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繁祁祁。

    安平山脚下,一处精巧别致的院子坐落于此,背依青山郁郁,面怀烟水碧波,几干清幽翠竹掩映着静谧花门,令人不敬讶异此间主人身份。要知道,安平山前些年刚刚才被皇室圈起,修筑出一座御用行宫来,寻常人家可不能占得这山脚独好的景致。

    “今日已经采得上好的梅花清露,眼瞧日头就要出来,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得好!”清脆女声在山间薄薄晨雾中响起来,带着些欢喜与献宝的炫耀:“雪雁,咱们此番收了两瓶子,姑娘定然会高兴呢!”

    雪雁将手臂挎着的篮子上蓝底碎花粗布拢了拢,点点头,亦是笑道:“是呀,又到了芳霏宴,雪鹃,咱们可得好好准备准备,莫要扫了姑娘的兴致才好呢!”

    这二人相携顺着山间小径而下,直直地便推开那扇描绘着兰草的朱漆小门。

    院内房舍皆是江南风情的白墙黑瓦,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环绕着,水波游廊阶下是圆滑的鹅卵石子涌成小道;令人讶异的是从不知从何处引来一脉清泠泉水,开沟约莫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盘旋竹下,最终灌注入那庭院正南方向那一方连接着外湖的水塘里去。

    “可真是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呀!哎——”

    回房换下沾染了露水的衣衫,雪雁正端着新煮的一碗酒酿圆子进屋来,听见隔着一座碧纱橱后面传来的娇声软语,微微抿着嘴笑了起来:“大家原来起了么?却怎地不唤人伺候着呢!”

    “你这促狭丫头!平白也拿外头人的称呼来寒碜我不成?”里头窸窸窣窣的声响住了,片刻功夫,隐约瞧见碧纱橱上映出一道风姿袅娜的窈窕身影来:“还不快些来与我更衣?!”

    吐了吐舌头,雪雁忙搁下手中梅花攒心茶盘,转了进去。

    只见眼前女子肩上披着一件藕丝琵琶襟细锦衣,底下系了条月白底碎花撒腿裤,满头青丝鸦羽一般,拿粉色缎带松松束着垂落前襟,衬得她肌肤莹润如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美眸宛若点漆,绛唇一点好似朱樱映日,眼波盈盈,顾盼流转,正是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这女子便是昔年探花郎林如海之女,林黛玉。

    雪雁见她一双如玉赤足并不曾穿鞋,直喇喇便踩在地上,不由得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姑娘怎么又光着脚下来了?”边说着,连忙便上前去扶着林黛玉复坐回床榻,从脚踏上拿起双软缎绣鞋为她套上:“虽说铺着羊毛地毯子,可姑娘您的身子却容不得大意呢!”

    林黛玉任由她服侍着穿鞋,闻言,眼儿微弯:“好啦,每日唠叨,小心成老婆子!下回我记得了就是——”

    听出她语气中的敷衍之意,雪雁无奈地叹了口气,朝外面唤了两声,不过是转瞬功夫,便有四个小丫鬟踩着小碎步进来,捧着铜盆水壶巾帕等等,不一而全,自是梳洗妆容不提。

    “给林大家请安!”梳着葫芦髻的老嬷嬷立在堂中,发髻上簪着三颗明珠制成的奉龙钗,明显是宫中女官打扮,她神色恭谨,对着上座的女子下拜:“娘娘差遣婢子来与大家说一声,芳霏台四处帷帐已然准备妥当,另外,今年除去三位公主殿下与诸位京中贵女外,另有茜香国新入京的凌露王女也一并前来,烦劳大家费心招待一二!”上座这一位,不仅仅是今上唯一的表妹,更是有柳絮之才、文名传遍天下的二品宫廷教习;饶是这老嬷嬷乃皇后身边最得用的女官,也不敢对她有丝毫不敬。

    旁边早有小丫鬟给老嬷嬷奉了座,林黛玉端起手旁茶盏,垂眸看着莹白釉质上映出浅浅碧色光泽,抿了一口:“哦?这位王女——莫非便是来代替先前故去的薇露王女?只是这芳霏宴——”因安平山地理位置特殊,三春时节,白梅素梨纷扬团团如雪,更胜三九时节银装素裹,故而林黛玉每逢此时便举行文宴,名唤芳霏。宴间才女云集,与那琼林宴相映成辉,传为美谈。

    这老嬷嬷姓胡,作为皇后身边很有脸面的女官,自然不会不明白林黛玉这两次停顿的含义,忙笑着解释道:“大家有所不知,凌露王女此番入京为质,饮宴之时奉上了茜香国国主的求附国书,陛下龙心大悦,听凌露王女谈及对芳霏宴神往久矣,便——便允她前来一观!”说起来,徒文憧对自己酒后失态亦是有些后悔,这不是给表妹招惹麻烦么?然而金口玉言不得更改,皇后见他颇有自责之色,便派了身边的女官前来通气儿。

    “原来如此,有劳胡嬷嬷了,既如此,我还得多安排做些布置,便不久留您啦!您回去便和表哥嫂嫂说一声,这凌露王女的事情就放心吧!”林黛玉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开。

    胡嬷嬷闻言,忙站起身来,笑得一脸褶子:“这般,婢子便告退了!”

    立在廊前,看着庭院中芭蕉亭亭、翠盖阴凉,林黛玉吐了一口气,脑海中纷纷乱乱的记忆接二连三涌现出来。

    故去的姑姑是昭懿仁皇后,大表哥是当朝天子,二表哥是忠诚亲王,父亲林如海乃一品都察院左都御史,两位嫡亲兄长都是朝中英才俊杰;身为江南林家被宠爱着如珠如宝般的嫡出女儿,所有人都认为,林黛玉的人生,大约只要再有一位温柔和睦的如意郎君,便是圆满了吧。然而林黛玉自己却从来都不这样觉着。

    在安平山筑屋居住已有五年光景,林黛玉时常会想,自己这一辈子,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呢?

    七岁之前,林黛玉梦中时常会出现一些恍惚的画面,富丽堂皇的大宅院,欢声笑语的女儿家们,晶莹透彻的美玉、明晃晃的金锁,一株叶尖点绛的小草......每每从梦中醒来,林黛玉都会觉得心头闷闷难以排遣,然而面对父母兄长们关爱的目光,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不叫他们担忧,只能默默将满腔疑虑慌乱压在心底。

    直到七岁那年的花朝节、自己的生辰,父母带着自己与兄长前往寒山寺还愿。

    “如海?”

    “越关兄?”

    扯着母亲的衣摆,林黛玉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伯伯朝自家爹爹打招呼,听爹爹说,王伯伯可是力驱胡虏、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呢!林黛玉对这位英气而带着些粗犷的伯伯登时好感蹭蹭直上。

    “这位便是林老爷的千金了吧!难怪取名黛玉,春山如黛,眉目如玉呢!却是恰当得很!”王伯母也是十分温柔又慈爱的人,还赠了自己一根极品墨玉坠子,林黛玉能够感觉到王伯母抚摸着自己头顶时那种沁入骨的温暖。

    虽是旧友重逢,却因为王伯伯全家要赶路,只是在寒山寺中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分别了,然而,这短短的一段会面,却给林黛玉的人生带来了无法预估的转折。

    当夜从寒山寺回家,林黛玉做了一个深沉的梦。

    梦中,她不是父母兄长捧在掌心的林黛玉,而是个无助的小女孩。丧母后,被外祖母以教养之名从父亲身边被接走,父亲去世,家产被谋夺殆尽,在群狼环伺中,小女孩挣扎着艰难长大,却是一年三百六十天,风刀霜剑严相逼。后来,因为身子的缘故,外祖母放弃了她,青梅竹马心心相印的表哥另娶她人。到最后,曾经那个灵气动人才华横溢的潇湘馆主人,耗尽了最后一点心力,香消玉殒。

    噩梦惊醒,林黛玉呆呆愣愣地拥被而坐,无声地而又撕心裂肺地恸哭起来。

    她知道,那不是梦。若是梦,为何自己能够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身为林黛玉所有的喜乐哀痛?大观园中与一众姐妹们斗诗填词、拈花戏草的欢愉,和贾宝玉两小无猜、绕床弄青梅的亲密无间,父母去世时的哀痛欲绝、形销骨立,知晓贾宝玉婚讯时一瞬间的心如死灰......

    或许,那便是上一世?亦或许,真的便是一场梦境吧——只是,林黛玉,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任何一个了。

    梦中姐妹们的下场颓败零落,林黛玉永远都无法忘却。二姐姐花柳之姿被中山狼磋磨至死,三妹妹为家族安危而远嫁他国,四妹妹侯门贵女最终却青灯古佛,云妹妹正值好年华却丧夫新寡......荣国府一夕倾塌,枯残朽败,最终报应却落在了无辜的女儿家身上,何等凄凉!

    自己......能否为天下女儿家做一点儿事情呢?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林黛玉便无法将它再按捺下去了。

    十五岁那年,林黛玉跪在父亲书房前整整一天一夜,最终以昏迷告终换得了父亲无奈叹息中的允诺与母亲泪眼朦胧的妥协。面对兄长心疼与不解的眼神,半靠着床头,林黛玉面容苍白柔弱,却只是抿着嘴儿微微一笑,静若幽兰。

    三载时光,林黛玉踏遍大江南北,遍访天下名士俊儒,辩诗论文,析时谈事。以一介女儿身,辩驳得当世几位大儒都哑口无言,从此以后,无人再敢轻视“潇湘客”这一名号。

    皇室典籍《翰墨全集》中便记述了一代名士江南顾司铭与潇湘客林黛玉的一段轶事:“林顾二人斗诗,顾逊一筹,林得席间春杏为彩;宴毕,顾捻须自叹曰:‘世间既生林潇湘,文章何有男儿立锥之地也’。闻之,林顾盼而笑辞。”顾盼而笑辞,何等动人的风姿!再加上素来有传林潇湘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虽则有些许酸腐文儒暗中说道是非,也不能阻挡更多的人为之思慕倾倒。

    皇帝对这位小自己十多岁的表妹亦是敬服不已,生于钟鸣鼎食富贵乡,一介弱质女流,却能有这般坚定志向,可惜为女子之身,否则封侯拜相岂是难事?他心内亦有些许私念,故而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来。林黛玉十九岁那年,便奉旨成为宫中西席,公主妃嫔皆需以大家称呼,禄同前朝二品大员。一时间,世人为之震动。

    “雪雁,你说,这位凌露王女想要来参加芳霏宴,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林黛玉伸出手来,细细摩挲着芭蕉叶片上粗粝的条状纹路,想着明日可能会发生的种种事情,嗤笑一声。

    思慕神往已久?这套说辞,哄哄三岁小孩儿还差不多,岂能晃得过朝野上一众人精的耳目?林黛玉于权谋之术不甚通晓,然而天生聪颖敏慧,再加上这几年出入宫廷的见闻,她大致也能猜测到这位凌露王女几分意图。

    林黛玉身边几个丫鬟都是由皇帝调派过来伺候的,对她是忠心耿耿,闻言,雪雁思虑片刻,想起接下来的琼林宴,皱起眉头:“婢子猜不到,不过看来,这位凌露王女可不比之前的薇露王女那般老实本分呢!”

    早在前几年,大安彻底收拾了不安分的罗刹国后,与之临近的茜香国国主吓破了胆,慌忙派遣国使前来朝贡,并送来一位王女为质以示服从。薇露王女在茜香国并不受重视,自从被送到京城后便郁郁寡欢,自然生不起什么风波来,然而这凌露王女一到京城,便生出这些事儿来......

    “她想借着芳霏宴作甚,咱们明日便能知晓了!”林黛玉唇角一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莫非自己还真的被当做那起子只懂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的女儿家了?

    ......

    “给姑姑请安!”三道或是清脆、或是绵软、或是娇嫩的女声一叠儿在屋内响起来。

    林黛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垂首而立的三姊妹,点点头示意她们分别坐下。为首的肌肤丰泽,面如桃李,鼻腻鹅脂,神采耀熠,身材合中,正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笑容端庄而明媚,乃是华碧长公主。中间的华音公主明眸善睐,丹唇外朗,显得很有几分活泼,不过腰身却是如描如削,倒有些纤袅弱不胜衣的意味。最后的一位乃是华然公主,她身量不足形容尚小,然而一双凤眸和皇帝一脉相承,三姊妹里是独一份的,鹅蛋脸,柳叶眉,年岁虽幼,却已然可见得日后容色定然不输两位姐姐。

    在外面都是恭恭敬敬地唤大家或是老师,私底下,这三位公主都对林黛玉以姑侄相称。五年相处教导,她们对这位表姑姑的感情深厚更甚于旁人。

    旁边丫鬟们安安静静各自奉上茶水点心来,雪雁便领着她们掩门退了出去。

    “今日凌露王女前来,你们三人可莫要丢了我的面子才是!”林黛玉瞧着底下的疑惑眼神,抿着嘴轻轻一笑,将手中攥着的一张纸丢给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华碧公主:“瞧瞧吧!人家可是立志要一压咱们大安闺阁呢!”

    华音公主平素性子爽朗,瞧清楚那纸上字迹内容,登时便恼了:“好生不知天高地厚!哪里需要姑姑出手?本宫今个儿非得叫她认清楚自己,什么才叫做上国风度、锦绣辞章!”

    “妹妹总是这般沉不住气——”华碧看着华音一掌拍在桌面上,摇摇头:“小小属国质子,咱们哪里用得着搁在眼里?和她随意玩玩儿就是了......”

    小公主华然最是古怪精灵,嘻嘻笑着:“投壶、射覆......到时候还望姐姐们允我做个令官儿!”华然公主行令最是刁钻又风雅别致,没几分功底可应付不来。

    含笑看着三个学生斗志燃起,林黛玉一双美眸微微弯起,悠悠地端起手旁钧紫盘珠折花茶盏,施施然品起茶来。

    芳霏宴,花团锦簇底下的唇枪舌剑无需赘叙,结果嘛,只需看华音公主眼底面上掩饰不住的松快,以及那位号称茜香国才女的凌露王女颇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车架便能知晓。自此,凌露王女金玉其外却腹内草莽的名头算是抹不掉了。

    宴后,三位公主自是如往年一般留宿于此,华然素日里和林黛玉很是亲近粘腻,半靠着她身上,想起一桩事情来,好奇地问道:“姑姑,前儿你说要写个荒唐稀奇的故事出来,可有了纲目?”

    林黛玉闻言,抚摸着华然发顶的动作微微一顿,脑海中飞快地划过一些念头,最终唤过雪鹃来:“将我床头匣子的手稿拿来!”

    “虽说闺阁琐事,却叫人忍不住想要看下去呢!”华音飞快地将手中薄薄一沓手稿翻过,秀丽婉约的簪花小楷看着清爽悦目:“这朝代年纪、地域邦国失落无考,反倒叫人更多了几份想象的地步,有趣儿!”

    华碧想得却更深些:“姑姑写这样一段故事,想来有些寓意吧!”

    林黛玉嘴角噙笑,对上三个学生转过来的目光,缓缓点点头:“自来,女儿家的终身,都靠着外面顶门立户的男人,这几年,你们也不是没看到过。平原侯府当初被抄检彻查,虽说不曾问罪,然而家中几个姑娘却也受此灾殃,成了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摆布——”

    提及此事,三位公主都沉默了。平远侯的嫡孙女曾经也是芳霏宴上的客人,为人亦是温柔和婉、灵慧可人,然而在那场风波中,未婚夫家提出退婚,又有族人逼迫她嫁给南安郡王为侧室,她竟悬梁自尽!可怜一介侯府千金、娇花软柳一般的人物,下场如此不堪......

    “我纵然怜她,却也恨她,恨她不知自珍;这世间多少苦难之事,多少苦命之人,她这一点儿怎么值得随意轻贱性命呢?!”林黛玉回忆起前几年的事情:“那些乡间之人,一年到头从冬而夏,在地里刨食,早出晚归,还要养育儿女、还要承担赋税徭役,何其辛劳!更不提若有天灾,卖儿鬻女背井离乡之难——我之前四处游学,常在农家借宿,看着他们喝的水,那茶碗脏兮兮得浑浊不堪,吃的东西冷硬不能入喉,我就想着,原来世上还有人过得这般苦!对比之下,咱们锦衣玉食,即便有些怨楚,又哪里够看?”

    华然听着林黛玉这一番话,眼神微微透出迷茫,口中喃喃:“......姑姑......”

    “却是扯得远了——”林黛玉见小侄女这番情状,怜爱地摩挲着她的面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写,可冥冥之中好似有人告诉我,即便不依靠男子,我们女儿家也能够活得自在如意;至少,再有这种事儿发生,一缕香魂不至于消泯人世!”

    屋内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看着华碧三人皆是有些魂不附体的恍惚,林黛玉苦笑一声,自古而来,都要求女子三从四德,自己这般想法,便是当年跪在爹爹书房前,都不敢说出口来。如今,贸贸然说给这三个孩子听......

    “......姑姑,当年舅爷爷是怎么应允您出门游学的?”半晌后,华音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平日里从不曾出现的沉重与些微的希冀。

    林黛玉有瞬间的错愕,镇定下来答道:“我跪在爹爹书房前,整整一天一夜,半夜突然下起雨来,昏迷后一直不肯喝药用饭,爹娘心疼我,无奈之下终于松口——不过,为了游学之事,之前我已经准备了整整七年时间,调养身子,求哥哥为我从天一阁借书,学习琴棋书画,纵观先人策论......”她长舒一口气,满满都是庆幸与感恩:“假如当年我放弃了,那终此一生,我也不可能看到震慑人心的山河奇秀!”

    “姑姑,写吧!”一直不曾言语的华碧倏忽抬起脸来,一贯端庄的她眼圈竟已微微红了:“华碧、华碧想看看,也许我们一辈子可能就是三从四德地过日子,一辈子都没办法如姑姑这般有决心去争取一份自由自在,可是——”她哽住了。

    身为皇室女儿,她们金尊玉贵地长大,然而或许直到白头,都拘囿在这一方皇城中。

    华音粲然一笑:“至少,我们能看到不一样的人生!”

    ......

    《安史﹡林大家列传》:......林黛玉,号潇湘,姑苏人也。少时即聪慧颖秀,性高旷,爱烟霞,通禅理,觉明义,为父母所钟爱。年方十五,则以女子身游学,寻天下名士辨析诗文义理,无落下风,时人赞其如玉山之映人,诗词绝有思致。......成康三年,为宫廷教习女官五年,始著《红楼梦》初篇,费时六载,生动流丽有身临其境之状,后五年作《红楼》续,因其有违三从,招致口诛笔伐。闻之,景帝笑谈:“不过闺阁事耳,世有林大家,足证女子何曾不如男?但由之。”则风波定,《红楼》续再刊......

    “哎,你说林大家究竟怎么能够写出这样一部千古奇书呢?”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合上手中厚厚的线装书,面上浮现出梦幻的向往之色来:“不过,这样一位佳人终身未嫁,却实在是叫人觉得可惜呢!哎,你说,林大家和那几位名士可不可能有点关系呀?”

    旁边蓝衣少女抵了抵鼻梁上的眼镜:“瞎说什么呢!林大家在我心里可是冰清玉洁的女神!再说了,你每天yy的几个名士可都是有妻有子的,林大家怎么会看得上他们呢?真是——”

    见马尾辫少女仍然浑身粉红色泡泡,蓝衣少女将她怀中抱着的书抽出来:“亲爱的,后天就交论文啦!我可是把题目都想好了——《论红楼成书与景康盛世》,嗯,就这样!你慢慢花痴吧,我要先回去!”

    马尾辫少女回过神来,瞧见同伴已经背着包朝外面走,慌忙跳了起来,拎着书便追了上去,留下桌上一本翻开页的书:“......《红楼梦》以其前卫的女性觉醒意识及对自身不懈的突破追求,奠定了其在文学史不可超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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