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照,屋内光撒,正厅斜进一束阳光,印的大厅锃亮,东方太一端坐在桌前,姿态随意,手握一只琉璃盏,琉璃盏中茶色清浅,还袅袅地飘着幽香,双眉却微蹙。

    趴在桌对面的东方曦曦正拿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偷偷瞅他,神态有点沮丧,像是犯了错,敢认又不敢认的小孩。

    东方太一搁下琉璃盏,无奈,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打小闹也有劳烦他操心的一天,”来,早交代晚交代都一样,赶紧说了,我们好开饭。“

    ”其实…..其实也不管我的事,“搓了搓手指,东方曦曦畏畏缩缩地开始交代,”真心是他自己的问题。“

    ”哦,是吗?“太一的声音凉凉地升起,显然是不相信,”不周鸟一族,最是怕水,乱会自己跳下石井去?“

    乱是太一的坐骑,自不周鸟归顺天庭后,就跟了太一,这一跟了就是数万年了,除了性子活泼些,这些年来一直是尽职尽责,从来没虞职过,今个早晨,宫女打水的时候,却在井里发现了他,好样的,被冰凉的井水泡了一夜,都奄奄一息了,口中还迷迷糊糊地叫着东方曦曦。

    “是我推他下井的,但是,哥哥,我是有原因的。”东方曦曦开始打温情战术,隔着桌子捏着太一的袖子,轻轻地摇,“哥哥,你听我慢慢说。”

    “嗯,刚好,我今个也没甚大事,就等你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太一丝毫没软化,手腕轻轻一挥,一道金光突显,生生将东方曦曦弹开,态度越发强硬起来了,“以往在北极星的山洞时,还懂事些,怎么最近就越发调皮了?乱是哪里得罪你了,你刚随我回宫那日,他还向我请示过,说你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仙子,问我能不能夸赞你?”

    东方曦曦听到这个忽地就挺直了腰板,气愤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有什么毛病,天天跑到我跟前来说些乱七八糟的,一会说什么鲜花好美,一会说什么天河好清,我哪知道他想干嘛啊。”

    见太一抬头看她,她立即识时务地小声起来,“昨天晚上,也是他的问题呀,我坐在井边纳凉,他跑过来一个劲地夸月亮,滔滔不绝地说了两个时辰,我都没有发脾气,耐着性子听了,最后直说道,月光洒在尘埃上,连尘埃都出尘脱俗了,说完这些,他还拿眼睛瞄我,问我懂不懂。简直岂有此理,莫名其妙,他要是喜欢月亮,跑月亮上去玩啊,干嘛在我面前说啊,我当然懂了,他这是在炫耀,□裸地炫耀,肯定是他去过月宫,我没去过,就骄傲了!”

    东方曦曦说完还不解气,拿起太一的琉璃盏一阵狂饮,“有啥好骄傲的,哼,等我会飞了,我自己去!”

    看着一下子空了的琉璃盏,这下子换太一哭笑不得了,这家养的小妮子太不解风情了,人家不周鸟明明是春心动了,看上她了,偏偏她曲解了。

    洪荒时期,女神仙的数量远远少于男神仙,大多数的男仙还面临着找不到对象的难题。而与此相对,魔界却是女的多于男的,女子争奇斗艳,男子坐享其成。导致的结果是,神界的女子越来越清高,魔界的女子越来越奔放。泾渭分明,只一眼,就能区别出是魔界的妖女还是仙界的女神,曦曦自小在洞中长大,与这些女子都不一样,难怪对乱有吸引力。

    他摆着脸,按捺着笑意,严肃地说道:“那你就把他推下石井,还把石井盖严严盖上?”

    “是他自己说要看水中月的,我就让他一次看个够啊。”

    “胡闹!马上去跟乱道歉,不然午饭就别吃了。”

    “我又没错,道什么歉?”曦曦倔强。

    这边教育还没结束,那边清漪女神就款款地走过来了,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裙,行动如风,腰姿细软,婀娜多姿。

    她刚一进门,便随着清风而来一阵沁人的幽香,“太一哥哥,这几万年没来了,今日我来你府上蹭一顿饭啦。”

    “这么说就太客套了,”太一笑道,“玄镜,看茶。”

    转头又对东方曦曦说道,“既然你夫子来了,那就先陪你夫子说说话,给乱道歉的事情就暂且搁下,吃过饭再去也不迟。”

    能拖一会是一会,东方曦曦高兴,笑嘻嘻地转头看向清漪,清漪也向她盈盈地笑,“曦曦呀,这几日我正担心你呢,怎么没去学堂呢?”

    太一转过头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她赶忙解释,“她讲的我都会了,实在没有什么好听的。”

    清漪也赶忙说道:“正是我不好呢,教书不够生动,这次来就是要和她探讨探讨的。”

    把别人推下井,还逃学?

    太一重重搁下琉璃盏,周身的气势一下子就立了起来,常年带兵打仗的神仙,那威严自不比寻常,“曦曦,你也太任性妄为了,都学会逃课了!还不赶快给夫子赔不是,岂有夫子不对的道理。”

    这件事上,东方曦曦毫不愧疚,明明是这个清漪女神草包,不肯教我真本事,我为什么要向她赔不是?她直直地看向太一,毫不示弱。

    太一见她神情挑衅,显然是不知悔改,真的有些怒了,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东方曦曦这样顽劣,他这个做哥哥的逃不了干系。太一从来没有带过孩子,却也知道,都是惯出的脾气,他一沉吟,如今曦曦尚小,这性子尤其不能惯,以后养成个骄纵任性的毛病就不好了,还是得从严管教,束束性子,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对玄镜说道,“今日她的午饭也不必吃了,先把她关进卧室,让她自己反省反省。“

    “是。”

    玄镜走到东方曦曦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东方姑娘,跟我走吧。”

    东方曦曦见哥哥不明事理,维护清漪,还叫玄镜抓她去思过,一时生气,跳了起来,“我就不走,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玄镜也不管她乐意不乐意,简单地使了个定身术,就把她拎了出去。

    东方曦曦不好动弹,眼睛却还可以动,她怔怔地看向太一,乌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太一心中一颤,他在她的眼里读出了伤心。

    她眼睛清亮,带着泪光,有着对太一的埋怨。

    他摇了摇头,心中好笑,曦曦内心纯真,仿若小孩,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伤心。

    东方太一看着曦曦被拎出去,心中虽然不舍,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教育小孩嘛,严厉一些也是为她好。

    “太一哥哥,”清漪恰恰在这时候说道,“严师出高徒,想要东方姑娘有所长进,适当的管教也是应该的。”

    “正是这个道理,”太一正了正情绪,笑道,“来,我们开吃吧。”

    “差点忘记了,”清漪突然清脆地笑起来,“太一哥哥闭关这么些日子,原来的衣饰早就不流行了,想必在衣着上也该添置些了吧,我这些日子专门帮你缝了一件衣裳,你来看看合不合身。”

    说罢,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包袱,包袱中是一件绛紫色的长袍,花纹和剪裁都是时下流行的。

    太一愣神,曦曦那丫头,成天到晚也只一件红裙,还是当初在洞里变给她的,样色也是几万年前的了,等这次惩罚过了,也得给她添几件时新的衣裳,也让她时髦时髦。

    这样一笑,便兀自笑了起来,自觉带了两万的孩子,越发像个哥哥了。

    太一这一笑,清漪是看在眼里的,他素来是个清淡素雅的人,平时笑的不多,这一笑恰如清波婉转,又似雪山初融,是说不出的温柔俊朗。她一时看呆,情不自禁地夸赞道,“太一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太一顿时醒了,略有些尴尬,只得说道:“小清漪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马上要嫁人了,嘴都变甜了。”

    清漪一下子正色起来:“太一哥哥,我才没有要嫁给锦梵,是他一厢情愿,我说过的,我要嫁人,就一定要嫁给你!”

    “都是小时候的胡话,怎么还记得,锦梵待你极好,要知道惜福。”太一蹙眉。

    见太一如是说,清漪咬了咬嘴唇,努力攒出个微笑,“不说这些了,我们先吃饭吧。”

    那边清漪和太一和和美美的吃上午饭,这边被关起来的东方曦曦着实伤心了。像木桩一样被玄镜提着带着走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透过丹红的窗棂,她看着外面的世界,天光湛蓝,云影徘徊,时有有仙鸟自远方倏地飞来,转眼又不见踪影。这是她睁开眼见到的世界,活脱脱的仙境,包罗万象,五彩纷呈,美好的不像真的,比之洞中的枯燥和单调,真心是美好太多了。一只彩色的火云鸟低低地压过窗檐,见她在望着,转过头,一张口,噗噗噗地一阵火舌便吐了出来,吓得她后退了好几步,惊地立即把窗子关上了。

    就是这个样子,在这个天庭里面,连一只普通的鸟儿都能吐出火来,都敢欺负她,肆无忌惮。

    曦曦想,也许是自己太弱了,才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至今也没有一个朋友,就连日日相见的玄镜都对她爱理不理,亏她刚来的时候,还傻气地去讨好她,笑嘻嘻地仿佛不知天高地厚。

    哥哥呢?

    哥哥是对她很好,可是他那么强大,可能对她遇到的困惑都不能理解吧,怎么会有人在天庭这样美好的地方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呢?

    有时候长大只在一瞬间,再白目的人也能感觉到别人眼中的善意或恶意。只是一次关禁闭,便让东方曦曦明了,除非强,不然她永远不能在这样的地方生存。如果她连最普通的一只鸟都对付不了,谈何与其他人平等相处。

    平等的条件永远是旗鼓相当。

    她打开自己的右手,反复地端详,手很瘦,白皙纤嫩,指尖细长,她暗暗凝神,手中突然凝聚出一滴水,水珠慢慢汇集,最后在手心凝成一小汪。

    试验成功了,她心中暗喜,这个地方是待不下去,不如离开。于是手往下一覆,汩汩的清水自手心流出,水慢慢汇聚,一点一点地积累,终于从一泓泉流,变成汪汪一片,溢出门外。

    她摇身一变,化身为原形,顺着水流的方向,偷偷地出了门,又沿着园中浇花水道,汇入宫中景观河。景观河的水是引的天河里面的活水,循着水源,她很快就溜到天河里,天河洋洋洒洒一大片,她自在地打了好几个滚。

    这里既然呆着不舒服,天大地大,总有栖身的地方,她心里这样赌气的想着。像是天宫之外,更有舒适百倍千倍的地,她不信邪,哪里都是这般不友善吗?她隐隐记得听小仙们聊起过,除了天庭,更有人界,魔界,鬼狱,妖界。

    变成人形,东方曦曦站在天河边,只见河天一色,纯净湛蓝,清风徐徐吹过,带着温暖的气息。远远看了一眼,远处若隐若现的东方神宫,她瞬间就心软了,这世间,本来是只有她和哥哥的,一下子多出这许多可很可恶的人儿来,就得她和哥哥分来,也太不值得了。

    那什么不周鸟,那什么清漪女神,都谁谁谁啊,关她何事?

    这样一想,她眼珠转了转,那就偷偷出去玩一圈,正巧哥哥受了她们的蛊惑,还在气头上,自己跑出去转一圈,回来再给他带些礼物,他没准就没火了。

    实在有些跃跃欲试了,天外有天,她出了洞,就看到了美如斯的天庭,若是出了天庭呢?那得多美,她简直不敢想了。更何况,她见识尚浅,想象空间着实有限,天有多大,地有多宽,确是不是她能够远目的。

    甩掉了心理负担,她愈加雀跃,蹦蹦跳跳地就到了南天门。

    跑跳着过了南天门,突然守门的天兵拦住了她。

    “你是哪个宫的,令牌呢?”

    出南天门还需要令牌?她傻眼,根本没有啊,于是她转过身来,瞧着天兵傻笑,“有的,有的,你等我找找啊…..”

    边说边往后退,眼睛撇到脚下一处光景,立即就一纵身跳了下去。

    昏昏沉沉地,也不知道在空中飘荡了多久。突然她就啪嗒一身落地了,摔得她腰酸背痛,差点一口气提不上。

    她硬撑着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海沙,沙很洁白,雪一般纯净,海更是清澈,微波可见。她摸了摸身下,软软的暖暖的,原来甩在沙滩上了。

    这时候,一阵低沉华丽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声音瑰丽,雌雄莫辩,“从天而降,这次出场到有新意。”

    有人?她吓一跳,立即转身去看。

    那个人懒洋洋地倚在沙堆上,穿着明艳的衣服,却没有穿鞋,正笑嘻嘻地望着她,眼神放肆,语言轻佻,“姿色也好,绿姬这次果然用心了,小乖乖,放心,本魔尊会好好待你的。”

    那脸那身段,以东方曦曦这样狭窄的见识,她在脑海中搜罗了她所见过的大小神仙,没有一个长的比他貌美的,简直风流入骨刻骨入神,那清漪女神在他面前,简直是青菜萝卜遇上了燕窝鲍鱼,太寡淡了。

    他单手撑在头侧,歪在沙堆上,衣领随意的敞着,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胸膛,因为侧着躺着,帽子都斜掉了,但这丝毫无损他的美貌,依然好似天成,曦曦不禁怀疑,莫不是衣服本该松散着穿,帽子本该斜歪着带,是天庭的神仙们都错了?

    “看呆了是吧?”那男子得意地笑了,“没见过这么美的是不是?”

    他的笑容轻佻暧昧,东方曦曦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被调戏,傻啦吧唧地直点头。还一鼓作气地爬到他身边,贴着他的皮肤细看,“哇啊,好透明啊,一点瑕疵都没有哎!”

    甚至还不知死活地上手摸了一下。

    “得了得了,”躺着的那男子不耐烦了,怒了努嘴,“开始吧。”

    “开始什么?”东方曦曦不解了。

    那男子倒树起细眉,诧异地看着她,“难不成还要我教你。”

    那眼神勾人勾火,东方曦曦小心砰砰直跳,却一下子福至灵犀,就想起了个顶关键的问题:“大哥,你先把衣服穿好,我问你个问题呀,这里是哪里啊?”

    说完,还上手把他的衣服往上拢了拢。

    那男子这下子真的惊讶了,那嘴张的,足以吞下一个鸡蛋,愣了半响,笑道,“你可真有趣了。”

    曦曦感觉他是在夸她,配合着傻傻地笑。

    “你叫什么名字,是打哪里来?”

    这个都是好回答的问题,曦曦规规矩矩,毫不含糊地问答了:”我叫东方曦曦,是从南天门掉下来的。“

    天宫的仙女?

    那男子一下子来了精神,天天大鱼大肉,换个口味也行,”那小仙女,你听仔细了,本尊名为奈罗亚。”

    “哦,罗亚兄!”东方曦曦点头,鞠了鞠手,“罗亚兄可知这是何处?”

    这可稀罕了,身为女仙,居然不知本尊。

    奈罗亚彻底来来了兴趣,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细沙,正了正衣冠,“晒了半天太阳,我也乏了,东方姑娘饿不饿,我请你吃大餐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进展的有点慢,主要是每章更的字数太少了,我往后尽量每章多更新点,求谅解求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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