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夏晚词身上带着的那块牌子到底怎么回事?”

    电梯玻璃里映出同样紧张的两张侧脸,崔明仰紧闭着嘴,对于夏晚词的私事,他不想说,纵然邓翡这样紧张,他还是不愿说。

    邓翡神色越冷,“你不说吗?沈宏发在用邪术养小鬼,这次找夏晚词是要找人顶灾,你再不说等着给她收尸吧!”

    “什么?”崔明仰立时傻了,惊恐地看着他,“什么是养小鬼?”他听都没听过。

    “你先说那牌子的事情。”邓翡总觉得沈家瞄上夏晚词一定和她本人有关系,为什么别人不找,一定找她。

    崔明仰不敢再隐瞒,坦白道:“也没什么,阿词小时候总能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就是我们俗称的开过天眼,不止能看到脏东西,连别人的前程未来她也看的到。”

    邓翡的脸色越发森然,凝重的样子令崔明仰生生想打冷颤,“后来,后来她妈妈担心她,才做法弄了现在那块木牌来,她带着那个,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邓翡立时有些明白了,拥有这种天眼的人,本身就不是普通人,一定是有人指点了沈太太,所以她才找了夏晚词,不知她是真的想要夏晚词改运,还是想用他挡灾。

    崔明仰急切的看着他,但邓翡没时间和他解释,电梯一停,他走出来立刻就给李明哲打电话,但是李明哲也不知道这事,他还得给他朋友打电话,再找沈宏发去要人,邓翡第一次觉得心急如焚,夏晚词在他看来,虽然蠢点,笨点,但没什么坏心眼,要不是他早就走了,也不会在这里住这么久,只是不想看她倒霉,原本他还以为,这次他可以帮夏晚词名利双收,让她少奋斗几年,却没想还是出了岔子。

    电话不响,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个性,“咱俩兵分两路。”他对李明哲说,“你去沈太太现在住的家,就是阿词帮她改了风水的地方,我去沈家以前住的地方,路上有变化我给你打电话。”

    说完他抬手拦下一辆出租,抬脚就上了车。

    崔明仰愣在路口,足足过了十秒,他才混混沌沌转身跑去开车,嘴里嘟囔着:“也不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我都不知道。”

    *****

    夏晚词很背,她觉得自己真的很背,本命年背到今天应该是谷底了吧。

    她不爱出门,一向接的生意都是崔明仰帮她,接触的人也简单,除了工作就是在家,所以今天,当几个男人驾着自己把自己扔进车里时,她真心觉得,对方一定是认错人了。

    可惜,人家抓的就是她!

    此时,这一阵子她心中所有的不安,困惑,都有了解释。

    关她的地方就说明了一切,这房子她熟悉,沈太太家,此时那屋里曾经的风水摆设都没了,冷冰冰的森然,她被关在从来没有来过的三楼,空旷的空间,除了五尊可爱孩童的金像,什么也没有。

    这五尊神态可掬的孩童像,就是所有一切的真相。

    她浑身战栗着,双手紧紧合十,闭眼虔诚地念着“净身神咒”“净心神咒”“金光神咒”“元始安镇神咒”……还有各种随心而来的咒语。

    她从小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为了保护她,所以父母帮她请了一块护身符,戴着的时候才可以像个正常孩子,只看正常人看到的东西。

    此时,她的牌子已经被抢走了,这房子阴森森的令她由灵魂深处觉得汗毛直竖,她终于明白,那些曾经在这屋里的风水摆设是什么作用,不是为了沈太太可以有孕,表面上是为了这个,其实是为了压制这房子的阴气。

    沈宏发,竟然养了这么多……她的心神都在颤栗,连想到那三个词都觉得自己要惊跳而起,但她什么也做不了,他派人抓了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她还不清楚,却想明白了一样,那么多风水师,不是人家看不出,而是面对这种棘手的事情,别人都是婉转的选择独善其身,所以这么久,沈宏发越陷越深,她却倒霉催的也踩进了这件事。

    反噬,这是神佛难救的事情,她知道很多明星养这些东西,因为最后被反噬,落得惨死,更知道,这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惹不起的事情。

    她没有超度的能力,高僧都没有,何况是她,念咒也没用,她连睁眼的胆量也没有,此时她知道,只要她睁眼,就是自己一辈子的噩梦。

    外面都是沈宏发的人,她逃不出去。

    可他们要什么?沈宏发是想让自己来挡灾吗?为什么是自己?夏晚词不知道,她已经无法思考,只能一遍一遍把自己懂得的咒念下去,直到自己撑不下去为止。

    冷汗,顺着她的脖子留下,湿了她白色的衬衫,她的手臂上,汗毛根根颤栗着,手臂一麻,头顶传来被拉扯的感觉,她试图忽略,但是越来越疼,扯的自己头皮疼,她不敢动,装着没有所觉。

    肩膀一痛,有东西砸到自己,她不能睁眼,这房子没有人……

    脑海里忽然想起母亲温柔的话语,“阿词,你要记得,物质里面没有物质,而是能量,就是我们的意念。不管自己在经历什么,或穷困潦倒,或病痛悲苦,或身无分文,只要有正确的意念,相信一切都会越来越好,那么这些意念就会产生能量。”

    “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存在能量,山石树木都存在能量。我们自身的意念就是能量,善恶美丑,富贵贫穷,都是自己的思想潜移默化影响的。这些意念转化的能量可以保护你,那些东西,伤不到你。”她想着,汗一滴滴地从额头滴下。

    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她尽力稳着自己的呼吸,“这些邪灵是无法折磨一个正常人的,折磨的只能是人的精神,那些死于非命的多数最后都是精神崩溃,我一定可以,夏晚词不要怕,你能扛过去。”她计算着时间,头皮又是一痛,她咬紧下唇,血珠子从嘴角滴下,周围的空气立时发生了波动。

    这是玄幻到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但她真的感觉到了空气的波动,一波一波,海浪般的在周围翻动着。

    他们对她的血液是没有兴趣的,他们要的只是供养者的血液……夏晚词都知道,但她还是忍不住全身发抖,她不知道自己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坚持到最后,也不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

    “砰——”的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她的身子一晃,眼睛闭的更紧,还不是睁开的时候,此时,此时哪怕来的是沈宏发的人,她都会觉得高兴。

    “砰……”的又是一声,紧锁的房门被踢开,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她楞楞看着门口的人。

    这房子的电已经被掐了,只有走廊外面的光照进来,照在门口站着的那个人身上,她傻了般的看着站在那里的邓翡,他平时傲气到摄人的眉目,此时宛若天神,他皱眉看着她,看到她嘴角猩红的血迹,看到她贴在身上的衬衫,他从认识她开始,她就总是可以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可从没一刻,像这样的可怜。

    夏晚词一跳而起,向他冲去,“我们快走。”她不管邓翡怎么来的,只想带他快点逃离这里。

    邓翡一把抓住她的手,“走什么?”他冷冰冰地说,带着一贯不可一世的傲气,很欠抽。“这房子闹鬼,怎么不走。”夏晚词拉着他就要跑。

    邓翡笑了下,把她拉到身后,“你怎么会怕这个,怕这个还看风水命理?”

    夏晚词拽着他,“我怎么不怕,怕是天生的我有什么办法?咱们快走。”邓翡是童男子,站在这里一身正气,夏晚词从看到他的那一刻就知道,可是此时他是得道高僧都没用,来这里也是白搭,何况她根本不敢向屋里看,看完她就忘不掉了。

    邓翡把她护在身后,“会念四圣咒吗?”

    “走啦,还念什么咒。”夏晚词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但是根本拉不动,他直直站在那里,像钉在地上,山一样的稳健,“那你念。”他说。

    夏晚词急死了,拽又拽不动,眼泪立时流了出来,“邓翡别闹了,我们快走,这东西我真的压不住,你知道这种硬被强行收了来的魂魄都是含着怨气的,纵然是我爸妈在,也只能绕道,我们快走!”

    邓翡没有动,他右手一摊,一串悦耳的铃声“叮叮呤呤”落下,顺着他的掌心,如同一串华丽的音符带着月光流淌而下,他左手拉过夏晚词,“别怕,有我!”

    有你,你算根毛线呀,如果是平时的夏晚词,她一定会这样在心里脑补一句,但是此时,邓翡的淡定,他手中徒然出现的金铃,突兀地近乎神奇,她不解的看向他,屋里的空气迅速的波动起来,阴森冷然之前如同打开了冰箱门,扑面而来。

    她的衣服已经半湿,此时更觉阴冷,可是邓翡就那样看着她,一脸轻松,万事尽在掌握的气派,她伸手抓向邓翡的左手腕,一瞬间,她的眼神变得梦幻起来:她看到一栋楼宇,西式的大气中带着中式古典的厚重,大队人马在这华贵的门庭前停下,各个神态倨傲,他们簇拥着一名年轻公子。黑色,如缎子般黑色的马上,年轻的男子一身华服,身形笔直,样貌华美英俊,却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旁边一人单膝跪地,手中捧着白色的羽箭,他目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那羽箭,右手一抬,一串金铃月光般的流淌而下,如同华美的乐章。

    一瞬间,也似亘古般的漫长,夏晚词一下松开了手,很深邃的看了邓翡一眼,她一咬牙,“拼了。”右手食指伸进嘴里就要咬。

    邓翡一把拉住她,这下脸色变了,“你干什么?”

    “我咬出血来划符呀。”夏晚词喊道。

    “划什么符。”邓翡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拉过她,让她靠在身前,“害怕就闭上眼……你真是。”他无语地把金铃塞进夏晚词手里,“念个四圣咒。”

    “北方黑帝,太微六甲,五帝灵君,光华日月……”夏晚词咬着牙开始念黑杀咒,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个,也不知有没有用,邓翡把她搂在怀里,听她念的咬牙切齿。

    屋里的空气剧烈的震荡着,不是惶恐,反而像顽皮的孩童在捣乱。

    邓翡嘴角微勾,无知者无畏,这些东西真以为他只是让夏晚词念普通道家的驱邪咒语吗?

    “镇星缚手,北斗收魂,三台七星,持剑斩身,罪不重考,殃及子孙,邪精魍魉,耳不得闻”夏晚词越念越虔诚,“闻吾咒者,头破脑裂,碎如微尘,急急如律令。”

    随着她最后一句,邓翡拉着她的右手一挥,那一串金铃的铃音横空而去,如水雾般向空气中散开,声音所到之处,空气如同都被梳理过,飘荡开来,水波般急速地四散而去,一圈一圈,越散越远,那一室的阴森寒气,空灵的铃音强势碾压而过,瞬间只剩一室清明。

    夏晚词闭着眼,铃音停下,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一室鬼魅森寒,都已经碎如微尘,睁开眼来,还没看清楚,四周的窗子忽然“哗啦”一声巨响,她转身扑向邓翡的怀中,几乎是想也不想的。

    那些玻璃,碎成了粉末状,落在地上。

    窗外清新的微风吹进来,带着午后的阳光,窗帘飘荡起来,那一串金铃散着细碎的铃声,一串坠在她的手中,摇着,晃着,响动着……她紧紧拉着邓翡的衣服,从没有如这一刻般,她失去了全身力气,真正的害怕起来。

    刚刚,她也是怕的,但是这种怕,却和那种怕不同,她惊慌失措的,不敢抬头,不敢思想,不敢松手,她知道她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昨天的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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