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府羽阁的庭院内,满园秋景成辉,一树一树的枫叶在萧瑟的秋风中随风摇曳,不时的飘摇落下,在暖融的日光下炫灿出耀眼的金黄,闪烁过后铺陈于地,美得令人惊叹。

    这枫园是羽阁独特的一景,整个凤府,也只有这一处有。

    此时庭院的小径上,三两仆役正埋头将落在径上的枫叶清扫到一边,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外院拱门处,手端着一碗汤药缓步行来。

    有眼尖的仆役抬头看见,连忙行礼避让,女子淡漠的点头,脚下并不停顿。

    说来也奇怪,这四周的枫叶不断簌簌落下,明明有些眼看着就要掉落到汤碗里,却似乎被无形的风一拂,就悠悠的转向了另一边。

    一名新来的仆役看着这一幕,惊讶得直揉眼睛,小声嘟囔“莫不是神仙”?被周遭的人一番打趣,这才知道那是会武的人发出的劲气使然。

    听着他啧啧咂舌,早就听说这园子里住着长公主殿下,那可是尊荣高贵神仙般的人物,前两日白家图谋不轨,欲开城投敌,被长公主硬生生的给拦住了,避免了一场动乱,殿下因此还受了重伤。

    想不到就连殿下身边一个丫鬟,也这么了得啊!

    庭院尽头掩映着一处精致的院落,晴雪端着汤药轻轻的叩击了两下,听到里面低低的应声,这才推门而入。

    她一进去,下意识的就先看向床榻上静静躺卧的女子,见她双目紧闭,又将目光移向候立在床榻一侧的女子。

    后者触到她的目光,慢慢的摇了摇头。

    失望的叹了口气,她缓步走近床榻,候在榻侧的女子已经上前一步,将榻上的人扶坐起来,晴雪抬起手,将碗中的汤药给那人喂下,又从怀中掏出锦帕给她拭了拭沾有药汁的嘴角,这才起身退到一边。

    看着女子动作轻柔的将人慢慢扶着躺下,晴雪蹙着眉,轻声道:“这都两日了,殿下还是没醒,真是急死人了。香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大夫不是说殿下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吗?”

    将锦被掖了掖,香桐起身走到晴雪身边,不太确定的回道:“殿下身体金贵,在宫中向来也一直是娇养着的,出宫在这边受了这么多苦,在地底又几乎是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惊吓过甚,这才迟迟没有醒来?”

    “殿下的性子,倒是不太像。”

    晴雪琢磨了一阵,想到平日凤薇那沉稳不惊的行事作风,实在不像是“惊吓过甚”就惊惧得昏迷不醒的娇弱女子,起码那份心性不像。

    “是因为别的人吧。”香桐说道,“你忘了那舍身救了殿下的人么?”

    听她这么一说,晴雪立刻就想起了自己打听到的内容。

    听说两人被从地底挖出来的时候,那人头上血流潺潺,生死不知,背上厚厚的覆了一层土,还有碎石,殿下在他身下被护得好好的,抱着他一个劲的喊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两人分开。

    听说殿下遇袭落难时,也是那人一直护持在身侧,不然殿下一个弱质女子,又怎么能够安然到东都。

    就连这次东都的危难得解,听说也是因为他带领三千新丁营兵士巧计周旋,本是诱敌的弃卒,最后却将凤将军一行解困而出,不仅如此,还顺势设伏灭杀了那一路的乱敌,独自一人击杀了敌首!

    这还不算,被击杀的那人,被人一眼认出是青国的左骁骑将刘柄!

    刘柄啊!在饶宇未曾成名前,他与右骁骑将韩定云并称双雄,与魏国大战时曾起兵连下六城,后在魏国大兵回扑之下全身而退,兵力折损不到三成!

    如果不是这样的宿将,也不会被派来压制凤君卓,只怕谁也没料到,他会在这里折羽身殒!

    初初听闻时,晴雪就抽了一口大气,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可当她看见城门上高悬的狰狞头颅后,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压低声音,香桐兴奋中带着惋惜的说道,“关于他的事,这城中早就传疯了,可惜啊……”她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地下发生了什么事,那人受创这么重,人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怕是不行了,只怕当时殿下以为他已经……”

    她刚刚说到这里,就见晴雪忽的睁大了眼睛,张嘴对着床榻的方向叫了一声,“殿下。”

    殿下醒了?

    未完的话一下就哽在喉里,香桐急急的侧身,正对上床榻上女子清亮的双眼,平平的向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他怎么了?”凤薇一开口,发现声音干哑得厉害,不由得轻咳了两声。

    “殿下,你刚刚才醒,别急着说话,小心嗓子疼。”

    晴雪说着忙去倒茶,香桐也急忙上前慢慢的扶着她坐起,刚刚靠近,就被凤薇一下抓住手腕,再度问道:“你们说的话,我刚刚都听见了。卿墨,怎么样了?”

    香桐为难的支吾道:“那位郎君无事,只是……”

    “说。”凤薇冷冷的说了一个字,难以言说的威势加在她身上,眼看后者就要承受不住的脱口而出,晴雪这时突然插话道,“那位郎君的伤情有些复杂,具体的奴婢们也说不上来,殿下不如等大夫来时再详细询问?”

    她端了杯茶走过来,“殿下,您先喝点水吧。”

    “殿下,我扶您起身。”

    香桐顺势将被按抓着的手腕往外抽,凤薇刚刚苏醒过来,全身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刚刚只是强撑着,轻易就被她抽了出来,

    香桐动作的时候,凤薇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也没有强行阻止,任由她轻柔的扶着自己起身。

    喝了几口水,凤薇倚靠着腰后柔软的垫子,微微阖着双目,开口道:“他的情况是不是不好?君卓让你们瞒着我?”

    她这一说话,二女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咬了咬牙,晴雪低声道:“是,不过奴婢当真不知道具体如何,只知道他一直未曾苏醒。”

    “嗯。”凤薇低低的应了一声,她的声音还透着一股子虚弱,“他的伤比我重,多昏迷些时日也正常。”

    二女低着头没吭声,尤其是晴雪,凤薇的汤药一直是由她负责,抓药,煎熬,卿墨的情况,她隐约是知道的。

    听说,那人如果一直不醒,就可能永远的这样睡下去,不是死亡,却是再也醒不来。

    只是这些话,被严令不能告诉凤薇,尤其是现在她刚刚苏醒的时候。

    晴雪想着也是,卿墨为殿下几度出生入死,如他真有不测,依殿下目前虚弱的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这噩耗,还是瞒着稳妥些。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凤薇道:“以后香桐你每日都去那边看看,他醒了就报给我。”

    “是。”香桐应道。

    凤薇轻点了点头,看向晴雪,“我昏迷了多久?给我说说那天的情形,现在城中怎么样了?”

    晴雪得了令,便慢慢的叙述起来,她的话极为简练有条理,凤薇半卧在榻上认真的听着,不时还出声问些什么,香桐在一旁候着,不时给凤薇倒茶喂水。

    到底凤薇的身体还虚着,这般说了一会,她便乏了,慢慢的,听着晴雪的叙述便睡了过去。

    等到她的呼吸声变得平稳舒缓,二女齐齐松了口气,抽掉垫在其身后的软垫,将她放平躺睡着,又盖上锦被,这才合门走了出去。

    香桐留下在门外守着,晴雪转身去寻凤君卓,告诉他长公主醒来的消息。

    凤薇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在二女的服侍下用过膳食,才刚刚放下碗筷,就听见门外传来连串的脚步声,周海的大嗓门的老远就传了进来。

    “殿下醒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人颇为无奈的低声叫道:“周叔。你小点声……”

    “哎!我又忘了!”周海懊恼的声音传来,凤薇苍白得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朝二女点了点头。

    二人得了示意,走过去将门打开,屋外一行人正好走到近前,见房门大开,知道凤薇已经知道他们来了,便走了进来。

    最当先的是凤君卓,身后是吴伦周海几个,知道她醒来的消息后全都赶了过来。

    凤薇和凤君卓虽然是第一次相见,相处起来却并不显得生疏客套,后者的一双眉眼和她极为相像,凤薇一看就觉得很亲切,而凤君卓这次会被诱出城,也是因为太过忧心她的安危。

    真情和假意,凤薇还是分得清的,眼前的这一圈人,都是真心爱护她的亲人!

    凤君卓面目坚毅英武,年少掌府,性子本来是极正直沉稳的,可到了凤家军这群叔伯面前,就不行了。

    ——这些刀山火海都下过的汉子们素来嫌他性子沉闷,总是想着法的逗他。

    这不刚坐下一会就被周海等人戏谑,让他叫凤薇“小姑姑”,凤君卓比她还大两岁呢!众人以为他肯定是不情愿的,结果他一张口,倒真老老实实的叫了,还半点没有勉强,闹得周海直嘟囔“这小子莫非转性了?”

    凤薇笑着没做声,知道凤君卓这是认同自己,将自己当作了家人,才这样毫无芥蒂的喊出的。

    凤君卓等人并没有待多久,岐阳围城之危刚解,他们各自手头上都有一堆事情要做,统计伤亡和各处损失,处理白家和众世家的问题,安抚民众等等,再加上大夫特意交代长公主身体太虚弱,需要多休息,便只坐了一会就走了。

    送走了众人,凤薇也觉得精神不济,很快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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