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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片广漠的天地,天有沛然云雾,地有苍黄尘埃,若眺望远方无炫目极光,而近之所处亦无森森白骨,行于此间或许和那些冒险的大漠旅人并无不同。》乐&文》小说し

    但是,对于死后界的人来讲,此情此景终归还是和穷游不同的——那些所谓尘埃,并非尘埃,而是骨粉。

    贺子淑弯下腰,用一只伤痕累累的手从地上掬起一抔,随即厌恶地甩开,任灰色的粉末被风卷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是人骨。

    浸淫恐怖片角色扮演游戏多年的她很快就判断出了骨粉的成分,她这么肯定的原因无他,只因十三组参演过以泰国为背景的一部关于人骨降头的系列恐怖片,而且一演就是七部。贺子淑曾被埋在如山白骨与如海腐尸中三个昼夜,鼻子灵敏到能嗅出骨头的主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可这一次真的很不同,她来到一个类似恐怖片设定的广漠荒原中,却并没有接到任何片约。

    “你觉得我们还在希望之峰里面吗?”

    “不知道。”

    “若这是新的恐怖片扮演方式,总该收到官方网站的站内公告才对。像这般一觉醒来便躺在十三度空间之外还是头一遭,要不是遇见了你,我真以为这是一个荒诞的梦境了。”

    “你怎么确定我们已经出了十三度空间。”

    “哈,如果是在十三度空间里,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距离怎么会连个警戒线都看不到?如果是在十三度空间里,哪个演员又能毫发无损地越过那道警戒线走这么久的时间?整整三天三夜,你我未有一刻同时合眼,除非你在骗我,趁我休息的时候又搬着我回了原地,否则我们早就出了十三度空间了!”

    杨震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当然没有骗人,更没有趁贺子淑睡着后跟她耍弄什么无聊的恶作剧。事实上自《美发尸》一片他进了十三组后,贺子淑对他一直多有照拂,就算他戒心浓重,也不会在生死大事上和对方打马虎眼。

    “如果这不是在十三度空间里,那就意味着一旦我们被任何人或者非人类杀死……”

    贺子淑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杨震哪里不明白话里的凶险。就算走到现在他们都没遇到鬼怪妖精追杀,就算他们有着强大的心性很快便能走出一开始的慌乱迷茫并迅速冷静下来,但这里毕竟不是恐怖片的世界,没有剧本,没有人设,甚至没有他们熟悉的队友,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向来看不上团队合作精神的贺子淑也开始感到恐慌。

    此间何方?此方何故?她所熟悉的法则在这未名之地还有效用吗?她来到这片广漠的荒原里究竟是希望之峰的安排还是另有变故?

    “有人吗!”

    “有……人……吗……”

    “人……吗……”

    “吗……”

    第四十一天了,杨震终于受不了,他像个从未经历过死亡考验的菜鸟般拢起手掌在嘴边,大声喊道,而贺子淑也没拦着,她麻木地听那违反物理规则传到耳边的回声。

    她蹲下来,掬起一抔骨粉到嘴边,伸出了舌头。

    “什么味道?”

    “还能什么味道,你自己不也吃了无数回。”

    “可怎的我每次吃过后都觉得它变得更加难吃了。”

    “呵。”

    贺子淑冷笑,才不会管舌头上的粉末有何味道,她强迫自己的舌头在嘴巴里搅拌,强迫喉咙上的肌肉舒张收缩,直到“咕嘟”一声将一嘴的粉糊咽下去,叫嚣了半天的胃才终于不再抽搐。

    杨震也蹲下来,绝望地看着自己的队友将手上的粉一点点舔食干净。他看着看着,眼眶突然感到酸涩,也不是想到什么伤心的事,只是止不住,流下了莫名其妙的泪水。

    从决定活下来的那一刻他便心坚如铁,连开膛手在肚子上剖出一个洞都不见得落泪,何以现在落泪,无端伤怀?

    或许是因为不值,为自己的人生不值。签约后的每个灵魂都不断拼命挣扎,为了适应死后界恶劣的环境,为了满足希望之峰高层们恶劣的趣味,上演一场场生死大戏,然而这一切的坚持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变得如此轻贱难堪,活过多少多少恐怖片又有什么意义呢,冥冥之中上边一双手随意操控一把,便能叫他们跌入这无边无际的牢笼中,再没死亡倒计时了,再没任务限制了,但他们头脑空空,无所事事,既死不了,却也走不出去。

    经纪人做出的“达到公司要求就能复生”的承诺还算数吗?

    没人敢把这个问题往深了想。

    饿倒是能饿的,可失去了目标,失去了赖以拼搏的承诺和准则,这样的饥饿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饿,吃,不死,不知。

    贺子淑曾和十三组的那些老人探讨过这个问题,关于灵魂会不会有饥饿感。恐怖片中的饥饿感可以理解为系统为模拟真实情境而做的设定,但在恐怖片之外呢?贺子淑已经可以确定这里是恐怖片之外的空间,因为没有哪部恐怖片会连续四十一天没有剧情,她还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会饿,至于会不会饿死,她不想做这个尝试,在这废弃之地,死了或许真的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吃下弃原的土,然后她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营养和能量。吃,只是为了“不饿”,哪怕填满胃袋的物什是人骨磨成的粉。

    “子淑,你看那里!”

    杨震突然站起身,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贺子淑亦猛地站起身来,不过她的手早在杨震神色剧变得时候就摸入了怀里,纵使她现在心如死灰,可战斗几乎是每个演员的本能。手捏偷心弦,如同捏住命运的脉搏,那根细细的弦丝能给她十把巴雷特也给不了的安全感。

    偷心弦身为诅咒道具被贴身放置,竟然没沾染上一丝**的温度,指尖所触的冰冷,让贺子淑战意更浓。

    一旁的杨震也如此,被放置了四十一天的二人心头都有一股无名火,这火随着远处一抹肿胀的人影窜上眉梢,烧得更加旺盛。不论来者何人,他们都想跟他战上一场,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

    然而那个肿胀的人影袅袅绰绰地停止了前进的步伐,贺子淑目力不行,只得问杨震,“他在干嘛?”

    “好像坐下了。”

    “坐下干嘛?”

    “不知道,不过好像是两个人。”

    “两个人?”

    “……好像,还是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但只是认识的人而已,贺子淑绝不会把这个词理解为自己的队友。

    “是其他组的人?”

    杨震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又眯着眼睛望了一阵子,才回答,“是的,虽然忘了名字,但我在片库里看过他,是七组的。”

    七组……

    贺子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笑嘻嘻的脸,男人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说着贱贱的话,“哟,怎么只有b罩杯啊,还不如我们家明霞哩。”

    她仿佛乳下一痛,似乎那双手依然在胸前抓着,并粗鲁地揉搓。

    “是那个贱*人……的组。”贺子淑咬牙切齿地说,多日以来麻木的面容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杨震见她眉间的怒意很是惊奇,他记得自己作为菜鸟参演的第一部片子就是和七组人合演的,虽然最后一幕大家为了争夺醉娘的头发撕破了脸,但总的来说还是七组的人不计前嫌救了他俩,算是有恩。他之后和七组一个叫邱雨霖的合作过两部片子,觉得七组的人都不是不讲理的人,那贺子淑何来仇怨会如此愤怒?

    《美发尸》的最后一幕他疲于在墓地里奔命,哪里晓得有个叫迟睿的家伙为了逃命无赖地抱着贺子淑在树上用偷心弦荡秋千,而且在生死存亡之际竟然还不忘挖苦人家的平胸呢?

    这种事贺子淑当然也不会说出口,更何况当时被她算计的黎家女人还有个记仇的胞妹。黑寡妇在希望之峰其实是指姊妹双蛛,姐姐彩衣或许能一笑泯恩仇,但妹妹彩蝶可是因为她的偷袭而废了一条蛊命。若不是双胞胎天生感应可纵子母蛊,姐妹二人或许就要在那部片子里阴阳相离了。

    这是杀亲之仇,贺子淑可不会天真地认为对方会忘记。未相遇还要在梦中诅咒仇人一番,若相遇只怕是不死不休的争斗。

    所以她急着向杨震打听,“是七组的哪两个,是男是女?”

    而杨震的答案出乎意料,“一个好像被横抱着我不认识,另一个我认识但分不清是男是女。”

    “你都知道他们是七组的人,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贺子淑有些气闷。

    “官网的片库里有那么多部片,我也只是粗粗浏览一番,依稀记得他们中的一人是七组的。可他那长成那样……我实在想不起该是男还是女了。”

    他这么一说,贺子淑大概猜出这是哪个了——七组的,没和杨震合作过,相貌雌雄莫辨……

    既然两个人中的一个是他,那么另外一个多半不是那记仇的贱*人,更何况被人抱在怀里,很可能状态虚弱。

    “我们过去吧。”

    她收起偷心弦,擦了擦嘴角的骨粉末子,向远处的人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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