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兵分三路:赫连成十五万大军一路,高悬十五万大军一路,玉潇然这一路,以杨之帆为先锋,钟怀仁为军师,塔雅思为陪同,青谨和青慎为护卫,向西路裘光柯的二十万大军挺近。

    三路大军,惟独玉潇然这一路一行人都是没有经历过多少战争的年轻人,是以定远王阁下着实担忧,叮嘱完高悬将之送走,又再三叮嘱几人中唯一性情稳重的钟怀仁:“怀仁,本王就将塔雅思和月儿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帮本王看好他们!”

    “王爷放心,怀仁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钟怀仁郑重其事的保证,“怀仁势必与王妃和公主共存亡!再者了,公主和王妃也并非鲁莽之辈,王也不必担忧!”

    “怀仁这话言重了,本王还要等你回来再大战三百回合的,什么亡不亡的!”赫连成拍了拍钟怀仁的肩膀,“你所言甚是有理,但我……”

    “叔叔,你再交代下去,这天可就要黑了!”玉潇然翻了个白眼,想不到战神赫连成也如此啰嗦。

    “好好好,本王不说了!”赫连成无奈摆了摆手,后看向塔雅思欲言又止。

    玉潇然赶忙看向塔雅思,眉眼间俱是促狭笑意:“你们这对夫妻真是有意思,你跟着你夫君学好了成语,你夫君倒跟着你学成了话唠!”

    “哪里,明明是阿成自己本身就话多,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塔雅思立刻反驳过来,日久天长,渐渐对玉潇然的戏谑产生了抗体,不仅不再轻易脸红,还能轻而易举地反驳回去,为此她十分得意洋洋,“你别看他在外面威风凛凛,其实私下里啊,这话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潇然无声叹息一声:“唉,那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赫连成一声高昂的号令打断将自己批得体无完肤的二人,当先跨上高头大马:“众将听令,出发!”

    四周铠甲之声立刻接连而起,气势滔滔:“是!”

    青谨身在玉潇然之后,看了一眼有些落荒而逃的赫连成,低首唏嘘不已:“可怜定远王一世英名,竟毁在了两个女子身上!”

    玉潇然瞥一眼暗自小声腹诽的那人,翻身上马,对着城门前前来相送的尤一夫妇道:“本宫此去,不知何日能归,我家小弟,就有劳将军费心了!”

    行军打仗,自然是不能带着襁褓婴儿的,所以玉潇然只好将之留在俾朴关,由小黑照料。

    她话音刚落,还未等尤一答话,城门内便传来一阵啼哭,随即小黑出现在众人面前。

    “怎么回事?”玉潇然皱了皱眉下马,看向啼哭不止的赫连湛,自从赫连湛在自己身边,就很少哭闹。

    小黑看一眼玉潇然:“自今日一早,小公子便哭闹不止,许是知道你要抛下了他!”纵然小黑十分听话,但玉潇然将之留在俾朴关,他心中也是有几分不爽的。

    “玉姐姐,不如将湛儿带去吧!”塔雅思看一眼啼哭不止的赫连湛,她这话音刚落,赫连湛便像是响应她这句话似得,停止了哭泣,等着玉潇然答话。

    “不行!行军打仗岂是儿戏,太危险!”玉潇然否决的话音刚落,赫连湛又哇哇大哭不止。

    “玉姐姐!”塔雅思收起嬉笑之色,“阿成说过,我赫连家的子孙没有胆小的鼠辈,湛儿小小年纪便不惧沙场艰辛,可见是我赫连家真正的血性男儿,姐姐何必让之屈居后防呢?温室里的花朵,又怎及得上历经风雨二傲视群芳的美艳!”

    玉潇然低首沉吟,再看一眼满眼渴望之色的小黑,犹豫不决。

    “公主,还是把小皇子带去吧!”尤一突然开口,“赫连家的确没有胆小怕事的孬种,我先祖曾经说过,开国皇帝便是出生在真正的战场之中,当时战乱天下怎比现在更为险要,其从出生之日便一直跟随大军历经沙场,以致后来创下开国盛世,末将看小皇子这等模样,便知将来必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公主何必抹去其本性呢?”

    “是啊,玉姐姐,将军说得不无道理!”塔雅思乘胜追击,“知道你是担心湛儿安危,但是这也未必是湛儿想要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抉择,不是吗?况且我们不知何日能归,你将湛儿独自留在这里,于心何忍啊!”

    玉潇然沉吟良久,终于点点头:“将军所言有理,我赫连家的确没有胆小怕事之辈!好,就让湛儿随我们一起吧!”

    “太好了!”塔雅思一声欢呼,连忙接过小黑怀中已经停止哭泣反而笑得十分开怀的赫连湛,与之相视一笑,“走喽湛儿,跟叔母一起驰骋沙场喽!”

    赫连湛一阵“咯咯”的笑声传来,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哭泣的模样!

    玉潇然立刻满脸黑线,有一种被这叔侄二人合伙欺骗的感觉,却也是不做耽搁,翻身上马向着尤一夫妇双手一揖:“本宫告辞,俾朴关就有赖将军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公主放心!”尤一面容肃穆,郑重其事的回答,“末将就在此静候公主佳音了!”

    玉潇然点点头,单手一挥当先御马而去:“出发!”

    号角声起,绵延不绝,北牧内乱之战,正式打响。

    钟怀仁最后上马,看着前方大义而去的单薄声影,一身蓝色戎装将之衬得愈发英气逼人,笔挺的身姿仿佛直刺天地的一道锋利的闪电,墨发高绾笼在精致的头盔之下,令人不禁随之心生敬仰和澎湃之意,并非第一次见她身着甲胄,但每见一次,便为这人的绝世风姿而更敬仰一分,仿佛她每着一次甲胄军衣,每号令一次三军,便比之前更加坚韧一分,仿佛浴火重生的凤凰,火愈烈,光芒也就愈盛!

    这人生来便有睥睨之概,愈经风霜雕琢,便愈发不可一世,愈挫愈勇,君王之气也愈现于形,仿佛天生的王者,正在在一步步踏上天定之路。

    战争残酷而持久,这一气势磅礴的一战,持续近两月之久。

    期间马腾被赫连成大军击溃于北牧之北袁丽坡,赫连成劝降未果,马腾饮恨自刎于战场,大军因将军之死亦群情激奋,宁死不降,赫连成无奈,只得缴械将之驱散,此后赫连成所到之处,使得驻地大军闻风丧胆,未得朝廷圣旨便已而望风而逃,如此,赫连成一战而得一方之地,占据多个州郡,绵延千里。

    高悬一方虽未完胜,但却将永宁大军击退数百里,也离皇城永宁更进一步,扼要地而与大军对峙不下,使得永宁皇族惶惶不安。

    而玉潇然这一方,与裘光柯交战数次,却是因为兵力悬殊而各有胜败,两军遥遥对峙,各自未曾有所进退,僵持不下。

    但在这次战争中,却有三人名传天下,一人便是出现在战场之上的诡异小神医,此人身在赫连捧月座下,但每每在战场之中却是无论敌我救人无数,这等现象,在数百年来的大战中闻所未闻,一时间被天下人所津津乐道;再一人便是塔雅思,战场中除却玉潇然之外唯一的女子,与之配合十分默契,二人相辅相成无往不利,以二敌百,令敌人退避三舍,人送这二人明姝双煞;再一人便是其座下先锋杨之帆,此人虽是独臂,却一入沙场英勇无比,不似人有攻有守,而是化攻为守,简言之就是有攻无守,一直乃是铁血打法,像是一个嗜血修罗,罔顾敌我性命,令敌方将士一旦靠近,便胆寒几分,沙场将士暗暗给之取了一个别号,独臂修罗。

    而对此,玉潇然也是有喜有怒,喜得是原来自己座下有如此猛将,怒的是这人不惜性命只为了能够在沙场有立足之地,能让别人刮目相看,同时,她也是无尽的心疼和自责。

    这一路自己这一方虽在招兵买,到如今数次大战之后也不过二十万余众,所耗钱财居多不说,而且新兵使得战斗力急剧下降,使得战事日渐吃紧。

    “我们的军费消耗巨大,最多也只可维持三个月了!”此刻月上枝头,一行人正齐聚营帐,帐内烛火通明,钟怀仁眉头微皱地看向玉潇然,“本来那些军费维持个一两年不成问题,但是招兵买马耗费太大,而且人数众多,浪费现象自然也十分严重!但是唯有我们的征兵条件要比以往高出许多,才会有源源不断的人为这俸禄慕名而来!”

    玉潇然沉吟良久,看向杨之帆:“杨大哥,稍后你再向周全传书,问一问近况如何,但是切记,不要告诉他我们目前的实情!”

    “我这就去!”杨之帆点点头,掀帘而去。

    “军用不可减,将士们若是吃穿不好,更无法打仗!”玉潇然看了看钟怀仁。

    钟怀仁点点头,看一眼日渐消瘦的玉潇然,声音幽幽:“军用是不可减,可你再这么下去,怕是连刀也提不起来了!”

    自从发现军用消耗大增,几人的吃穿用度已经一减再减了,虽说省不了多少,但是也唯有如此,只能以此来寻求安慰,有军将时常前来报告军情,来得多了自然知道他们最高指挥官过得如此清苦,渐渐地也开始跟着节省起来。

    “战事吃紧,整日东奔西跑的,若我真的胖了起来,只怕是三军将士也有非议了!”玉潇然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而后看了看钟怀仁愈发清晰可见的喉结,“钟兄还说我呢,你又何尝不是如此!莫说是你,你再看看他们几人,只怕是如今除了湛儿因为风霜的洗礼愈发坚毅之外,哪个不是如此!”

    塔雅思向着藤椅上微微后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真是十分怀念阿成做的五仁烧鸡啊!”

    “我还怀念我的脆皮鸭呢!”玉潇然看一眼懒洋洋塔雅思,“我说你最近怎么食欲不佳越吃越少,原来是想念你家相公了!”

    “哎呀!我思念我家相公无可厚非!”塔雅思向后一挺,打了个呵欠,脸皮看来也已经厚到家了,“有人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独自思春那便有待深究了!”

    玉潇然眼皮动了动。

    “哎我说钟兄,你还不知道吧!”塔雅思一脸神秘笑意,得意看一眼玉潇然后转向钟怀仁几人,“昨个半夜,我听到有人喃喃呓语,我听到有人说了句拓,你别闹了,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军营之中就两个女子,自然是住在一个营帐的,塔雅思半夜能听到呓语的人,除却玉潇然还能有谁! 玉潇然在太子府那几日便不曾与赫连成断过联系,自己的一切状况塔雅思毕业时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想起昨夜深梦便不由微微红了面色,暗暗诧异莫非自己真的说梦话让这人听了去,转念一想塔雅思睡觉雷打不动,即便自己真的有什么声响她也听不出什么,立刻便有了底气:“你睡觉堪比死猪,还敢说我半夜呓语,我反倒听到有人在那不停地直呼阿成阿成!”

    “胡说八道,我一夜未曾入眠怎会说梦话,不可能!”塔雅思自信打断玉潇然的话,“以前我不敢说,昨夜的动静我可听得清清楚楚,我还知道半夜湛儿哭闹了一阵,对不对小黑哥哥?”

    小黑点点头,如今照顾赫连湛愈发得心应手了:“昨夜小公子饿了,的确哭闹了片刻!”

    玉潇然一愣,这才发现塔雅思的面色最近不怎么好:“你不曾入眠,思思,你是不是病了,我去把谨叫来,让他给你把把脉!”

    “叫什么叫,我这身强体壮的,怎么可能生病!”塔雅思连忙阻拦,一脸不屑,“你休要转移话题,你说,你是不是思春了?”

    玉潇然声音一窒,面色微微一红:“呸,谁思春了!”

    “哈哈哈,玉姐姐,你脸红了,钟兄你瞧,玉姐姐脸红了!”塔雅思第一次在口水战之上占据了上风,瞬间便明白了眼前这个牙尖嘴利女子的软肋,欣喜不已。

    “天色已晚,怀仁有些累了,就先行回帐了!”岂料钟怀仁面色依旧清冷,对于俩人的唇枪舌剑丝毫不理分毫,也对塔雅思的喜笑颜开视而不见,他丢下一句话,便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便掀帘而出,不曾做丝毫停留。

    “额……”塔雅思的笑容戛然而止,换上了错愕,纵然钟怀仁伟人清冷不善言语,但却从来不疏于礼节,如今这般突兀离去倒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如何不令塔雅思震惊,她呷了呷嘴,看向玉潇然,“钟兄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看着好像有些生气啊?”

    “是你笑得太过张扬,不够文雅,钟兄一届书生,哪里看得惯你这些粗俗鄙陋的作风!”玉潇然答得畅快,却是顺着清风掀起的营帐看了一眼那缓缓离去的背影,月光流泻之下,竟让那人流露出几分孤寂和悲伤之意,突然便想起有次这人便也是这样的突然伤怀,便略微敛了神色,看了塔雅思一眼,“你面色不是很好,还是找谨去看一看的好,我去看看钟兄!”

    塔雅思不在意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看看钟兄吧!”说罢,便转身去逗弄小黑怀中毫无睡意的湛儿。

    “钟兄!”玉潇然看了看迎风而立在土丘之上无端望月的钟怀仁,清风撩起他如墨的长发,让他在月色之下多几分神秘和飘逸。

    那人片刻之后才幽幽转身,换上一脸清淡的笑意,无懈可击:“潇然,你不在帐中好生歇息,怎么到这里来了?”

    “钟兄还说我呢,你不也在这里!”玉潇然不动声色将其的神色收进眼底,撇撇嘴道。

    “已近五月天了,帐中有些烦躁,出来吹吹风!”钟怀仁看一眼天际,席地而坐,拍了拍身侧,“坐!”

    玉潇然也不拘谨,在他身侧坐了下来,憋在心中许久的话终于说出口来:“钟兄,过往如云烟,该放下的事还是要放下的!”

    感觉到身侧钟怀仁浑身一颤,却只听他平淡的声音道:“你在说什么呢,怀仁怎么听不明白!”

    “钟兄还要将心事瞒多久!”她轻轻一笑,眼中却没有丝毫嬉笑之意,“一般人如你这般年龄,即便不是妻妾成群也早已有了家室,孩子比湛儿大了,钟兄如今孑然一身,不过是放不下过往,潇然虽不知钟兄因何故未曾娶妻,但也知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每个人终究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就像我的叔叔,一直未曾放下我的娘亲,但如今不也和塔雅思恩爱相守,快乐度日吗?可见有时候有些事不是不能放下,而是你不想放下!”

    她说得极其隐晦,生怕触碰到别人的伤口,甚至还用上了赫连成的例子作为切入口,一心以为钟怀仁不曾娶妻亦是因为心中有所牵挂,本着好人做好事的心态,玉姑娘决定要为自己的好兄弟打开心结。

    钟怀仁本就不是什么笨人,她虽说的隐晦但其中意思也摸个明白,一愣之后便面色古怪看一眼语重心长小心翼翼劝慰自己的这人,目光折射着星月之辉,也倒映着一身便装女子绝世的姿容:“潇然所言极是,过往如云烟,怀仁是该早些放下,芳草萋萋,总有一朵可取的!”

    玉某人自是不知其中深意,面上一喜声音也愉悦几分:“早知钟兄是豁达开怀之人,能想通最好,我还以为要费不少口舌呢,钟兄就是钟兄,你能这样好便最好了,等来日战事一毕,妹妹我必定为你介绍天下最好的女子给你做妻子,你看这样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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