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这句话一出口,皇帝只觉得像是被人重重地锤了一拳在心口上,痛得他五脏六腑都绞到了一起。

    用力地在陈嬷嬷身上蹬了一脚,皇帝大步迈出长乐宫,往佛堂疾行奔去。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太后赶紧叫人扶着,跟了上去。

    从长乐宫主殿到佛堂的路程不过半柱香时间,皇帝却觉得这路途漫漫,他怎么也走不到。

    心中只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远远的,他就看到佛堂的门大开着。

    阿宁,阿宁,你千万不要有事!

    皇帝心中默念,也顾不上威仪,脚在地上一点,箭一样掠进了屋。

    屋内,晕过去的皇后已经被宫人扶了起来。地上,一滩暗红的血迹触目惊心,看得皇帝又是一阵胸口钝痛,心如刀割。

    一把将皇后从长乐宫宫人手中抢了过来,皇帝看也未看跟随而来的太后一眼,直直吩咐李菊福:“李菊福!去宣章秋林!”

    ————

    简宁是被皇帝掠在空中时的颠簸弄醒的。

    伸手抓住皇帝的衣领,简宁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对他说:“明渊,好痛。”

    皇帝心痛得不行,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等等章秋林就来了。马上就能不痛了。”

    简宁虚弱地点点头,把脸往皇帝胸口靠了靠,埋到了他的衣领之间。

    ————

    章秋林是被李菊福公主抱着从太医院抱过来的。

    李菊福一路上飞檐走壁,取的是太医院和椒房殿之间的直线路程。

    所以,章秋林脚一沾地,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扶墙吐一吐。

    可他嘴还没张开,就被李菊福塞了一粒药丸然后托住他的下巴,把他那满腔的吐意压回去了,再把他拖到了皇后床边。

    ——皇后和皇帝叫了那一声痛后,又陷入了晕迷之中。

    虽然胃部翻天覆地一股酸水直往上冒,但是很有医德的章秋林还是咬着舌根忍住了,第一时间摸上了皇后的手腕。

    “…………”

    摸啊摸,章秋林沉默着,皱起了眉头。

    在一旁不敢出声怕惊扰大夫的皇帝看章秋林这神情,只觉得心脏再一次被人狠狠地拽住。

    心中七上八下,却满是悲凉情绪。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章秋林终于扯回了他诊脉的手,清咳了一声:“水。”

    皇帝一把抢过抱画手中的茶碗,双手递给章秋林。

    还是一句话都不敢问。

    章秋林毫不客气地接过皇帝递来的茶水,喝了老大一口,觉得腹中的难受消散了许多,才开口,叹了一口气。

    皇帝的心猛然一沉。

    看着皇上脸色越来越不好,李菊福急忙上前,询问章秋林:“章先生,娘娘身子如何?”

    章秋林又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方答到:“娘娘嘛——好得很。”

    皇帝闻言眉头一松,继而又拧起来,反比原先更紧张了:“章先生此话怎讲?!阿宁刚刚和朕说很痛而且……”说到这儿,皇帝想起佛堂内地上那一滩血迹,心中又是一痛,“而且还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好?!”

    “皇上您这是小题大做了。”皇帝越是急,章秋林就越是慢条斯理,“但凡女子来月信,都是要见点血的嘛。”

    被章秋林这样一说,皇帝微微一怔,继而迅速地算了一下,才发觉,皇后的小日子的确是当在这几日。

    只觉压在心上的大石咕噜噜滚掉,皇帝脸色稍霁,看了床上躺着的皇后一眼,又担忧地问到:“可皇后这痛经的毛病,可该怎么治?”

    “这个嘛……”

    章秋林刚刚要开口发表一下高论,容嬷嬷就捧着一个药盒子闪到皇帝身边:“皇,皇上,快给娘娘吃这个药丸,吃完就不痛了!”

    容嬷嬷头上满是汗水,是因她一听到章秋林说来月信,就匆匆跑到屋里取了顾二小姐制的药丸,当真是用生命在奔跑。

    数日前皇帝曾看着简宁吃过这药,于是这回很是轻车熟路地亲自上阵,将药丸拿水化开,喂了简宁服下。

    一剂药吃完,简宁那痛得绞在一起的眉眼终于松开,表情也趋于柔和。

    看着简宁这是不痛了的样子,皇帝这回才真的放了心。

    看着皇后危机已解,太后身边的宫女落棋出声,对着皇帝行以常礼:“皇上,娘娘身子已无大恙,奴婢冒昧,请辞回去,先给太后报个平安。”

    听到太后儿子,皇帝的神情阴郁了一下,才随便将手一挥:“你去罢。”

    落棋得命,告退。

    皇帝经此变故,心境用劫后余生来形容也不为过。

    现在皇后确定无碍了,他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就觉得全身上下无一不酸,于是略为疲惫地对着守在屋里的人说到:“你们都下去。”

    知道皇上要和娘娘独处,众人都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走在最后的,是抱画。

    后退着将门合上,抱画这才放下悬在半空中的心,转身要去寻抚琴说话。

    刚走两步,抱画就看到章秋林拦着容嬷嬷,好声好气地求她:“容嬷嬷~~你就把小师妹制的这个药丸给一粒给我瞧瞧嘛~~~你看现在小师妹不在,万一这药吃完了娘娘怎么办?!你给我瞧过了我给你制一大瓶还回来好不好?!不不不,两大瓶!三大瓶!!再加五支玫瑰香露!”

    看着章秋林在那边往死里磨着容嬷嬷,抱画只觉自己额上有一滴冷汗淌下——

    章先生,为了一粒药丸,您要不要这么没形象?!刚刚在皇上跟前拽得二五八万的人到底是谁啊?!

    ————

    吃过药,简宁朦朦胧胧地睡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转醒了。

    感觉到她呼吸有变,搂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阿宁,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问完话,皇帝也不等她回答,就高声唤来李菊福,叫他去请章秋林。

    简宁觉得自己腰又酸又痛,腿间湿濡感很强,就知道,自己这是来姨妈了。

    懒懒地翻了个身,简宁翻到与皇帝面对面了,尤带几分睡意,问他:“我不是在佛堂跪着么,怎么就回到椒房殿来了。”

    “你在佛堂里晕倒了,我们都以为你……”说到这儿,皇帝觉得那几个字眼不吉利,到底还是没说出口,“然后朕就到佛堂去把你领了回来,顺便叫了章秋林给你看。”

    简宁半眯着眼,慵懒一笑:“女人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痛快的。”

    “幸好是你那几天。”皇帝庆幸地说着,伸手捂住简宁的肚子,“现在还痛吗?”

    皇帝的手掌热乎乎的,比暖宝宝热水袋都好使,简宁就像被搔了肚皮的猫咪,舒服地感叹一声,又往皇帝身边凑凑:“不痛了,就是还有点困。”

    “困?”皇帝小心翼翼地拉着她身上的薄被,“那你再睡一会儿,朕陪着你。”

    “嗯。”

    简宁应了声,一闭眼,又睡了过去。

    皇帝看着她的睡颜,忍不住伸手,动作如羽毛一般地轻柔,拂过她的眉眼、鼻梁、嘴唇,末了,才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抱着她一起进入梦乡。

    ————

    睡饱了,大姨妈也暂时被小药丸击退了,简宁也该正视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了。

    请叫她,简勇士!

    于是乎,简勇士在饭桌上,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皇上,今天,太后和你说了什么比较,不太好的事情吗?”

    有没有和你提到一个姓段的人,还有他写的那些情书?

    听简宁这样一问,皇帝想起的是太后和他提到的,废后的事情。

    眼中阴鸷之光乍现,皇帝先拿手试了温度,才将汤递给简宁:“没说什么。”说完,皇帝又似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朕和母后没说上两句,你就晕倒了,于是朕就径直把你抱回来了。”

    “唔……”简宁很不矜持地吃着勺子,像是要确定一样,再问了一遍,“真的……什么都没说吗?要罚我跪佛堂的理由……说了没?”

    皇帝这回倒是不太在意了:“说了,就说你御下不严,让吴美人做了巫蛊娃娃诅咒朕。”

    简宁闻言差点把勺子吃下去,一下子就被汤水呛到了。

    皇帝替呛到的简宁顺着背,别有深意地问到:“莫非……太后与皇后,说的不是这个?”

    简宁听皇帝这样问,咳得更大声了。

    深知皇后是个鸵鸟型的人,皇帝看到她咳得那样厉害不紧张,知她定是想要用咳嗽将事情撇开不谈。

    但是这一次,皇帝不想顺她的意。

    于是乎,等皇后咳完,皇帝又寻回那个问题,再问了一遍——

    “太后与皇后,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

    ————

    被皇帝这样问,简宁脑中一空,莫名其妙地就响起了《小龙人》的片头曲——

    我是一条小青龙,小青龙。

    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

    otz现在不是开小差的时候啊简宁同志!

    ————

    小差一开,简宁就错过了瞎掰的最佳时段。

    正火烧火燎地思考着应对的策略呢,容嬷嬷就如天将伟人一般,落在了简宁面前——

    “娘娘!不好了!!”

    化解危机有望的简宁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了?!”

    容嬷嬷!你真是我的救星啊!!

    容嬷嬷囫囵在简宁面前一跪:“娘娘!抚琴和抱画,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章医生你对病患家属的态度不要太高冷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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