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平米地还是以前的模样。宁真从衣柜里取出红色韩版针织毛衣,毛衣的大裙摆从胸下一直拖到膝盖处,领口开的很大,漂亮的脖颈和锁骨一览无遗。

    大裙摆明明遮住了她的纤细的腰肢,却怎么看都是妖娆动人。她坐在床沿,一面顾着别走了光,一面套着黑色打底裤。然后蹬上红色的平底绣花鞋。

    洗簌完,直接把长发束成马尾。素面朝天,清爽朝气。郁嘉平一直在一旁看着她,不动声色。

    她算不得多迷人,却是刚刚好,刚刚好让他觉得心旷神怡。

    就譬如苏州,不需要多奢华,不需要多艳糜,不需要多旷古,不需要多风采,只要有那么一处流水,几处白墙黑瓦,便已经是诗情画意。

    他不是没见识过文采卓然特立独行的女人,那些摇曳生姿堪比西藏原野上的野马,让人想要跟随和追逐。却终究只是风景。

    他揽她入怀,伫立在窗口。细致的为她戴上一匹黑底火红牡丹花样的真丝围巾。目光透过高楼深处的白墙黑瓦和干净的街道,揉着她的发丝,轻声道:“等我们完成婚礼,就回苏州居住。寻一处古典雅致的别墅,一直到老。”

    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得到她就是得到了整个世界。

    众里寻他千百度。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寻到了,其他人再不入眼。

    出发回杭州。她乖顺的坐在副驾驶座上,虽不言语,眉眼之间却是难言的温婉,素净的右手一直搭在肚子上,唇角微微的翘起。

    当初为了生孩子的事,每场情|事都是硝烟弥漫两败俱伤,她曾经放口有了他的孩子一定毫不犹豫的打掉。可是真有了孩子,她却温顺的如同收起利爪的猫,每每喵呜一声,都是无限风情。

    这样的宁真让郁嘉平欲罢不能。恨不得一直揉着她的脑袋,把她圈在怀里!

    白色宾利驶向医院。冲鼻而入的药水味让她却没来由的心慌意乱。大学那年的噩梦纷沓袭来。四人间的病房,冰冷的点滴,只有她一人窝在病床上,还是室友过来送饭给她。大学里的她孤僻寡言,室友想来也是看她可怜。

    她怎么不可怜?一个人去外地上大学,整理床铺,解决一切。就连生病,都是无人可知,一个人忍着痛坐公交车去医院挂号,结果是急性胃肠炎。

    不只是如此,如果只是如此,那要简单多少?

    被郁嘉平紧紧牵着的素手都在颤抖,声如蚊呐:“嘉平,我们用试孕纸测一下就行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郁嘉平安抚着她:“乖,我们全面检查一下,怀孕是很辛苦的事,可马虎不得。”

    宁真一脸煞白,直到一个清瘦秀气的男人笑道:“嘉平,这就是你老婆啊,挺漂亮嘛……你小子速度还真快……”

    她这才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人,细长的眉眼里是身为医者的悲悯之气,光华暖人,令人安定。长的分外秀气,身姿颀长,颇有些钟灵毓秀的味道。

    她得体的颔首微笑,郁嘉平拍着男人的肩膀:“行了赵妍,赶快安排宁真去检查吧。回头我们再慢慢叙旧!”

    宁真的心脏忽然跳的飞快。

    而晴天霹雳的是,赵妍温润郑重的声音:“嘉平,宁真没有怀孕。”

    她的脸顿时毫无血色,仓皇的抓上郁嘉平的袖子,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没有?怎么可能没有?”

    她的眉眼宛如水晶破碎,眸光分散。亏她还自作多情的以为自己怀孕了!他们在一起那么多次那么多晚,她的经期也好久没来,连孕吐症状都有了!

    她的泪落了下来,扑到郁嘉平的怀里:“嘉平,怎么办?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没有?”

    痛不欲生的绝望,这是她这辈子唯一得到孩子的希望了!再过不久,在郑易云动手之前,她和郁嘉平就要离婚了!她把后路都规划好了,离开郁嘉平,在郁嘉平腻味之前,由她来结束这段关系。

    离开郁嘉平然后呢?她再也不会爱任何人了,再也不会有婚姻和幸福了!都怪郁嘉平,都怪他在那些夜晚用蛊惑的语言诉说他们将来的宝宝哄她做情|事,她表面恨意丛生,事实上还是被蛊惑了不是吗?那些肌肤相亲的夜晚,那些残忍的掠夺能有几分真情?

    她以为自己怀孕了,做好了做单亲妈妈的准备。孩子,孩子是她以后的生命唯一拥有的吧。

    她是愿意的,也只愿意,愿意有一个和郁嘉平共同的宝宝。

    涕泪涟涟,胸口起伏,呼吸不匀。郁嘉平紧紧的把她揽在怀中,哄着道:“宁真,听话,宝宝以后会有的。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哭的?大不了我以后再勤奋一点……”

    两个人都忘记了办公室里还有一人。

    赵研细长的眸光掠过这两个胶合在一起的人。难怪,难怪郁嘉平那么多年不娶蓝璇,这才是爱情。

    郁嘉平俯头吻去她颤抖在睫毛上的泪水,又细细的吻过她脸上的泪痕。墨黑的瞳孔温柔的不可思议。窗外的日落的霞光把拥抱的两人镀上旖旎的金色。

    郁嘉平哄了很久,她才慢慢的平静下来。脸色煞白的尤为可怜。

    等她恢复理智,赵研说道:“经期因为情绪不稳有所推迟实属正常,至于呕吐症状,以前也有过吗?”

    郁嘉平眉目一拧,“之前也有过一段时间,当时我也以为是怀孕了。”

    赵研探究的看向她:“宁真你以前有过病史吗?”

    她咬唇不语。童年的她几乎就没吃过早饭。因为父母忙着起早贪黑的挣钱,从来都是有一餐没一餐的。直到后来上小学,何清走到了她的身边,会省下零花钱给她买早饭。可是好景不长,何清后来上了大学。何清一走,她的心里是满满的失落,加上也没有饿的感觉,也没思量过这样下去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多大的伤害。

    胃疼从高中便开始了。直到大学里,得了急性胃肠炎,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然后她才发现,不光是她的灵魂,连身体都是千疮百孔。她是七个月的早产儿,先天不足,原是当年母亲失足滚下一个浅坡,没有条件保胎,只能把她生了下来。父亲说她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一只手掌这么大。

    她是好活的人。小病不断,感冒发烧是家常便饭,却越活越明媚,越活越坚韧。像一根蒲草,坚韧不拔。大学那一病,她才知道慢性胃炎已经是她身体里的宿疾,还有贫血。

    她隐隐明白,她这样的身体怕是不好有孩子的。不过她本来就不在意婚姻和孩子。是什么时候,命运总是逆流而行?后来工作,她恪守着一日三餐的规矩生活,那些病,似乎在她的刻意忽视下消弥不见。

    后来,一切都在逆水行舟下风平浪静,却不想命运早已暗波汹涌,一个浪来,便让她全身覆没。

    郁嘉平抓着她的手分外用力,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她浅笑道:“我哪有什么病史?有点现在人的通病,胃不大好罢了。”

    后来架不住郁嘉平的坚持,做了全身检查,又做了无痛胃镜。结果显示,慢性胃炎和十二指肠溃疡。这是当务之急。还有体虚贫血,眼下最好不要怀孕,否则以后会贫血更加严重。

    赵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最后叮嘱务必保持精神放松。郁嘉平让赵研开个食疗方案,先配合中药调理。

    宁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了,这个时候天已黑透,暗沉阴郁。一如她的心情。

    星辰开始露脸,为何她的人生没有片刻光明?没有,从来就没有一束光,是为她而存在的。

    郁嘉平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一把把她拦腰抱起,大步在人群中毫不顾忌的穿行。她羞愤的挣扎,捶着他的胸膛,“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郁嘉平抿着唇,笑容冷峻:“现在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了?”

    郁嘉平的脸色不是摆给她看的,而是谴责自己。宁真的抑郁是他一手造成,当初他中了邪般的非要孩子,在床上也是一味强势。

    从一开始宁真的生活非常节制,不酗酒也不抽烟。是他一开始霸占了宁真的四十平米地,把她一步步逼到这等境地!

    而后来的宁真,那些晚上的宁真,她会偷偷的下楼去找酒喝,喝的醉意阑珊,面对他的质问,摇曳着波光虚无缥缈的笑道:“喝一点酒才有感觉,要不你早上又要,我真的会不行的……”他就是见不得宁真借酒承欢,仿佛他有多恶心一样,墨黑的狭光一片狰狞,他毫不犹豫的大步走上前,把全身酒气嫣红的她拦腰捞起抱上楼直接扔到床上,开始新一轮的征伐。

    心口顿痛,郁嘉平面上冷酷的如同寒冬凝冰。

    宁真面对着这样的脸色,加上灭顶的绝望,痛不欲生的哽咽:“现在我生不了孩子了,你后悔娶我了吧……”

    托着宁真腰迹和腿间的两条手臂分明一僵,他后悔了吗?他是后悔了。后悔不该那样对她。其实要孩子只是想留住她。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他只要她好好的,好好的在他的身边。

    温柔的瞳孔灿若星辰,立刻为她心里的寂冷寒夜播下灯火。“傻瓜,说什么胡话呢……我们先吃饭,有一家的粥做的特别好,然后我带你看杭州的夜景,玩好了再回家……回家慢慢调养,以后我们再要孩子……”

    她捶打着他的胸膛,无理取闹:“假如以后都不行呢……你就是后悔了……你后悔娶我了……”

    泪如雨下:“你不要我了……你就是不想要我了……然后和别人生孩子……”

    她呜咽出声,可怜的如同被遗弃的小猫崽。

    不顾来往行人的怪异目光,他吻上她的脸,温柔的哄道:“要……要……怎么可能不要你……我只要你……宁真……”

    从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他清楚的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从一开始,从见到宁真开始,就已经注定无法放手。

    可是这个期限呢?一年?两年?十年?他终究没有把握。

    作者有话要说:宁真的身体状况从一开始就有埋过伏笔,so...看了这章难受的亲请千万千万千万要高抬贵手啊~

    其实怎么说呢,他们真的是相爱的现在,只不过郁嘉平前科太多,导致他们彼此都不相信了~爱,就是在遇到不可逾越的坎坷时依然紧紧相牵的那只手吧。

    只是郁嘉平这样的爱情,究竟是出于灵魂还是出于荷尔蒙?这篇小说寄托了夫人所有的浪漫情怀,所以除非郁嘉平能给她矢志不移的爱情,否则夫人是不会让他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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