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吴忻睿自然是听见了那道声音,讶异之后面上浮现出几许警惕,却没有林泉那般慌张,只道,“阁下有话不妨当面说。”

    完全察觉不到什么时候来了人,看着不远处那半掩着的房门,吴忻睿眯了眯眼,林泉则是躲在他身后,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

    “好,给你这个面子。”来人轻描淡写道了一声,下一刻,二人只觉得从头顶上空落下了一道红影,来人一袭绛红色衣袍背对着他们,乌发如墨垂泄在身后。

    望着眼前人的身形与自己无差,年纪应当也是差不多的,吴忻睿望了一眼头顶上的横梁,想必他方才是在那上头,他们三人身处同一间房,他却察觉不到房内还多了一个人,若是他不出声,想必自己根本不会发现。

    “阁下好身手。”望着身前人,隐隐觉得这身型有些熟悉,“不知来府上有何贵干,再有……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同一时,林泉望着那道背影,与吴忻睿一样有着一股熟悉之感。

    而当那人转过了身,便是让他们二人齐齐一怔。

    原来他就是那日在酒楼初见六殿下时被六殿下抱着的少年。这是吴忻睿第一次正面打量着凰音。酒楼初见时正赶上他昏迷,只觉得那当时的他神色苍白有一种病弱之美,这次再见,他睁着那双潋滟凤目,似是天生携了魅惑的清澈,令人无法探知其中情绪。精致的轮廓浑然天成,从眉到眼,到唇,无一不好看。

    吴忻睿脑海中所浮现的两个字与瑾玉初见凰音之时一样——尤物。

    “神仙姐姐……”一声极小的嘀咕声自身后响起,吴忻睿眼角微微一跳,再抬眸看凰音,只见他眸中浮起一丝冷色。

    伸手狠狠捏了一下身后的人,直到他吃痛地了一声。

    “闭嘴,别乱说话。”朝着身后的人咬牙道了一句,而后转过头朝着对面的人道,“凰音公子,我想我明白你来此的目的了,让林泉挖密道一事,势在必行,既是需要他的帮助,就莫要太与他计较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计较方才林泉所说的那四个字。

    林泉想必是想起了府内书房所见到的那幅画,这才不小心吐露了对画中人的称呼,那么他要将这件事带过去,决不能让林泉这个笨蛋泄露出父亲的书房藏有凰音母亲的画。

    也许这是一段上一辈人的恩怨,他不希望到了如今还要延续下去,所以能略过便略过。

    好在林泉也不笨,心中知晓若是自己说漏了嘴恐怕御史大人不会放过自己,没准以后吴府都进不来了,便探出了头朝着对面那少年道:“公子,对不住对不住,你知道我没见过世面,所以……”

    在对方的冷眼注视之下他的声音愈来愈小,对面那人美则美却给人一种冷漠之感不易靠近,再看那双眸子里头一点温度也没有,林泉缩了缩脖子,躲回了吴忻睿的身后索性不说话。

    眼下的气氛有些僵,吴忻睿便开口道:“皇宫不似寻常的府邸,设计复杂且面积过大,从宫外到天牢若是要挖密道,必定得有一张格局分布图。”

    说到这儿他见站在对面的凰音已然将手伸到了宽大的袖袍之下,吴忻睿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还是继续道:“且这张图不能太粗略,皇宫如迷宫,林泉又从来没有去过,那么六殿下所在的牢狱周遭的房屋也得画的详细一些,挖错了至少可以知道是身处什么地方……”

    “这张可行?”吴忻睿说话间,凰音已经将袖袍之下的一张叠好的画纸拿出递给了吴忻睿。

    吴忻睿望着那递过来的图纸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凰音考虑这般周到,早已连图纸都准备好了。

    将那张图纸接了过来,的确如他所说的牢狱周边的建筑均是画的十分详细,拿着图纸转了个身,望向身后的林泉,“你看看这张可行?”

    林泉撇了撇嘴,往上头瞄了一眼,“可以,但是……”

    话未说完又察觉对面两道冷飕飕的视线投射了过来,他立马肩头一抖改了口道:“好好好,我去,但是你们可得保证我不出事。”

    “怎么,你还信不过我么?”吴忻睿闻言朝他笑了笑,“凭你这遁地的本事,即使出了事不一样可以自己钻个洞出去?”

    “……”

    似红绸铺地的山路之间,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迈步而行。

    凌霄山的山路,到山腰的这一段路以石阶铺设,白衫少年一路低垂着眸子,边踏着石阶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自己踏过的石阶数量。

    这是他从小最喜欢做的事情。

    十六岁前的日子都是在凌霄山过的,除了跟着师父学习琴技与习武,他最喜欢踩着这些石阶玩,那时候的日子虽然简单,却也分外快乐。

    直到他知道了那件事。

    “你原是当今圣上第七子,但你可知道为何你不是在皇宫长大,而是在这样的深山里头?”耳畔依旧还回想着那人似叹息般的声音。

    当时的他太过懵懂,对于这样的问题第一反应便是挠了挠头,好奇地问师父,“圣上的第七子是什么意思,皇宫又是什么样的地方?”

    “就是——你原来可是那尊贵的皇子殿下呢,皇子殿下你总该知道罢?皇帝陛下的亲生子,皇宫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华丽却又最险恶的地方,你原本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而是坐在那华丽的地方,锦衣玉食,再与你那些兄弟们争一争储君之位。”

    当时师父的话并未在他心中掀起多大的波澜,他只是很随意地道:“华丽又险恶?那还是不去了罢,听说书的先生说过,看起来美丽的东西往往十分危险,现在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锦衣玉食,我又不是挑吃挑穿之人,何必在乎这个。”

    凌霄山毕竟是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在他心中自然是什么地方都及不上的,哪怕是那据说最华丽的皇宫,那时根本不能动摇他留在凌霄山的心思。

    直到,师父那样说——

    “你可想过,如果你有兄弟姐妹呢?你想不想见他们?”

    “兄弟姐妹?”这四个字的确是让他有些动容,他从小身边除了师父就是那些如鬼影一样的人,他们唤师父主上,唤自己少主,那些人身上的冰凉气息是他最不喜的,除此之外,身边没有一个同年龄段的孩子,时间久了难免孤寂,有时候下山,看见一些年纪相仿的孩子在玩闹,总是会让他羡慕。

    原来他其实也有兄弟姐妹?

    当时听师父这般说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欣喜,但他并未高兴太久,忽然从师父口中出来的一句话便让他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下来。

    “你却是有个同胞兄弟,那便是当今六皇子,与你一样是皇后亲生,但是他却没有你这般的天真无知,他可是比你聪明了许多,你们在皇后的身边长大,兴许因为你年纪更小更懂事,皇后更加喜欢你,这便招来了你那哥哥的嫉妒,皇宫里头没有永远的亲情,即使是同胞兄弟也一样,你们兄弟二人的性格也十分迥异,你善,他恶,于是你七岁那年,趁着一次出游他将那你推下了山崖,如此一来,就少了一个人兄弟与他分皇后的宠爱,也少了一个人与他争储君之位。”

    七岁那年,被亲生哥哥退下山崖?

    他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他所有的记忆都是停留在七岁之后,他第一眼醒来看见的人就是师父。

    “这不可能。”当时的他怎么也不相信,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那么狠心的哥哥,七岁,七岁的孩子如何会做出残害同胞兄弟的事。

    “师傅骗你又没有好处,你若是不信,下山去打探一下六皇子平日的作风与性格,相信你会有收获的。”

    师父的话时时在耳边盘旋让他夜不能寐,终究还是下了山去查探,当时连民间的百姓都在茶余饭后悄悄议论着,六皇子为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可惜了桀骜不驯,任性妄为,横行霸道,仗着皇后所出处处打压其他的兄弟姐妹,而后宫之中萧皇后一手遮天,这么多年地位也没有丝毫的动摇,有她庇佑如皇宫那般险恶的地方六皇子依旧也能过得无忧无虑,平日可谓是无人敢前去招惹他。

    桀骜不驯,任性妄为,横行霸道?自己所谓的亲生哥哥真的是这样的人?

    回到了凌霄山之后,他终日闷闷不乐,若真是如师父所说被哥哥推下山崖,那么他究竟该不该报复,惩罚那狠心无情的哥哥?

    师父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便给他指了一条路:济州雅芳阁,皇城最大的销金窟,收纳各地美人,权贵子弟甚至于皇子王爷平日也会去里头玩,有幸一些的,被那些皇子或王爷相中,没准能一步飞上枝头变凤凰,而他自然是不愿让人随便碰触自己,凭他的容貌进雅芳阁可谓没有任何困难,巧的是他还认识了里头的花魁公子,亦是爱乐成痴之人,擅长琴技,于是他便成了雅芳阁的琴师,心中想的是有一日宫中挑选乐师时,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入宫。

    然而机会很快便来了,但不是宫中挑选乐师,而是三皇子要点曲子听,二当家当时二话不说便举荐了自己,而东方荣辰在听他一曲琴音之后,直接便提出了要求问自己可愿随他入宫做琴师。

    他欣然应允,也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才见到了瑾玉。

    果真如民间所传傲慢任性又桀骜不驯,但不知为何,他提出要自己留在永陵宫教习琴技的时候自己心中竟然会有些高兴。

    与瑾玉相处的一段时日他发现瑾玉虽有些任性却并不似心思歹毒之人,他真的会做出推自己下山崖的事情?

    直到那一次他们一起出游,去了地下黑市之后遇上了刺杀,瑾玉不慎落崖,而落崖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帮了自己这边才让刺客有机可乘,瑾玉跌落悬崖的那一刻,他只觉得一种万分惶恐不安的情绪占据了自己的心房。

    得知瑾玉平安归来之时,他几乎是喜悦不已就要冲上去,却没料到被那一直以来都十分不喜他的绛衣少年飞了一脚。

    那一脚却是疼,但那疼痛之感却比不上心里头的喜悦之情。

    在石阶上踩着踩着,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石阶的数量都被他数地错乱了,他索性不去数,抬起了眸子望着前头,不过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上了半山腰。

    原本的山路草木杂生,花树生长的也十分凌乱,但山腰处却与之前的山路全然不一样,前方好似一片红色锦缎般的山路,是成片的红色杜鹃花盛开,绵延着看不到尽头,宛如十里红尘,天际有几许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那片红色之上,微风掠过之时,那一片大红随风轻颤,宛如万丈红浪翻滚,装饰着这山间路径煞是好看。

    在前头是百草谷了罢?

    并没有在山腰处停留,他虽也是住在凌霄山,与百草谷的弟子却从未有过交集,也从不关注。

    山腰之后的光景并不如前头那般美丽,而是枯叶丛生,越往后走,破落迹象越是明显。

    直到走至一处乱草杂生枯枝交错的山洞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在洞口站了一会儿,似是在酝酿着什么,直到里头传出一道喑哑而沧桑的声线——

    “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听闻此声,叶茫瞳孔微微一沉,而后迈步走了进去。

    “师父。”有些漠然地唤了一声,而后唇畔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何那据说推我下山崖的哥哥,变成了姐姐?”=分割线=

    昏暗潮湿的囚牢之内,一袭正红色衣袍的女子披散着一头乌发,靠坐在囚牢的角落。

    她身上还穿着不久前换上的喜服,那时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短短的时间之间,便从那红绸遍地的宫宴之上,到了这个地方。

    将背抵着有些冰凉的墙,许多疑问盘旋在脑海之中。

    东方荣辰莫不是恢复记忆了?若非如此,实在是没有理由那般对她,在众人面前将她隐藏了多年的身份拆穿,心中想必很是畅快罢?

    想来那些平日里被自己打压过的兄弟姐妹,在得知这件事情,惊讶过后约莫就是幸灾乐祸了罢,不知会不会有几个前来落井下石?

    才这般想着,便听得耳畔响起了狱卒恭敬的声音,“三殿下,您来了。”

    听着那句三殿下,瑾玉心中暗笑。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这位三皇兄此时过来,约莫就是来取笑她的?

    “将牢门打开。”耳旁传来东方荣辰一贯温雅的语调,瑾玉只是嗤笑一声,不去看他。

    钥匙打开锁头的声音之后便是牢门被打开的声音,东方荣辰亦是一身与瑾玉无异的正红色喜服,他缓缓迈步走进,望着那角落里靠着墙的人,唇角微勾,俯下了身——

    “六弟,不对,六妹,这叫六弟叫的久了,一时改口还真有些不习惯。”

    瑾玉不搭理。

    “六妹,如今这般,你可会抱怨皇兄?”东方荣辰在她耳边低笑,“不过此事也怨不得皇兄,如果没有皇后娘娘那瓶子药水,以及父皇的指示,皇兄也不会当真那么多人的面揭穿你。”

    “……”他以为他这般说自己便会与皇后产生隔阂?

    可笑。

    虽说这其中皇后参与了一份,但她那是是真真切切看出了皇后眸中的愧疚,她认为这其中必定有原因。

    东方珩吩咐人将她送回凤仪宫,没有他的命令不得踏出一步,这与变相软禁有何区别,皇后会做这般对她不利对自己不利的事,约莫就是受了什么威胁。

    “你不搭理皇兄皇兄也不强迫你,但是,你这件事发生了紫雁听说了可是差点晕了。”

    东方荣辰此话一出,瑾玉倏然转过头望着他,眸光冰冷好似一把刀子。

    顾紫雁,是她不愿意去伤害的人。

    “六妹,以前就觉得你身为男子有些过分好看。”似是完全不在意瑾玉的锐利眼神,东方荣辰望着她勾唇一笑,抬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瑾玉嫌恶地将头别开。

    “对,就是因为自己好看,所以看你和四哥九妹的时候就觉得很是难看。”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都是父皇所生,我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生的比你们好看了一些。”

    “……”听着她的话东方荣辰沉寂了好片刻,才道,“牙尖嘴利。”

    瑾玉淡淡道:“过奖,皇兄不愿意承认自己歪瓜裂枣,我亦不会强迫。”

    东方荣辰眼角一跳,才想再说话,却听门外传来狱卒惊慌的声音,“三皇妃,您不能进去!”

    东方荣辰闻言眉头一皱,起了身便走出了牢房。

    瑾玉将头靠了回去,那酒中的迷药让她如今还有些身子疲软,还是先养足精神再考虑接下来该如何。

    闭目养神,朦胧之间,却听得有地砖被撬开的声音在右边响起,瑾玉骤然一惊,睁开了眸子便向右望去,这么一看,却让她顿时愣住。

    记忆中的那人,绛色的衣袍,眉目如画,樱唇淡漠,一头乌发有些许的凌乱。

    怔愣之际,感觉到有微凉的触感抚上了脸庞,那人凤眸潋滟,朝她勾了勾唇,“怎么,不认识我了?”

    “还是说,傻了?”低笑一声,他凑近了她,抚着面颊的手划到了下颌,轻轻刮着,“阿瑾……”

    话未说完,却见对面的女子伸手一把揽住了他的脖颈,而后张口狠狠地咬上了他的鼻子——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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