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没?”程隽懒懒的一掀眼皮看向张管家。

    “没有。”

    他的手稍稍一顿,很快的便恢复了正常,麻利的在单子上把名字签下,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不吃就拿掉,看他能撑多久。”

    张管家偷偷的看了眼程隽,似乎没有想到程隽竟然真会这样对苏禾,心中虽然疑惑却不敢多加揣测,说了声好,便转身离开了。

    “等等。”在他开门的时候,程隽一声叫住了他,“把东西放着吧,饿了他自己会去吃。”

    还是不忍心吧!张管家内心狂躁的大喊,面上却是恭敬,“好的,程先生。”

    才走出去,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张管家微微一点头,“梁少。”

    他的脸色白中泛紫,这个冬天他几乎都是在生病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时日不多的老人一样,精神气都没有,一双眼睛稍显暗沉,他浅浅一笑,看起来很是憔悴。

    很快的,有人走了出来。

    “请进。”

    程梁和程隽虽然是兄弟,但是两人却是鲜少有接触的。打小起,程宗就没想过将两人放在同等地位。程隽就是程家的主心骨,而程梁,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程隽学的都是为了将来能更好的管理整个程家的家业,程梁却都只能站在最外围,他给他一个优质的生活条件,送他出国留学,学各类艺术,没有一样与程家对子孙的要求沾边。谁都看得清楚,程宗对这个大儿子并不看好。

    可是也是这个人,在程隽出事后就立刻站了出来,那时候不少人才算是看得清楚,这个人分明心思可不小,这程隽出事,他怕是也参了一脚。本以为程隽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拿他开刀,谁知道程隽倒是能忍,硬是没有任何的动作,这样的风平浪静之下,更是让所有人担忧不已。

    这段时间以来,程梁倒是安分得很,没见有什么大动作,一个人在自己的花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与其他的接触,似乎非常安于现状。可是他今天却自己找上了程隽,而且是在这个人情绪阴晴不定的关头。

    “什么事?”

    程梁拉拢了一下衣服,他的眉头微紧,轻声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吃了吗?”

    “你今天过来就是想问我吃了没有?”程隽一声冷哼,放下手里的笔,“你管得可真宽。”

    程梁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小了他整整七岁的弟弟这样对他冷嘲热讽。像他们这种家庭,没有生生把人搞死已经是非常仁慈了,谁也不会去奢望什么所谓的兄弟情深,更何况,程梁也从来没把这个弟弟当弟弟看,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听人说,你打算把西城那一块地给收过来。”

    “有问题吗?”

    “不要去碰西城那一块地,对你没有好处。”

    程隽眼睛一眯,“我做事还要和你打报告,听你差遣,还是这个程先生的位置,也一并让你来坐了?”

    “西城一直以来都是雷家的势力范围,你这样做太鲁莽了,正面和他们对上对你没有好处。雷家一向待你不薄,不说雷老太爷一直把你视作雷家人,将来雷家的东西,只要能给你的,相信他也不会手软。可是你这样急于吞食,只会引起雷家的反感,到时候会是得不偿失。”程梁有条不紊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的语气稍慢,气息也长了点。

    程隽双手杵着下巴,冷笑道:“你真当雷家把我看成他们自己人了?”也是,他程隽有一半雷家的血,可他毕竟姓程,再加上从小被程宗这样培养,他整个人哪里还和雷家亲?面上雷老太爷对程隽仁至义尽,好像真十分看重这个外孙,实际上雷家的哪个人不提防着他,一面大家相亲相爱,一面又暗中警惕。

    就算程隽不动手,雷霆也不会罢休的。这个雷家的二少爷,面上没有什么地位,可有点门道的谁不知道,那个被雷家捧在手心的太子爷雷尧不过是个傀儡草包,真正有实权的,其实是那个笑面虎雷霆。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这么急,在这个关卡上收权,一个程家还不够你玩的吗?”

    “你是在命令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听着就是这个意思。”程隽似乎不想多说什么,手扣在桌面上,懒懒的说了一句:“今天这事我不和你计较,我的事你也别多管。那个所谓的听人说,你让那个让你听说这些的人注意点。还有,不要以为你做什么我一概不知晓,你和雷霆……你们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勾当,不是我不清楚,而是,我懒得管,我劝你自己收敛些,否则,到时候别再怪我不留情面了,我对你,已经够仁义的。”

    程梁的身体猛的一顿,脸色瞬间变得又红又黑,看起来极为怪异,他的拳头握得极紧,咬着唇,好久才说出一句话:“你什么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你想和谁怎么样我都没意见,但是雷霆……我劝你考虑好。虽说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兄友弟恭,但好歹都流程家的血,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雷霆,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里。”

    程梁的眼皮阚下,他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是体力不支,人往后倒了一步,手勉强按住旁边的椅子扶手,随后自嘲的笑了一声,“你还是不明白,你不会明白的,你永远都不明白。”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怪异得很,程隽楞是没有看明白,程梁的目光变得柔和,他微微一笑,“就像你不说的话,他就永远不会知道你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心思,那个少年,是不是?”

    程隽手一紧。

    “你把他关起来了,因为他想走,但是你想要他,对不对?”

    “住嘴。”

    “你大概自己也想不到,你会对一个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喜欢上一个人了,这是你从来都没想过的问题,你对一个人付出了感情。”程梁的嘴角扬起,带着一丝不明不白的意味。

    程隽表情沉下,“让你住嘴……”

    “你喜欢上了他,而他,是一个男人。”程梁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似笑非笑的看着程隽,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喜欢,一个男人。”

    啪!一声巨响,程隽桌面上的东西全部都震了起来,他的表情变得狰狞,他咬着牙吐出一句话来:“程梁,你以为我真不会杀了你?”

    “你会。”程梁冷静的说道,“为了他,我相信你会。他比你自己想的还要重要,我知道。”

    “你错了。”程隽双手环胸,背靠在了椅背上,表情稍微松了一下,“我不会。”

    “你说谎。”

    “没必要。”

    “你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如果你真没那么在意他,你为什么非要把他困起来?”

    “我的事不要你管。”

    “你就是怕他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就像那只猫,不见了就是不见了。为了一只猫你能病三天,这次是一个人,你会病多久?三个月?三年?三十年?还是……一辈子?”

    “我说了,我、不、会。”程隽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真是这样的话,你就把他放了,你这样关着他又是为什么?”

    程隽整个人站了起来,他一只手指着门口,好久才吐出一个字:“滚!”

    程梁将外套收了收,深深的看了程隽一眼,转身离开了。

    在他出门的一刻,程隽坐到了椅子上,他的双手交叠,表情严肃,样子就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过了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一只脚狠狠的把椅子踹到了地上,打开门便走了出去。

    “程先生……”迎面走过了的方程看着表情凝重的程隽,吓了一跳。

    程隽一言不发的就往苏禾所在的房间走过去,方程紧紧的跟上,对着旁边的人使了使眼色,几个人都默默的后退了几步,远远的跟着。

    苏禾的门口,两个人正把手着,张管家正叹了口气走出了,一眼看到了面色不善的程隽,低声喊了一句:“程先生。”

    程隽看着他手里的托盘,问道:“吃了吗?”

    张管家无奈的摇摇头。

    这回程隽也不再装了,他的表情阴沉得可怕,说道:“倒是能忍,三天……很好,三天了。”

    他打开门,侧身就走了进去,几个人站在门口动都不敢动,看着那扇沉重的实木门狠狠的砸了回去,紧紧关闭起来。

    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绕过沙发,卧室的落地大窗旁,苏禾正光着脚坐在地上,身上还是那件单薄的灰色衬衫,他正侧着头毫无目的的望着窗外,整个人毫无生气。

    程隽走上前,因为动静,苏禾回过了头,他的目光发懒,没有焦距的落在了程隽的身上,好像在识别这个人是谁,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看向了窗外,好像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他懒洋洋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被强迫关了起来,发呆的样子让程隽忍不住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在那株桃树下的样子,少年温润如玉,清雅致远。

    苏禾的旁边还放着饭菜,碗筷连动都没动过,他的脸色苍白,身体本来就虚得狠,这三天又这样不吃不喝,他的身体根本吃不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点肉,全部被消磨得干干净净,锁骨越发的突出。

    程隽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走到他旁边,顺着苏禾的视线看了过去。

    从这里看过去,可以看到对面的那座山,程隽还记得苏禾第一次住进程家的时候,他是和他在一起的,程隽指着那座山向他介绍:“那是情人峰。说山峰是过了,但是我们这里地势比较特殊,并没有多少山地,这样的高度算得上高的了。至于为什么叫情人峰……那是个穷酸故事,不值一提。”

    那时候苏禾只是笑笑没有多问。

    他们就这么沉默着好久,最后程隽问道:“你在看什么?”

    本以为苏禾不会回他,没想到苏禾很快的就接话了:“云。”

    “云?”程隽抬起头,外头黑成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云飘走了,飘远了。”

    程隽眼一沉,声音略显沙哑:“会回来的,因为更远的地方不见得比原来的地方好。”

    “可是没有去过就永远不知道是不是比原来的不好。没有走过,就一直惦记着。”

    “可是如果走远了,回不来了怎么办?忘记了怎么回来,或者已经变得不像原来的那么白了,那怎么办?”

    “无所谓了,因为他快消失了。”

    程隽的心跟着一紧,盯着苏禾,“你什么意思?”

    苏禾不再回话,他双手抱住习惯,整个人单薄得仿佛真的要消失了。

    程隽蹲了下去,拿起碗筷,“阿暄,你别生气了,这么长时间不吃会饿坏身体的,先吃点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和我生气是不。”

    即使已经把饭菜放到了苏禾的嘴巴旁,他还是不愿意把视线分给程隽一点,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外头,就像是要从窗户跳下去一般。

    “你是打算拿自己来威胁我?”

    苏禾突然有了反应,他头一侧,表情充满了疑惑,“威胁?我有什么地方威胁到你了吗?”

    “你知道我不可能对你坐视不管。别孩子气了,乖,吃饭,有什么等你吃饱了我们再说。”

    “我不饿。”

    “你都三天没吃饭了怎么会不饿。阿暄你听我一次话不行吗?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这样还不够?”

    “我要什么都给我?”苏禾突然一笑,程隽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冷漠的表情,“我要最基本的自由你给吗?你看看我现在这样,我什么都做不了。”

    “别这样……你要去哪里和我说,我会带你去……”

    “不用了,你想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要什么。程隽,你对我很好,你想报答我,已经够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只会成仇。”

    “……怎么会呢?你现在还小,你不懂,我是为了你好,将来你会明白的。”

    “十六。”

    “什么?”

    “我已经十六了,在我们那里,十六岁,足够大了。”

    “可是在我们这里,十六岁,甚至达不到成年条件。”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苏禾沉下眼,“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你想做什么呢?程隽。”

    做什么?程隽自己问了自己一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看着苏禾,最后答道:“你就待在这里,挺好的,只要你不走,做什么都可以,我会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阿暄,你要乖一点,不要老是想着让我生气。”

    “是吗?到头来,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而是你养的一只宠物了,真是荣幸。”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禾不愿意说话,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外头,这样的冷漠让程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面对苏禾他总是这样束手无策。

    “好了好了,算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先吃饭。”他把东西递了递,谁知道平时安静乖巧的苏禾这次竟然使了性子,手一扬,将程隽手里的碗狠狠的摔了出去,哐当一声响,碗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里面的饭菜全部都撒了一地,又红又绿的。

    “别惹我生气。”

    苏禾的脚动了一下,用力的把旁边的菜碟子踹了出去,得利哐当的几声响,很快的,地上一片狼藉。

    从一开始神经就绷得紧紧程隽被苏禾这一下,他似乎听到当的一声断裂声,整个人的怒火瞬间就被点燃了,他满脸狰狞的走了过去,一手抓起一旁得意幸免的汤,也顾不上是冷是热,另外一只手就狠狠掐住了苏禾的下巴,将碗的边缘卡在了他的嘴上,手一倒,就将里头的东西全全灌进了苏禾的口中。

    “你再倔啊!再倔啊!苏禾我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他妈的再这样给我试试看!”

    咳咳咳!苏禾因为被突如其来的汤这么一灌,呛到了气管,又因为程隽粗暴的动作,只觉得下巴有如脱臼一般,疼得厉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下一秒就被程隽丫得死死的,他一只脚压住了苏禾的手,一直到把碗里的东西全部倒完了,手一扬,碗就被扔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来点肉?开玩笑啦,但是肉末还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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