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柯扶着玫瑰踉踉跄跄地往前跑着,急促的喘息声擦过周围繁茂的植物叶子,惊起无数安睡的小动物。

    玫瑰背后的衣服被电击烧成焦黑一团,和伤口粘连在一起,看上去颇有几分触目惊心的感觉。她面如金纸,却并没有痛苦的表情,依旧是那副被定格了神态的洋娃娃的面无表情。

    逃了许久,玫瑰认定阿维拉多追不上来了,拉住还在继续跑的法兰柯,对他摇了摇头。她呼出一口气,眼前一黑,跌坐到地上。

    模糊的视野里映出法兰柯满脸的惊慌,玫瑰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她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口袋,拿出几个包装得很可爱的糖果。这是她打算牙疼好了以后再吃的,看到法兰柯哭了,她还是恋恋不舍地递给了法兰柯。

    递出的糖果沾了她的血,玫瑰又拿到裙子上擦了擦,干干净净地放到法兰柯手里,讨好地对他说:“吃糖,法兰柯。”

    手心里的糖果像是几枚火炭,烫得他握都握不住。

    “谁让你扑过来了。”想要扔掉和舍不得扔掉的情绪在心底反复征战,最后还是舍不得的情绪占了上风。法兰柯擦了把眼泪,低声呢喃。“要是死了怎么办?”

    “只是这种程度而已。”摸索着背后的伤口,她硬生生地和血肉黏合到一起去的碎布扯下,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如果不挡在法兰柯面前的话,法兰柯才会死,因为法兰柯很弱嘛。”

    法兰柯避嫌扭开了头,在听到玫瑰的回答以后牙根一紧,将舌尖上翻滚的‘对不起“咬成两半。敛下眼皮,他盯着地面,玫瑰的脚下又多了几点血迹。

    “不要叫那个名字,都说我没有名字了。”

    消毒的药水冲刷下满背的鲜血,受到酒精刺激的伤口伸长出带有尖刺的藤蔓,将神经拧成一股狠狠刺穿。玫瑰倏然扬起了脖子闷哼了一声,细小的汗珠变成豌豆大小,染湿了腮边的发丝。等那阵让大脑空白的疼痛过去,玫瑰给自己缠上绷带。

    清软的声音时不时带着碰到伤口发出的“丝丝”声:“那法兰柯以后就叫780?”

    “谁要叫那种名字啊,笨蛋。”犹豫了一会儿,法兰柯按住玫瑰拿绷带的那只手,“我来帮你吧。”

    玫瑰没有拒绝,法兰柯接过绷带,熟练地在她背上缠绕。

    法兰柯:“别把衣服都脱了!拿衣服把胸前遮住!”

    玫瑰的呆毛抖了抖:“可是……”这样不方便包扎。

    法兰柯:“没有可是,快挡住!挡好了叫我。”

    玫瑰把脱下的上衣抱在胸前:“好了。”

    法兰柯疲惫地叹了口气,把眼睛睁开,继续给她包扎。

    “780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法兰柯的身手不但完成了从负值到五的突破,连从来不曾接触过的包扎技巧也熟悉起来,玫瑰觉得很疑惑。

    “……我明白了,叫我法兰柯吧。”手轻轻地抖了抖,法兰柯打上最后一个结,压低声音道:“这种事情练久了就会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白白软软的小手覆上法兰柯不再细腻、布满了累累伤痕的手指,苍青色的眼睛对上鲜红的双眼,玫瑰鼓着脸往他手上吹了几口气:“乖孩子,乖孩子,不痛了哦。”

    每次他不小心跌倒弄伤了自己,茱莉亚都会做这样的事。

    红发姑娘将眼睛笑成弯月,火红的长发温暖了岁月。

    “根本就没有用,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声线颤抖着,他垂下眼睫,没有了婴儿肥的脸庞初具轮廓,可以想见以后英俊坚韧的模样。

    这个世界不是一直生活在温室里的他能够想象的,欺瞒背叛谎言,鄙视轻蔑贪婪……各种各种负面的情绪无处不在,他受了伤,有了教训,自然也就长大了。

    越疼,他就越清醒。

    这个世界上,他只剩下玫瑰一个人了。失去了姐姐,他不能再失去妹妹,除了玫瑰,他一无所有。

    法兰柯对玫瑰说了很多违心的坏话,其实内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他疼,便想让她也一样的疼。同样是被现实抛弃的人,没道理只有他一个人如此痛苦。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太过幼稚了。玫瑰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而已,她也是一样疼痛的。他像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嘶吼着扑向所有的人,因为没有方法发泄无处可去的痛楚,唯有对自己最亲密的人举起刀,将自己也将对方伤得鲜血淋淋。

    该庆幸她是个迟钝又单纯的孩子吗?抱住玫瑰小小的身体,法兰柯把头埋在她的肩窝,泪水冲刷下满目的伤痛和孤寂。心底的伤结了痂,虽然仍旧疼痛,却已不再淌血。

    湿热的眼泪似乎流到了她的心上,玫瑰不知所措地揪紧了法兰柯背后的衣服,想了想,力道柔和地拍抚着他的背:“我会保护你,所以,所以……”她咬了咬唇,笨拙得想不出安慰的话。“不要害怕,法兰柯。不要难过。”

    一起救出了被关押的用作人体实验的被害者,giotto深知这不过是杯水车薪,唯有彻底击垮阿隆基家族才能断绝人体实验的根源。

    “如果没有地方可去的话,彭格列随时欢迎你。”收回看着人们远去的目光,giotto看向萨穆埃尔,笑容友善,金发在火把下如同碎金,明明只是个并不强壮的男人,却如同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一样,有一种让人不自觉便会信服跟随的领袖气质。

    嘛,该说不愧是那位的祖先吗?即使萨穆埃尔出于试探的目的故意把giotto引向了陷阱,giotto凭着超直感察觉到以后,不但不介意,反而真挚地表示自己会接纳现在孤身一人的萨穆埃尔。

    “这样说不定也很有趣呢。”萨穆埃尔把棉花糖塞进嘴里,潋滟的紫色眼瞳闪过一道狡黠的流光,他笑眯眯地伸出手:“那么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彭格列的boss”

    giotto盯着他、萨穆埃尔手上的糖屑,挑了挑眉才握住他伸出的手,笑得风光霁月:“既然现在成了同伴,现在应该可以说真名了吧?”

    萨穆埃尔弯起眼睛,故作不解地偏了偏头:“boss大人真伤人呢,我的名字就是萨穆埃尔哟”

    乔托:“因为名字是日常频频使用的东西,积年累月就形成了潜意识,一旦用了假名,大脑会有短暂的认知困难。即使你掩饰得很好,也还是多大约十分之一秒的反应时间。”

    萨穆埃尔吊儿郎当地鼓掌,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变,似乎是打算死不认账了:“boss大人分析得好棒”

    叹了口气,giotto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放弃。

    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踩着月光凝成的水洼,脚边溅起几朵细小的星屑。giotto在昏暗的路灯下回过头,眉目都在蕴暖的光中柔和了轮廓:“呐,能够真正信任我的时候,告诉我真实的名字吧。名字的意义,不但是区分人与人之间的符号,也连接着人们彼此的心灵呢。”

    萨穆埃尔把手臂枕在脑后,看向天空,柔和的星光洒在剔透魅惑的紫色眸子里。“那种东西无所谓啊。”

    名字,模样,身份,势力……不过外物,他存在于此,便是真理。

    同一个细胞里分裂出来的不止玫瑰和他,要说是因为血缘对她心存执念的话,他不会眼睛都不眨地就杀尽了和他们相同血缘的失败品们。

    只见过一次面。不,连见面都算不上。

    她的精神体纯净得像是一块白白嫩嫩的牛奶糖,完全不懂得人心险恶,放任他在她的识海里胡闹,小鹿一般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靠过来。在精神体相互接触的那一瞬间,他就认定了玫瑰。

    他的妹妹,他的东西。

    只能和他在一起,只能注视他,只能思念他。

    降落在河边收起翅膀,阿维拉多双手按住自己扭曲的表情。

    想要杀了她!

    唯有死亡才能永恒。

    在玫瑰死亡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睛才不会看向其他不相关的人,只会映入他的身影!

    这样的情绪太过极端了,他深呼吸着,一头扎进冰凉的河水里,让自己冷静下来。

    发丝在水中飘舞,仿若自由生长的海藻。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淡淡的月光在头顶闪烁荡漾。

    水下是安静的,只能听见水流蹿过耳朵的轻响。

    疯狂嗜杀的心慢慢冷却,阿维拉多朝仿佛近在咫尺的月光伸出手,月光穿过他的指缝,融化在水中。

    彭格列的boss在到处找她,他何尝不知道,但家族的事情却让他j□j乏术,只能暗中派人切断彭格列的信息来源,等待能够自由行动的那一天亲自去接她回家。

    她每天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吃了什么……他全部都知道,也越来越嫉妒和她朝夕相处的托纳托雷姐弟。当从请报上得知玫瑰为了他们杀了阿隆基家族的人,那种危险强烈的独占欲和控制欲终于彻底脱轨了。

    他派人杀了托纳托雷姐弟,完全没有经过思考就下了命令。两年来设下的旗子全部成了弃子,在收网时功亏一篑。他不但失去了玫瑰的踪迹,反而被彭格列抢先一步。

    愤怒和嫉妒影响了他一次,他不会再输给这种无聊的情绪。

    氧气化作细小的泡沫摇摇摆摆地缠绕在月光的藤曼上冒出水面破碎消失,阿维拉多浮上水面,掩着头发柱状落下的水流打乱了平静的水面,涟漪一圈套着一圈扩散。

    诱导,安抚,释放善意,深入心灵……这一次,他会耐心地布下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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