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市集,是白马城的清晨最先开始苏醒的地方。

    这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货行,走货的商人们每天清晨会从这里出发,奔赴向轩辕朝的东南西北,正是因为千千万万的行商,才促成了轩辕朝如今的商业繁荣。

    白马货行,是白马城最早建成的货行,老板姓商,走南闯北,交游广阔,在白马城中也是头号商绅人物之一,无论是官府还是地下帮派,都有他的朋友。

    比如大将军府,这位商老板据说就很是亲近。

    而今日,又是商老板亲自带队走货的出行日,一大早货行的大院子里便排满了车马,在抓紧装货。

    商老板本人,则在货行用来待客的花厅里,接待贵客。

    贵客也就是一男一女,男的是兰方越,女的是西门知秀。

    “七公子也太客气了,您要我老商办事,随便叫人传个话就是,哪里用得着亲自来呢!”

    商老板方面大耳,热情之中带着豪气,说话又爽朗,令人亲近。

    兰方越笑道:“你商老板贵人事忙,若叫别人传话,只怕你不肯尽心咯。”

    商老板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嗳哟七公子可是折煞我老商了。”

    兰方越哈哈大笑,商老板也跟着哈哈大笑。

    见他们俩这样子,知秀就知道两人其实十分熟悉了。

    兰方越笑完了才跟商老板介绍道:“老商,这是我的好朋友西门知秀,她要离开白马城。你不是正要去帝都走货吗,带她一程。”

    知秀便向商老板点头示意,商老板亦是微笑回敬。

    不过示意完,他皱眉头道:“七公子不知。带一程倒不妨事,可是我这次的货物,不是去帝都的呀。”

    兰方越道:“哟!你老商阔气了。连帝都的货都不走了?”

    商老板笑道:“哪能呢,帝都的生意最是好做,不过这次的货是去越秀府的。”

    “越秀府?”兰方越略一思索道,“那你肯定是要经过中原府了?顺便再拐远一点,过帝都也不是很费力嘛。”

    商老板苦笑道:“七公子真是说笑,这一拐出去,虽不是十万八千里。也有好几百里路了。”

    他想了想道:“这样吧,我这次的商队里面,还有一个朋友同行,他倒是去帝都的,等到了中原府。西门小姐可以跟我那朋友一起去帝都。”

    兰方越道:“你那朋友是做什么的?可不可靠?”

    商老板道:“七公子放心,我老商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如果是不可靠的人,我怎么会把他当朋友!他姓贾,原是堕天府的商人,专做皮货和山货,产业原也不小,只是昭武人入侵,堕天府大半地方都沦陷了。他的产业也全被昭武人霸占,不得已,才携带家眷逃出来,他祖上原是帝都人士,这次也是要落叶归根。而且他的家眷同行,正好可以照顾西门小姐。”

    兰方越这才道:“好。既然是你老商担保,那我也没什么好怀疑的。那我可就把我的好朋友交给你啦!”

    商老板笑道:“七公子信任老商,老商自然也不会让七公子失望。七公子放心,我一定把西门小姐照顾的妥妥当当。”

    兰方越又嘱咐了他几句,就有货行的人来说货都装好了,请老板去检查。商老板便暂时告辞去检查货物。

    “你为我筹谋得如此妥当,我感激不尽。”

    等到商老板走了,知秀才对兰方越道谢。

    兰方越道:“你我是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都可以,何况只是办这么一点小事。这个老商,跟我家是老交情了,我爹也认得他,为人最是讲义气有担当,你跟着他的商队一起走,绝不会有问题。”

    知秀点点头道:“只是我不明白,怎么你让我去的是帝都?”

    兰方越嘿嘿一笑道:“反正你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帝都位于咱们轩辕帝国中心,贯通东西南北,往来客商众多,最是消息灵通发达的地方,你既然要找人,在帝都找,比去地方毫无目标地瞎跑要好得多。”

    知秀嗤笑道:“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是不是因为左骄阳也在帝都,你才送我去?”

    兰方越挠一下头,佯怒道:“你这小妞,好心当成驴肝肺。有小哥在帝都,你也有照应啊,难道一定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才好?”

    知秀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我领情,这就去帝都。”

    兰方越这才放过她,将一个包袱交到她手上,道:“喏!这是我连夜叫人给你收拾出来的行李,衣裳、银两、干粮都有,出门在外,自己一个人可要小心。若是在外面受欺负了,只管回白马城来,有我在,什么西门家东方家的,都害不到你!”

    知秀不跟他矫情,接过包袱,按下心中的感动,道:“多谢的话我就不再说了,你放心,这白马城,我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兰方越点头。

    商老板过来,说是商队要启程了,请西门知秀去上车。

    兰方越便一直将知秀送到马车下。

    “这车上是我的一个闺女,她素来贪玩的,这次走货也非跟着我,说去见世面。好在她虽顽皮,性情却好,可以跟西门小姐作伴。”

    商老板说着,便打开马车的车门,果然里面坐着一个娇俏的女孩儿,看样子似乎比知秀还要小个一两岁。

    商小姐早就得了自家父亲的嘱咐,此时便笑道:“是西门小姐吗?快请上车来吧。我原想着路上没个人说话,无聊呢,好巧西门小姐就来跟我作伴了!”

    西门知秀跟商老板道了谢,便上了车去。那商小姐又帮她拿包袱,又跟她说话,跟商老板一样热情好客,令人不觉得生疏。

    兰方越便拍了拍商老板的肩膀道:“老商。一定要给我照顾好她呀!”

    商老板郑重道:“七公子放心。”

    兰方越又跟马车里的知秀道别,知秀冲他挥手,口中比着唇形。道“多谢”。

    不多时,白马货行的商队已经全部准备完毕,商老板便上了自己的马车,带队的老把头吆喝一声,商队车马隆隆地出发。

    街市上,已经人来人往,经商的。来参观菊花盛会的,各种人都有,车水马龙。商老板的商队便如一条长蛇蜿蜒在街道上。

    东城门下,比往日更加热闹,不少人都在排队出城。

    这个城门。因为行商出入很多,往日并不怎么盘查。今天一大早,城门刚开就多了很多守卫,说是追捕一个纵火犯,进城的倒是不用经过查问,直接可以入城,但出城的不管人还是车马,都必须经过检查。

    商老板的车队出行已经算早了,饶是如此。到了城门的时候,也已经排在了几丈开外。

    知秀和商小姐的马车处于队伍前段,能听到外面因为排队而焦躁抱怨的声音,还有形形色色,比如货郎叫卖声、行人车马声、茶楼唱喏声、算命叫卦声,显得喧哗热闹。

    “怎么今天好像特别热闹的样子。”

    商小姐嘀咕着。撩起了一边的窗帘。

    这一边的窗户可以看到街边上的商铺,还有东城门边上的城墙。

    这时那墙根下正围着一大堆人,盯着墙上贴的一张白纸,有认字的正在大声念:

    “兹有本城奇事,告知全城父老:有男子西门延昭、柳新丰,于闹市醉酒嬉戏,割股作乐。延昭者,持刀刺柳新丰胯下,以万金酬之;新丰者,自此不可娱美女,却能数金作慰,不枉奉献。噫兮,如此游戏,果非常人所为,我辈惊叹,不肯自乐,告于大众,与民同乐之。哈哈哈!”

    商小姐扑哧一声笑出来,道:“这写告示的人也可乐了,把人家丑事抖出来就罢了,末尾还要故意写上哈哈哈三字,真是……”

    她笑得说不下去。

    那城墙下听了告示内容的民众也是笑得不行,又问西门延昭和柳新丰是谁,就有见识多的人告诉他们,西门延昭乃本城安国公府大公子,柳新丰乃黑矛军大将军之子。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西门延昭刺伤了柳新丰胯下,导致柳新丰今后不能再享用女色了,岂不就是说他作为男人的功能已经残废。

    如果只是普通的两个市井顽徒斗殴致伤残也就罢了,偏这告示一副西门延昭和柳新丰是故意割胯下玩游戏的口吻,而两位当事人,一个是贵族子孙,一个是将门公子,都是超越普通人的存在。历来贵族之间的丑闻,是街头巷尾最受欢迎的谈资,就是哪个贵族的小妾偷了人,都能说上几个月,何况还是这种涉及男人尊严和下半生幸福的大新闻,自然更加被民众们宣扬嘲笑了。

    那墙根下本来就是公众来往之地,短短片刻便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奚落,那柳新丰公子被割了胯下之物,将来得有多惨呐;而那西门延昭伤了柳大公子的命根子,又不知柳家会怎么报复咯。

    这时,远远的一拨人大呼小叫地冲进人群,冲到墙根下,大叫:“这里又有!”

    “快撕掉!快撕掉!”有人尖叫着。

    民众们顿时喧哗起来。

    “干什么撕掉!”

    “我们还没看呢!”

    “就是啊,这么好玩的新闻,凭什么撕掉,你们是谁呀!”

    “不能撕不能撕……”

    众人都涌上去阻止,但那拨人却是拼了命地也要把那张告示撕掉。

    人群外围一个锦袍男子,被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簇拥着,急得跳脚,一味地尖叫道:“快撕掉!快撕掉……”

    “这是什么人啊?”

    “哎哟,这不就是西门家的大老爷吗!”

    “啊呀还真是的……”

    “怪不得了,西门延昭是他儿子,儿子的丑闻被宣扬得人尽皆知,老子岂能不急!”

    “哈哈,他们这种贵族大老爷,也有丢脸的时候啊……”

    “哟!这里也有这个告示啊,我刚从长街那边过来,也贴了告示呢。”

    “何止这里,满城都是这种告示,不知什么人跟西门家作对。西门家在到处撕告示,西门大老爷简直都要吃人了!”

    “哈哈,活该,贵族都不是好东西!”

    民众们一面嘲笑,一面故意阻止西门家的家丁撕告示,反正人多混乱,这个伸个手,那个踢一脚,把那些西门家的家丁都给折腾得鼻青脸肿、东倒西歪。

    好不容易扒掉了告示的一半,家丁们连滚带爬地从人群中挤出来。

    “老……老爷,撕下来了!”抓着告示的人兴高采烈地在西门宗实面前蹦跶,一副邀功的样子。

    西门宗实啪一个耳光就把他甩懵了。

    “嚷什么!你要全城人都听见是不是!”

    那家丁唯唯诺诺地缩着身子,不敢再出声。

    犹自窝火的西门宗实,又把其他家丁也都给大骂了一遍,旁边的民众却愈发围过来看热闹,西门宗实见要丢脸,慌不迭地又带着家丁们夺路而逃。

    商小姐放下了窗帘,笑道:“西门家这丑可是丢大发了,跟柳家的仇只怕也结的深咯……”

    知秀抿着嘴,只点头附和。

    西门家这会儿只怕已经鸡飞狗跳了吧!他们越是想捂盖子,盖子被揭开的时候,便越是惶恐害怕。

    这就是她送给他们的最后的“礼物”。

    东城门的守卫虽然盘查严密,但是商老板跟县衙的关系却极好,轮到他的商队的时候,只不过敷衍着看了看,尤其知道马车上是商小姐,更是连车门都没开,直接放行。

    长长商队从城门里出来,恍如一条过洞的长蛇。

    城外的官道很宽敞,知秀掀开车窗的帘子,朝后看着,白马城高大的城墙慢慢地远去,那些曾经的争斗和屈辱,都仿佛被这城墙圈在里面,离她越来越远。

    经历过风雨才能成长。

    这个城市,教会了她不要轻信别人的话,教会了她实力决定命运,教会了她抛弃对人性的天真,却仍留给她可贵的友谊真情。

    属于现代人的优越感,如同蜕掉的蛇皮一样离开,从现在开始,她要融入这个时代,闯荡属于自己的明天。

    再见了,白马城!

    (第一卷结束,新的一卷新的开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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