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的结果,是令人尴尬的“搁置”。

    董事会最终没能挂住面子,既舍不得得罪请了江老头的秦伯远,也不敢与秦则宁正面杠上,窃窃私语商量许久,最终定下了“备用计划”,三天后通知江老头与秦伯远、秦则宁进行“沟通”过后的结果。

    卫碧倒并不是十分担心,因为担心了也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意义。其实这基本上是资产与资源的再配置,陆筝的作用大致上就是会在这几天发挥到极限。她乐得轻松,提上自己的包转身离开了那个令人焦躁的房间。

    “曲小姐——”

    身后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女声。

    卫碧疑惑回头,发现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正装助理。他规规矩矩鞠了个躬:“不知道曲小姐是否有空,秦先生想请曲小姐喝一杯茶。”

    “秦则宁?”

    助理小姐笑了:“不,是秦老先生。”

    卫碧微微呆滞,秦家能被叫做秦老先生的,除了已经去牢里的秦季仁就只有秦伯远一个了,可是秦伯远这样的人物为什么要见她?

    *

    单独见秦家人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然而卫碧已经是光了脚,自然是不怕他们穿鞋的。

    秦伯远的约见地点并不是在环球,而是在环球大厦附近的咖啡厅中。

    卫碧见到他的时候天色已经将近黄昏,他正闲适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看上去依旧非常年轻,鬓角有微微的办法,脸上的皱纹却少得几乎忽略,窗外的夕阳染红了半张桌子,勾勒出他年轻的脸庞,有一种根骨中的优雅。非常显而易见的秦家人渣气质。

    “曲小姐。”秦伯远发现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卫碧坐到他对面,抬眼看了他一眼,心里划过小小的诧异。不得不说这个秦家二哥比那个秦季仁实在年轻太多了,监狱的伙食那么好么?

    她正胡思乱想,秦伯远笑着替她斟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开口:“曲小姐不必多虑,我今天只是作为则宁的叔父,想见一见他极力反对假如拍摄计划的曲小姐。那天晚宴匆匆见了一面,还不曾好好打过招呼。”

    “秦先生。”卫碧笑了,“虽然我很高兴赴约,不过秦先生如果再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的话,恐怕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与秦先生在这里喝茶聊天了。”秦家人似乎都有这样一个通病,讲话喜欢绕八百个弯儿,层层铺垫,最后等到真正意图说出来的时候可能听的人已经莫名其妙踩进了陷阱。当年她喜欢秦则宁这样温和的说话方式,现在却是心有余悸。

    秦伯远喝茶的手停顿了一下:“曲小姐倒是圈中少有的简单,今日秦某请曲小姐过来,一则是想托曲小姐向我当年旧友陆筝问好,二则……是想询问下曲小姐与则宁是否有过过节?”

    “不知道秦先生所谓的过节是什么意思?”

    秦伯远笑道:“曲小姐不必紧张,曲小姐作为圈中人,生活基本上是透明的。秦某并不想派人去调查曲小姐的事情,也并没有针对曲小姐的意思。恰恰相反,秦某很欣赏曲小姐,也相信陆筝选出来的人会是十分出色的演员。只不过则宁似乎对曲小姐颇有微词,秦某希望曲小姐能够看在江老与秦某这张老脸的面上,与则宁化干戈为玉帛,让江老的新剧得以顺利进行。”

    居然是来劝和的?

    卫碧小小诧异,抬眼望向秦伯远:“秦先生想说什么?”

    秦伯远和蔼道:“明晚我约则宁用餐,曲小姐如果肯赏光,会是秦某的荣幸。”

    “抱歉我今晚有通告。”

    “今晚的通告,我已经与陆筝陆先生取得联系,请曲小姐放心。”

    ……陆筝?

    卫碧皱眉,取出手机拨通陆筝的电话,像秦伯远稍稍颔首致歉之后拿着手机稍稍走远了一些。等她走到另一侧窗边时,电话刚刚接通。

    “欣衡?”

    “陆筝,你是不是把我明晚的通告……”

    “秦伯远已经联系你了么?”陆筝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淡淡的,“小衡,秦伯远与秦则宁的势力还在博弈之中,江老头的这个剧是他们的博弈场。你想要让秦则宁付出代价的话,秦伯远在短时间内将会是你非常好的盟友,他安排你与秦则宁见面你就去吧。”

    “陆筝,你明知道我……”

    “小衡,你不想让他付出代价么?”

    “……”

    陆筝有着自己的计划。

    卫碧一直知道这一点,然而像现在这样直接□□裸地面对陆筝的计划,她却忽然有些不习惯。沉默半晌,她轻道:“陆筝,你在我最困苦的时候出现,我当你是很重要的朋友。你……”

    电话那头也是沉默。良久,传来陆筝的声音:

    “当然,如果你不想去,我也……”陆筝的声音稍稍停顿,良久,才轻飘飘接,“我也并不会勉强你。”

    “我答应你。”

    卫碧挂断电话,眯眼望向远处喝茶的秦伯远。也许很多年后她会后悔现在这样的不计代价的报复,只不过此时此刻,她甘之如饴。

    *

    卫碧在咖啡厅中喝完了整整一盅茶。

    秦伯远在狱中待了十几年,对娱乐圈的了解也停滞在十几年前,他就像一个懵懂而又充满好奇心的长者,时不时提出一些简单的问题。

    卫碧一一解答,心中的疑虑也暂时放下,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完全西沉。虽然不合时宜,不过老实说秦伯远的这一顿茶喝得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艰涩,除了一开始别有意味的几句撩拨,之后的秦伯远堪称一个和蔼的长者。他说话不像秦则宁那样带着让人舒坦得过分又忐忑的春风化雨,也许是因为岁月沉淀,与秦伯远谈话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就算她心里充满了戒备,也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秦伯远如果不姓秦,倒是一个温和的长者。

    茶局到终了,一个修长的身影飘飘然来到咖啡厅,扑倒了秦伯远的身上:“爸爸~~”

    林衿。

    秦伯远对于林衿的亲昵似乎很是包容,他笑道:“怎么,不是说去和则宁逛街去了么?怎么有空来探望我这老头子?”

    林衿的目光轻飘飘掠过卫碧,对着秦伯远笑成了月牙:“则宁是则宁,爸爸是爸爸,怎么可以为了则宁就忽略爸爸呢?”她亲昵地从包里翻出了一小个盒子,在他面前敞开了,“看,这是我给您挑选的袖扣,用来配您这一套衣服特别合适,好看么?”

    秦伯远微笑道:“好看。”

    林衿拉秦伯远的手:“那我们现在就去找裁缝?”

    秦伯远点头,朝卫碧温和道:“曲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这就是送客了。

    卫碧了然,站起身来告辞:“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秦先生。”

    林衿挽着秦伯远的手腕,笑得眼睫弯翘起好看的弧度。她说:“欣衡,白天的事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小姐多虑了。”

    *

    夜色渐渐深沉。

    卫碧回到公寓已经是凌晨时分。

    眼睛酸涩得厉害,她揉了揉肿痛的脑袋,卸了隐形眼镜,洗了个热水澡,等再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视野似乎比往常要模糊。

    她心跳漏了一拍,取出了框架眼镜戴上,发现不太看得清墙壁上的挂钟,顿时心慌得茫然无措。不过很快地,挂钟上的数字就渐渐清晰了起来,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她却如同惊弓之鸟一样,不敢多耽搁了。她飞快地洗漱完毕,躺到了床上。

    第二天的阳光洒入窗户,她在迷蒙中睁开眼睛,才发现了问题症结……昨天滴的并不是药用的眼药水,而是隐形眼镜的润滑液。

    忘记滴眼药水的后果是,今天的眼睛红肿成了熊猫,再戴隐形恐怕真的要当场扑街了。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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